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派来和彭越联系的使者叫做宗榫,是追随了英布多年的英布绝对心腹,目前受封临江的郎中职位,等待了数日,终于在彭越口中得到了肯定答复后,大喜过望的宗榫赶紧告辞离开陈县,匆匆返回临江向英布复命。
    宗榫回到临江本土的时候,英布也已经打着诸侯王的仪仗离开了江陵国都,北上到了邓县附近,闻知宗榫归来,英布也马上在第一时间单独召见了他,还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彭越那个匹夫有什么答复?”
    “恭喜大王,彭越那个匹夫答应了,他情愿冒险一搏,利用这个机会刺杀项康那个暴君。”
    宗榫的回答让英布喜出望外,英布赶紧追问详细时,也这才得知彭越开始态度暧昧,还是在反复考虑了好几天时间后,彭越才单独接见宗榫,暗中答应了利用这次迎驾的机会刺杀项康,提出的条件则是倘若事成,英布必须得帮助彭越出兵攻取砀郡和泗水等楚国旧土,帮助彭越在楚国旧土上自立为楚王;倘若事败,英布则必须得帮助彭越逃亡到临江藏身,为彭越一家提供安全保证。
    “不过份,这些条件一点都不过份。”英布大喜说道:“只要他彭越匹夫敢动手就行,即便事情失败,寡人也一定保证他的全家平安。”
    “禀大王,臣下斗胆,也替你一口答应了彭越的要求。”宗榫赶紧说道:“不过彭越不肯轻信臣下一个郎中的承诺,要大王你先给他一样东西,然后才能动手。”
    “什么东西?”英布赶紧问道。
    “大王你的亲笔手书。”宗榫马上说道:“彭越要大王你白绢黑字,亲自做书保证在事成后帮助他在楚地称王,还有在事败后保护他的家小平安,还要请大王你在文书上盖上你的临江王印章,然后他才敢冒险动手。”
    英布再莽撞当然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大意,所以听了宗榫转达的彭越要求后,英布的心里顿时就有些打鼓,暗暗说道:“这事情可开不得玩笑,寡人如果写下了这道文书,彭越那个匹夫突然反水,本王可就是得马上人头不保。而且就算这个匹夫没有卖了本王,如果刺杀失败,这道文书落到了汉贼手里,本王可照样得是死路一条。”
    心中存了这样的担忧,英布当然没敢轻易动笔,只是盘算着又问起了当时的详细情况,宗榫则如实回答,说彭越秘密召见自己的时候,是犹豫了许久才悄悄许下了动手承诺,又对宗榫的口说无凭心存疑虑,所以才提出了让英布留下文字承诺的要求。
    仔细问了没有发现破绽,但英布还是不肯放心,又盘算了片刻后,英布想出了一个主意,说道:“这事情先不给彭越匹夫答复,我们的时间还比较充足,寡人这就让卫队加快前进,抢在项康那个竖子前面赶到陈县,亲自会一会彭越那个匹夫,看看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再做决定。”
    拿定了这个主意后,英布便果断命令他的卫队加快前进速度,先是沿着驰道直抵宛城,然后北上到了昆阳便直接改道东进,经召陵直往陈县而来,然后靠着卫队的辛苦赶路,英布一行八百余人十分顺利的提前十天赶到了目的地,成为了最先抵达陈县的诸侯王,也马上就受到了彭越的热情欢迎。
    这也是长江水匪英布和巨野泽水盗彭越的第一次见面,然后也还别说,因为彼此都是土匪出身的缘故,彭越给英布留下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举手投足的豪爽气质让英布倍感亲切,又攀谈起了各自聚众为盗的经历后,英布还不由生出了一种找到知己知音的感觉,也很快就和彭越结成了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
    更让英布心中暗喜的,还有彭越手下那帮亲信心腹的模样表现,在迎接英布的宴会上,以扈辄为首的彭越亲信心腹几杯黄汤下肚,很快就是乃翁汝媪的脏话横飞,与跟随英布多年的盗匪手下完全一般无二,喝得高兴的时候,彭越的亲信心腹们不但对项康的言语不敬,还有人拔出剑来一边砍着柱子一边狂呼大叫,彻底把好端端的一个候爵府大堂变成了一个土匪窝。
    见此情景,彭越不但没有丝毫的责怪,还笑着向英布说道:“大王千万不要介意,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匹夫竖子,一直都是这样,被我给惯出来的。”
    “不介意不介意,寡人手下那帮匹夫竖子喝多了也是这个德行。”英布笑着说了一句心里话,又在心中暗暗喜道:“好,也只有这样的匹夫竖子,才敢真的跟着彭越做大事。”
    事情当然还没完,喝得差不多的时候,确实都是一个德行的彭越和英布心腹亲随还在大堂上直接耍起了钱,英布和彭越不但没有阻拦,还各自拿出了一些钱财赏给手下,让他们可以放心烂赌,彭越还让奴仆又给这些土匪蟊贼加酒加菜,让他们可以玩得更加尽兴,然后才向英布说道:“大王,如果没兴趣参加的话,一起出去走一走如何?”
