下午两点,邵元义睡了个午觉醒来后,便不紧不慢地赶到了自家的田里。他的妻子娜塔西娅正在田里扎捆着麦秆,邵元义叹了口气,真是闲不住的娘们,家里资产如今好歹也几千元了,大忙的时候竟然还闲不住到地里去忙活,唉,真是跌份啊。
    他的两个稍大点的儿子此时也正跟在母亲身后,在地里仔细地捡拾着遗漏的麦穗,据说这是学校里给的任务,所有学生放学回家时都要到正在收割的地里捡拾麦穗,做到颗粒归仓。而每到这个时候,不管是不是自家小孩在地里捡麦穗,大人们都会露出宽容的笑容,东岸的粮食价格便宜,地里遗漏的些许粮食被人捡走,并没有多少人在意。
    雇的人一般都是由劳工经纪人控制在手里的部分劳工群体(这部分人的所有权没有转让给东岸政府),他们平时在各个用工工地上“搬砖”,农忙时受高工资吸引跑到农村去打短工,即主要承担割麦(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收割机)、脱粒、扬晒以及后续的粮食打包出售等工作,都是重体力活,赚的也都是辛苦钱。
    邵元义家的六十亩地有四十亩种了小麦。另外二十亩休耕地上种满了苜蓿。此时地里的麦子已经快被收完了。邵元义无心再看。便准备打道回府,不意在村口的小树林边碰上了前来收购麦子的高进忠。
    高进忠是如今规模越来越大的兔子洞面粉厂的主要合伙人之一,这些年来他们“东征西讨”,不但一举统一了镇海县的面粉市场,如今更是开始向邻近的中山县、西湖县进军,并与本地的企业展开了激烈的竞争。而作为竞争的一项重要内容,对小麦这种原材料的抢购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各大面粉加工作坊的业主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开始到各自相熟的乡下去抢购。
    今年也不例外,从收获季一开始,高进忠等人就来到了有着几位战友工作(都是乡干部)的牧草岭乡,准备借着他们的便利收购粮食——主要需要他们帮忙联系运输船的租赁事宜,这些内河运输船在如今的东岸共和国那是相当的紧俏,国营内河运输公司的轮船一般都承担着诸如矿石、铁轨、机器、建筑材料、煤炭等大宗运输任务,根本没多余运力;而私人出资购买的内河运输船的工作日程也是排得满满的,没点关系没点交情的人贸贸然找上门去,可不一定能租得到船。
    邵元义作为民间放贷人,经常有急需用钱的农民将粮食低价当给他。因此他家专门修了一个粮库,用来存放收来的各种死当粮食。久而久之。高进忠也知道他家里有很多存粮,因此经常上门收购,一来二去之下两人便有了些交情。
    此刻在外面偶遇,那自然也是要打一声招呼的,因此只见邵元义朝高进忠挥了挥手,笑着说道:“今年来得可真急,这粮食才刚刚开割呢,你就来了。现在生意这么红火了?看来这两年国内人丁真是多了不少啊,也幸好粮食连年增产,不然的话,可不一定能养活这么多张吃饭的嘴。”
    “哪有!这生意比以前更难做了啊。”高进忠一见面就先哀叹了一声,然后又解释道:“贵县西湖镇的临湖面粉厂,现在和我们争得很厉害啊。听说现在大丰食品公司制作饼干的面粉都是问他们购买的,另外雅库伊河沿岸的几个国家开拓总局分部也在向他们订购面粉。妈的,攀上高枝了,现在横得很,势头有点要起来的意思。”
    “大丰食品公司的饼干?”邵元义一听高进忠的话,脑海里就立刻浮现起了今早他儿子吃的饼干——一种用优质面粉、黄油和糖制成的饼干。这种饼干目前刚刚投放市场几个月,价格还比较昂贵,收入一般的家庭还是把这种新鲜食品当做奢侈品来看待的,也就邵元义这种不差钱的土豪会给自己孩子买着来当零食吃。当然他自己也非常爱吃这种又甜又酥的食品,尤其是其中的“福”字系列(东岸饼干共有四个系列,即“福禄寿喜”系列,以饼干上刻的字为准),更是他的最爱。
    “别灰心啊,你们厂也不差的,交建三局、四局建筑队那么多人,一直在买你们的面粉,这生意也不小了,就知足吧,别的制粉小作坊还羡慕你们呢。”邵元义哈哈一笑,说道。
    “这不能比的啊。”邵元义不说还好,一说高进忠更是满脸苦相,只听他说道:“人家临湖面粉厂卖的都是二等、三等面粉,卖给大丰食品公司的甚至是一等、特等面粉,这里面的利润太大了。而我们呢,卖给建筑队的以四等面粉居多(混合了大量麸皮,颜色发黑),偶尔才有点二等、三等面粉,这利润率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啊。”
