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张武的后知后觉,朱棣却是早就知道了此事。
    最开始,他听到内侍说王妃生下来的孩子像自己,还满心诧异。
    他就是远远地见过这个娇怯的王妃一次,这孩子跟自己可没有关系。
    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朱瞻基的身上。
    再一算时间,他越发明白了过来。
    孩子满了周岁之后,他也借机召见了东瀛王室一家。只看到这个孩子跟朱祁镇差别不大,都有他的这张大脸的痕迹,他也忍不住为自己孙子的好手段感到赞叹。
    但是,这件事绝不能声张,反而要做一些掩饰。
    所以随后,他就赏了称光王府一张自己的画像,这张画像不写意,但是画的跟他本人很像。
    随后,越来越多的流言就从称光王府传了出来。
    今天有人说小王子看见朱棣的画像就笑了,明天就有人传小王子最开始学说话,说的就是大明话。
    到后来,应天府人人都知道小王子跟大明有缘,就连长相,也跟大明皇帝越来越像。
    却根本没有人把他跟已经出海的太孙联系在一起了……
    朱瞻基并没有想到,只是偷偷摸摸的两次,竟然珠胎暗结,还真生下了一个带把的。
    今日朱棣召东瀛王室进宫他并不知道,看到小王子的时候,他差点跳了起来。
    再看到王妃那柔情似水的眼睛,他忍不住有些心虚了。
    但是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朱棣玩味的神情。他登时知道,自己露馅了。
    不过,他对此并不惊慌,因为他很清楚,朱棣心里恐怕暗喜不已。
    称光王自去年冬季起,就身体欠佳,一直卧病不起,今日陪同秋子一同见驾的是小松宫亲王与伏见宫亲王。
    听朱棣与他们谈话的意思,因为称光身体不好,秋子性弱,小王子年幼。如今的称光王府,也基本是以他们这两个亲王为主。
    这次接见属于是例行接见,因为秋子在,朱棣甚至没有留他们在宫中吃饭,只是赏了他们一些吃食和绸缎,让他们就离开了皇宫。
    他们一走,今日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朱棣跟一帮内阁和尚书说道:“今日朕想清静一下,就不留诸位爱卿进膳了。”
    大臣们会意地长揖辞别,朱棣带着朱瞻基也从武英殿移驾到了谨身殿。
    在大殿坐下,身边只留下了王彦,朱棣这才说道:“要不是朕发现,你似乎还不想跟朕说?”
    朱棣平日跟朱瞻基说话都是用我自称,现在用朕,就说明他哪怕很开心,也要敲打一番朱瞻基了。
    朱瞻基立刻说道:“孙儿岂敢,只是孙儿也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诞下龙孙。”
    朱棣哈哈笑了起来。“果真是我朱家的龙种,那朕也就放心了。原本想要关他们十年八年的,现在看来,还是把他们放回东瀛更好。”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其他人可以放回去,但小王子不能。今后应当立下规矩,所有的王子,都应该在我大明接收教育,直到十八岁,才能返回东瀛执政。”
    朱棣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想法是对的,只有在我大明长大,对我大明才有归属感。不仅东瀛,我觉得其他受我大明册封的王室都应该如此,这点银子,我大明还是花的起的。”
    朱瞻基笑道:“城东虽然地势开阔,但是这些年开发,也没多少空地了。孙儿准备将如今的羽林卫学外迁至太平门外,玄武湖与紫金山之间。现在的羽林卫学重新修葺一番,今后作为我大明皇子皇孙就学的地方。至于那些属国的王子王孙,也可以安排在这里。不过分开教学。”
    见朱瞻基考虑周到,朱棣点了点头,最后警告他说道:“在明仁没有正式被立为太子之前,你不要跟那个女人再有瓜葛,否则泄露出去,东瀛人会发疯的。”
    “孙儿晓得轻重。”
    最后这句话才是朱棣今天召见秋子她们来见驾的主要原因,这件事哪怕让人怀疑,但是绝对不能落下实证。
