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豹变,小人革面!
    革之一卦,恰如其分!
    天下变革,龙蛇起陆,英雄豪杰,谁能甘于人后?
    大周北征燕云之地,锐意进取,东南诸国也没有闲着。尤其是李弘冀,更是洗心革面,力图振兴南唐。
    他先是威逼父亲李璟,封他做太子,总揽朝政。等到大周全力向北,无暇南顾的时候,他抽出时间,在朝中安插党羽,替换旧人,把李璟彻底孤立。
    李弘冀还逼着李璟加封他为天策上将军。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李弘冀策动百官,逼李璟禅位!
    李璟文弱,面对咄咄相逼的儿子,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含泪,将玉玺传给儿子。
    “朕躬德薄,扛不起江山社稷,皇儿英武睿智,天纵之才,胜为父万倍,江山交于你手,朕,朕再无牵挂!”
    李璟顿了顿,又道:“为父早年就有向佛之心,奈何俗物缠身,不能如愿,今日为父想,想落发为僧,还请皇儿成全。”
    李弘冀低着头,眼神转了转,道:“父皇有心修佛,儿会在宫中安排一座家庙,以供修行,父皇不必出寺庙了。”
    李璟愣了一下,只能苦笑点头。
    南唐的皇位就这样落到了李弘冀的手里。
    朝中文武大臣,私下里议论不少,但是平心而论,李弘冀人才难得,在这种动荡的时候,皇位交给有能力的,也是情理之中。
    文武大臣选择了沉默,可是却有一个人不甘心。
    李璟的次子,李弘冀的二弟庆王李弘茂不答应,他和老爹一个毛病,平时都喜欢吟风弄月,文才极高,但是却不通军务,不懂打仗。
    不过李弘茂还有一点热血,见不得大哥欺凌父亲。
    他头戴麻冠,身披孝服,拿着哭丧棒,冲向皇宫,要去见李璟。
    宫中都是李弘冀的人,怎么可能答应,他们把庆王团团围住,逼着他回府。李弘茂扬天狂笑,“李弘冀!你个逆贼!以臣弑君,以子篡父,悖逆人伦,天地不容!你就不怕五雷击顶吗?狗贼,天下之人,都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李弘茂破口大骂,嚎啕痛哭,哭得眼中流出血泪。
    在旁边的这些人,心中也颇感不是滋味,奈何没有别的办法。
    刚刚登基的李弘冀被惊动了,他来到了宫门外,按着剑柄,怒视着二弟!
    “庆王,朕在此,你还不跪拜!”
    李弘茂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什么也不顾了,放声怪叫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以九五至尊自居,简直是个丧心病狂的小丑,你能囚禁父皇,就能杀了兄弟!我这身孝服是给自己穿的,可也是给你穿的!我大唐出了你这样的逆贼,亡国之日不远了!哈哈哈!”
    他骂得难听,李弘冀气不过,立刻让人,把他的嘴堵上,拖到府中,囚禁起来。还算不错,李弘冀没有立刻杀人,心中当然是顾念兄弟之谊,可李弘茂回府之后,依旧每日痛骂,跟发疯了一样。
    李弘冀身边的人听不下去了,他们一起上书,鼓动李弘冀杀人。
    最终,半个月之后,一杯毒酒,送到了李弘茂的府邸。
    亲手毒死了二弟,南唐上下一片骇然,无人不怕!
    就连深宫之中的李璟都知道了,当得知次子惨死,他哀恸莫名,有心去祭奠,却没法出宫,有心找李弘冀问话,他也不来。
    这位父亲悲伤窝囊到了极点。
    他独自在宫中的小庙里漫步。
    一间小院,一座小楼,佛堂,神像,青灯,黄卷……曾经他富有四海,可此时此刻,只剩下这么一个小院子!
    李璟的才华不是盖的,他在院中走了多半夜,满腹的牢骚,化作了一首《摊破浣溪沙》。
    他行走在翠竹丛中,浅声低吟:“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转过天,这首词就放在了李弘冀的面前。
    这位南唐的新君默默读着,当读到“小楼吹彻玉笙寒”一句之时,突然浑身一震,眼睛不由得闭上了!
    他在品味着父皇词中的意境……小楼之空、玉笙之幽、永夜之寒、斯人之寂,空寂幽寒痛彻心肺。
    只这一句,已经沉之至,郁之至,凄绝之至,何况还有末一句“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直引人跌落到愁之深谷,再也爬不出来。
    李璟的这一句,堪称绝妙,就算李清照的“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和秦少游的“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相比之下,也变得味同嚼蜡,不值一提!