    英布当然一口答应,马上就随着彭越离开了大堂,来到了彭越的侯爵府后花园散步,然后英布和彭越还心照不宣的很快就把各自的随从撇开,不留任何外人的在月下散步。然后也还是到了这个时候,彭越才突然说道:“看来大王还是信不过我彭越,不然的话,大王也用不着这么着急赶来陈县,亲眼看一看我彭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侯误会了。”英布微笑说道:“寡人这么着急赶来陈县,真心是想早日与名满天下的陈侯相聚,绝对没有任何意思。”
    彭越笑笑,懒得点破英布仍然还是没有相信自己,只是压低了声音,低声说道:“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家人的退路,已经安排好了,为他准备的住处茅厕里,砌了一个夹壁,他不管到那里都会有卫士保护,但是茅厕里绝对不会有。至于动手的人,须昌张贺这个人的名字,不知道大王你听说过没有?”
    “须昌张贺?”英布心中一喜,忙低声问道:“难道是那个刺杀了下邑县令,还试图刺杀钟离昧,被朝廷悬赏三千金通缉的著名壮士须昌张贺?”
    “就是他。”彭越看着夜色,头也不回的回答道:“他的亲弟弟为西楚军效力时,在酸枣战场上死在了钟离昧手里,这些年他一直在找机会为弟弟报仇,在定陶时行刺钟离昧没有能得手,逃到了下邑藏身,下邑县令在城里不小心侮辱了他,他就刺杀了下邑县令继续亡命天涯。我在巨野泽当水匪的时候和他认识,他就逃到了这里投奔我,我收留了他,还让人给他母亲和妹妹悄悄送去了一笔钱,他就答应拼上一条命报答我。”
    秦末汉初游侠风气还十分流行,所谓的什么游侠儿为了一点小事杀人取命司空见惯,类似张贺这样的亡命徒英布也网罗收留了不少,所以听了彭越的话后,英布不但没有任何的奇怪,相反还心中更是暗喜,忙低声说道:“陈侯真不愧为英雄豪杰,难怪连张贺这么出名的壮士,也愿意为陈侯所用。”
    “事好做,善后难办。”彭越没有理会英布的恭维,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不管张贺能不能顺利得手,茅厕里的夹壁只要暴露,谁都知道我的嫌疑最大,所以张贺就算顺利得手,我也只能是在第一时间亡命天涯,必须先过了这个风头,然后才能做其他的事。还有,谁都知道我最有可能去巨野泽,所以我如果往东北走,注定是死路一条。”
    “陈侯放心,临江是在西南。”英布微笑说道:“谁都不会想到,陈侯你会往反方向的西南走。”
    “那大王可以我要的东西给我了吧?”彭越微笑着低声说道:“有了大王的亲自保证,十天后那人到了陈县,当天晚上就应该是他的死期。但是大王如果还是瞻前顾后,只想躲在岸上看船翻,十天时间,填上那个夹壁也还绝对来得及。”
    英布眨巴着眼睛盘算,还是多少有些不够放心,彭越明白他的心思,便又说道:“如果大王还是对彭越不放心,那我们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算了,大家各走各的,以后大王你继续做你的临江王,在下继续做我的陈侯,至于我们的儿女亲事,大王也可以自行决定是否重新商量。”
    考虑到这是自己的最好机会,还有彭越和自己一样都是发起疯来连自己都怕的亡命徒,还是把义气面子看得比命更加重要的所谓豪杰壮士,英布彻底下定了决心,低声说道:“既然陈侯把话说到在个地步了,那寡人也没有什么顾忌了,请陈侯安排一个地方,寡人现在就写给你。”
    彭越露出了满意笑容,然后立即邀请英布到自己的书房一坐,英布微笑着答应,随着彭越来到了他的书房后,马上就拿起彭越亲自送他面前的毛笔,在一道白绢上写下了彭越要求的保证文书,保证在刺杀项康得手之后帮助彭越在楚地自立为王,也保证在刺杀项康失败后收留彭越和他的儿女,保护他们的安全。