    否则的话,偏激的东瀛人一被刺激,耍起性子玉石俱焚,一招好棋就变成臭棋了。
    想到秋子柔美的身段,朱瞻基忍不住暗叫可惜了。
    陪朱棣吃过了午饭,他就又忍不住准备出宫了,这次倒是去的不远,就在承天门外的五军都督府。
    朱瞻基当然管不了他,也不想管,他自己的事情还有一大堆。
    现在,除了山东大案的刑讯,他最关注的就是两家银行的账目问题,偏偏银行的账目,又是最难理清的。
    自永乐十四年低银行开始筹建,十五年初正式开业,大明发展银行和大明商业银行,已经成为大明这个庞然大物的动脉和经脉。
    大明发展银行主要负责国家大事,和经济秩序。官员的俸禄,士兵的俸禄,包括国家拨款,如今的朝廷拨款,都是通过这家银行实施。
    原本这家银行并没有提督,只是由户部侍郎郭资统率。
    只是后面规模越来越大,涉及的银两越来越多,最后提升了郭资为发展银行提督,从二品,仅仅只比尚书低了半格,比侍郎高了半格。
    而大明商业银行则是內监银作局直管,也是由银作局大太监常宝贵直接管理,主要负责商业借贷,资金流动。
    这两家银行只有经营权,但是钱袋子全部被捏在大明银行的手中,但是大明银行没有经营权,只有监督权。
    两家银行之间金银币的流通,都是通过大明银行的控制,调节,但是大明银行不参与经营。
    这就相当于后世的央行与商业银行分工,朱瞻基原本以为这种模式已经很完善了,却忘记了现在是皇权社会。
    其他人都好说,当朱棣带头破坏规则的时候,再好的制度也就只是摆设。
    但是,朱棣偏偏认识不到这种错误。
    他知道规则的重要性,更知道制定规则的重要性,但是并不认为自己从银行里用钱就是错误的。
    在他看来,这世间的一切,他都可以予夺予取。
    幸亏朱瞻基当初立下了规矩,大明银行只有管钱,调配的权力,任何一笔金银的出入,都必须通过商业银行来运作。
    而他提拔的总督陈瑄也很强硬,任何人都不能从大明银行得到一枚银币。
    所以,银行的根基并没有坏,坏的主要只是大明发展银行的账目和经营。
    大明商业银行,本来就是皇家的钱袋子,管理天下商业,所以朱棣从里面拿钱是天经地义,几年拿了两三百万,也主要是浮盈。
    偏偏朱棣觉得这是自己的钱,还不想挪用,主要是从发展银行拿银子。
    而且內监们一个比一个精明,都恨不得找到同僚的贪腐证据,将对方赶下台。
    所以大明商业银行的运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是大明发展银行就不行了。
    这里的资金主要是户部投入,每年开工的工程,朝廷的运转,都要通过这家银行。
    朱棣一下子抽走了三百多万银币的资金,倒没有影响到其发展,但是禁不住伸手的人多。
    幸亏是大部分官员也都更信赖发展银行,愿意将自己的钱存进发展银行,所以才让这家银行依旧看起来很好。
    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家银行有了一个大窟窿。
    朱瞻基带回来了超过两千万财货,金银占了一大半,其他才是军马,矿产,特产。
    户部这边,郭资也大舒了一口气,认为发展银行有救了。
    救当然是要救的,但是怎么救,救到什么程度,朱瞻基还要好好捋捋。
    朱棣挪用的资金就算了,其他宗室,勋贵,大臣们借用银行的资金来为自己囤货,进行贸易,这笔账都要好好地算算。
    这些时日,郭资几乎每天都要来找朱瞻基一次,想要从银作局那边提取一些金银币。
    他张口就要五百万,被朱瞻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只给了他一百五十万,先让他应急。
    实际上,五百万银币也填补不了发展银行的窟窿,因为朱棣就挪用了近五百万,而其他人挪用的更多,没有一千三百万银币,根本填不满这个窟窿。
    朱瞻基是有钱,这次出海换回来了超过两千万,但是成本不到五百万,即使算上开支,获利也在三倍以上。
    但是这样帮所有人来擦屁股不是他的性格,更不能培养出来一堆蛀虫,如果人人都把银行当做自己的钱袋子,那就离倒闭不远了。
    他在等,只有等朱棣出征了,他才好动手。
    解决问题可以等,查账却不能马虎。