    李弘冀当然能读懂父皇的心境,“儿懂父亲,可父亲懂孩儿吗?”
    这是什么时候?
    大周锐意进取,大刀阔斧,已经光复幽州。
    契丹人尚且不是他们的对手,几十万虎狼之师,随时会攻取江南。到时候大刀阔斧,虎视鲸吞,整个繁华的江南,就跟一场梦似的,被打得粉碎!
    父皇啊,你白当了这么多年皇帝,居然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
    还有心摆弄你的诗词,这东西能救命吗?能挡得住大周铁骑吗?
    不能!
    什么都不能!
    你只会给儿子添乱,如果这首词流出去,人们都会说我忤逆不孝,灭绝人情,你让儿子如何自处?
    父皇啊!
    你怎么不知道替我想想,替大唐的江山社稷想想?
    愤怒的李弘冀将纸揉搓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他唉声叹气,愤怒埋怨,所有的表情都被那些宦官看在眼里……这帮太监从来都是皇帝的跟屁虫,主子想什么,他们就干什么,绝不会有半点迟疑。
    更何况新君登基,不拿出一点本事来,如何能取悦主子?
    从这一天开始,李璟的伙食就越来越差,粗茶淡饭,缺衣少药,宫里的奴才变着法欺负他,让他难堪。
    不到半个月,李璟就病倒了,吃了御医开的药,三天之后,一命呜呼!
    老皇帝死了,死的太快了。
    李弘冀丧心病狂,杀了二弟,又逼死父亲。
    整个江南,几乎无人相信李璟是正常死亡,他们把一切的罪状都按到了李弘冀的头上。就是这个丧心病狂的禽兽,他弑父杀弟,无情无义,老天爷,怎么不劈了他?
    面对汹涌而来的指责,李弘冀彻底怒了!
    我干了什么?
    李弘茂之死,是他自己找的,哪个皇帝能容忍别人咒骂他?至于李璟之死,的确是自己疏忽了,可我也断然没有弑父之心,凭什么把罪名加在我的头上?
    一定是这些人想要篡夺皇位,他们居心不良!
    “查,立刻查!”
    李弘冀心眼太多了,他琢磨着,既然有心篡权,就必定会跟那几个剩下的兄弟有往来,查,一查到底!
    这位皇帝陛下除了在叶华手里吃过亏之外,一直以来,都太顺了,站得也太高了,他没有料到下面人的狠辣和疯狂。
    皇帝陛下不是怀疑他的弟弟吗?
    那我们就把案子办到那几位王爷身上!
    古往今来,一直有那么一伙看上位者脸色办事的刀笔小吏,他们就像是秃鹰豺狼,最不讲情面
    在他们的“努力工作”之下,李璟的几个儿子,从老三到老十,一个没跑,全都牵连进去了。
    要说起来,只有一个老六是例外。
    这位醉心佛法,甚至用针刺破指尖,以热血书写经书,身边结交的都是僧人,他常常说,不幸生在帝王家,如果能生在普通人家,他当皈依三宝,不问世事,做一个无牵无挂的潇洒和尚……他还在自己起了个号,叫莲峰居士,表明心志。
    面对才华横溢,又无心夺权的六弟,李弘冀犹豫了。
    十个兄弟,总不能全都杀了吧!
    可是留着六弟,难保不会有人拿他做文章……既然如此,不如就想个妥善的办法……李弘冀猛地想起,当年叶华曾经向南唐提出要求,要送六皇子进京,填词侍奉大周皇帝。
    不如就借机把六弟赶出去,他醉心佛经,而大周又在灭佛,他去了也断然不会受到重视,又替自己消除了一块心病……
    李弘冀真是想到做到,他立刻降旨,把其他几位兄弟圈禁起来,没有多少日子,他们相继病死,只剩下一个六弟李从嘉。
    李弘冀加封他为侍中,并且任命为使者,前去开封,朝见大周皇帝。
    李从嘉离开了金陵城。
    回首故国,泪水长流,父皇死了,几位兄弟也都没了,曾经和蔼可亲的大哥变成了一个魔鬼啊?
    老天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从嘉想不明白,他也不想弄明白,从江南一路北上,沿途所过,寺庙都变成废墟,许多石制泥塑的佛像,残破不堪,随意扔在地上,任凭孩童践踏。
    看到此情此景,李从嘉更加伤心。
    他好容易到了开封,却被晾在馆驿里,一连三天,半点消息都没有。
    这一夜,李从嘉百感交集,担心自己的命运,他在月下,轻吟起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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