    高进忠这么一说邵元义算是明白过来了,合着交建三局、四局的干部们根本不把旗下的建筑工当人看,为了省钱使劲买最便宜的劣质面粉给他们吃——其实严格来说,这种所谓的四等面粉已经不比这些意大利、苏格兰、波兰籍劳务工们在老家吃的差了——至于那少许购买的二等、三等粉,估计还是给黑人工头和他们自己吃的,这利润率确实不能跟人家临湖面粉厂比。
    不过想想也正常,随着现在东岸国内基建规模的越来越大,这外来“非国民”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他们的日常开销渐渐成了一个不小的负担。国家开拓总局、铁路公司、交通部各建设局等用人单位虽然一直在极力压榨着他们的劳动力,并藉此享受着这些廉价劳动力所带来的好处,不过如果具体到给予他们什么样的待遇,经费一直不是很充足的他们可就要考虑考虑了,毕竟东岸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必须得省着点用。
    四等面粉,少许肉鱼(鲸肉、咸鱼、腌火腿)以及一些蔬菜,已经是这些用人单位能够拿出的最大诚意了,再多,他们的收支平衡就无法维持。反正这种待遇比起劳务工们在旧大陆的日常生活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他们又是东岸政府买来的契约奴,没什么可抱怨的——或许,他们唯一可以抱怨的就是劳动防护用品不足、工伤工亡率过高、工作过于繁重以及黑人工头们过于凶恶粗暴了吧。
    “质量不足数量补嘛……”邵元义从身旁的树上摘下了个果子,用衣袖擦了擦后便吃了起来,然后一边吃一边安慰高进忠道:“你们产品的利润率不高,但出粉率高啊!人家卖一等、二等粉出粉率可只有六成出头,比起你们是大有不如。再说了,如今国内劳务工的数量怕是已经突破八万人了,一个月下来就是十几万元的市场。单靠国营大丰食品厂的那一条机器制粉线能填满这个窟窿?根本不可能嘛!所以说,你走建筑队这条路子是对的,眼下二号公路的延伸段还在继续修建,你可要紧抓住这条线,不能放跑了啊。”
    话说经过几年时间的“积累”,特别是这两年大批量购买克里米亚鞑靼人出售的波兰战俘(包括波兰人和德意志雇佣军战俘,后者大部已发往远东)以及他们掳掠的普通波兰、乌克兰民众;去年底、今年初的时候,欧洲那边又从赫梅利尼茨基手底买下了数以千计的将要被处死的哥萨克、起义农奴。这两者相加,再算上通过劳工经纪人的途径来到东岸的意大利人和苏格兰人,这些白人契约奴的数量已经突破了四万五千,其中大概有万余人被分配到了新华夏“送死”(其实是热带拓荒),五千人被“借”到了南铁附属地、南非河中县以及澳洲两个据点,留在本土的尚有三万之多。
    这些人与差不多同样数量的印第安人,以及数目在两万左右的科萨黑人,就构成了东岸国内“非国民”的主体。这些非国民活跃在各条建筑战线上,帮助东岸人建成了一座座水库、疏浚了一段段河道、建起了一座座房屋、修起了一条条道路、完成了一座座码头,功劳之大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不过既然是契约奴,那么你就得管人家吃喝,这八万人的吃喝,每日里的支出数目极为浩大,光面粉消耗就不是小数字。而这其中的供应,除了国营大丰食品厂的制粉线以外,大部分还是靠私人投资的制粉厂来弥补了。而这个庞大的市场,也一直对日渐丰厚的私人资本构成了极大的吸引力,很多社会资金被吸引到了这个行业里,在加剧了行业竞争的同时,也使得这个行业的经营者们被迫不断完善管理机制、不断降低成本、不断改进新技术、不断开拓新市场,以应对激烈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竞争。
    东岸的私人工业资本,就这样令人意外地从机器制粉这个轻工行业开始了爆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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