    再接着,还是在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又盖上了自己的临江王印信后,英布才双手把文书呈到了彭越的面前,无比郑重的说道:“陈侯,天下大局如何发展,就看你的了。请陈侯放心,寡人一定会兑现承诺,绝对不会象项康竖子那样背信弃义,言而无信。”
    “临江王放心,在下如果信不过你临江王,也绝对不敢和你联手做这样的大事。”
    彭越更加郑重的回答,然后才双手接过了英布的亲笔保证文书,仔细看明了内容无误,彭越先是把文书折了小心收好,然后才微笑着说道:“可以了,动手吧。”
    说着这话,彭越突然抓起面前案几上的陶瓷笔筒,重重摔在了地上,笔筒粉碎间,还没等英布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房和门外就同时冲进来了十几名彭越卫士,用矛戈指住了英布,英布大惊出声,怒吼道:“彭越,你干什么?”
    “干什么?”彭越表情诧异,笑着说道:“怎么?临江王,你还没看出来?本侯这是在替陛下擒拿叛逆,准备拿你这个反贼到陛下面前换取重赏?”
    “你——!”英布彻底醒悟,也顿时就跳了起来想要拔剑,狂吼道:“匹夫!竟敢诈我?!”
    起身拔剑当然已经晚了,还没等英布跳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卫士就已经冲了上来把他按住,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把他五花大绑,英布挣扎怒吼,咆哮道:“彭越匹夫!你忘了项康小竖子是怎么对你的了?他答应封你为楚相,兑现了诺言没有?兑现了诺言没有?”
    “临江王,谁跟你说过陛下答应封我为楚相了?”彭越很是奇怪的反问,又说道:“我那个楚相是我自己封的,我拥立的楚王景嘉死了,我这个自封的楚相也该离职归隐了,陛下念在我以前的功劳份上,不但把中原名城陈县封给了我,还另外给了我四个县的食邑,对我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言罢,彭越又微笑着说道:“托大王你的福,这下子本侯的封地怎么都能再大上一些了,也请大王放心,本侯将来也一定会让我的儿孙记住你,他们能够享受陛下赏赐的那么多荣华富贵,有不少是沾了大王你的光啊。”
    “匹夫!无耻小人!卑鄙鼠辈!竖子!匹夫……!”
    英布的挣扎大骂,只换来了一块麻布塞嘴,把英布五花大绑之后,彭越又马上派人给自己的心腹栾布传令,让他率领卫士冲进大堂,把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英布心腹亲信全部拿下,然后又紧急出动军队包围英布下榻的驿馆,擒拿英布带来的随从卫士。
    还是在到了这个时候,栾布为彭越布置的请君入瓮之计才出现了一点偏差,一些英布的卫士不但不肯乖乖放下武器投降,还武力反抗冲出了驿馆到处杀人放火,给陈县城内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不过在情况报告到了彭越的面前后,彭越却不但没有半点的心疼,相反还笑着说道:“有点损失也好,等陛下的车驾到了陈县,亲眼看到本侯为他擒拿叛逆遭受的损失,肯定会给本侯补偿得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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