    这些时日,处理公务之外,他就一直在组织咨情司和商业银行的职员,对发展银行的所有账目进行清查。
    而且除了这些之外,他还有各种各样的应酬。
    他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哪怕是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他也必须要接见不同的人,并且进行各种针对性的拉拢,打压,收服。
    何况,他还要有自己的私生活。
    他可不是崇祯那种为了处理朝政,一天到晚都投身在工作上的人,而且如今的大明局势欣欣向荣,根本也没有必要。
    虽然如今的大明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这不是某个人,某个方面的问题,而是属于时代的局限。
    整体来说,如今的大明已经度过了明初的萧条。农业逐渐发展起来,而工业更是快速发展过程中,百姓的生活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升。
    在永乐十二年以前,各地经常还有饥荒,每次都要饿死无数人。
    应天府里因为管理严格,没有乞丐,但是其他州府,每年冬天都要无数冻饿而死的乞丐。
    以洛阳为例,前些年,每个冬季申报上来的饿殍都超过五百人,但是永乐十四年以后,都降到了一百以下。
    而且这些人,大部分都还不睡因为饿死,而是因为疾病而死。
    大明逐渐走上盛世,所以朱棣才无心朝政,也不想陷身蝇营狗苟的跟大臣纠缠之中,
    他一心想要立下不世之功,赢得身前生后名。
    在原本的世界里,他连续五次北征。但是这一世,因为朱瞻基的运作,如今的漠北已经不能形成威胁。
    朱瞻基又把东瀛给征服了,所以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帖木儿国。
    “参见殿下……”
    朱瞻基快步走了两步,扶起了头发花白的刘江,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扶起了刘江,他才又扶起了在他身后跪下的他的儿子刘安,心里还在猜测这父子俩今日求见是为何事。
    刘江也算是最早跟随朱瞻基的人,并且一直协助朱瞻基整合大明水上力量,将水师变成了真正的海军。
    所以对刘江,朱瞻基还是非常喜欢的,哪怕在后来发现,他的能力有限,担任海军都督实在有些勉强,朱瞻基也没有想过更换他。
    当然,这个能力不足是治政的能力不足,在统率下属,行军打仗方面,他的能力依旧是值得信赖的。
    经他手训练出来的刘安,可是大明讨伐明古鲁的先锋,带给了大明一场完美的胜利。
    在朱瞻基开始监国以后,他在海军的办公室就没有去了。刘江想要再见他,还需要来宫中。
    请了刘江在会客室内坐下,刘安也目不斜视,坐在了下首,一言不发。
    刘江啰里啰嗦地说了半天,朱瞻基也没有听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直到看到他不时望着那些内侍,朱瞻基才明白了过来,把其他人打发了出去。
    刘江这才又单膝跪拜道:“荣此次前来,实为向殿下告别。”
    朱瞻基眉头一皱,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不详。“广宁候至今老当益壮,何出此言啊……”
    刘江笑了笑说道:“臣生于至正十一年,如今已经是六十九岁,能称得上高寿。虽然时日无多,但是这辈子蒙殿下青睐,能以冒名之身成就今日成就,当可谓虽死无憾。”
    刘江其实并不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叫刘荣,而他父亲的名字才叫刘江。他替父从军,跟随徐达一起北伐,驱逐蒙元,后来就一直留在了燕山卫。
    当他最开始被封为广宁伯的时候,这件事才被揭开,但是朱棣并没有生气,反而嘉奖了他一番,允许他换回本名。
    能从一个乡下百姓,登上一国总督的位置,刘江也的确称得上是无憾。
    朱瞻基正色说道:“可是广宁侯身体有不妥,此事不可大意。这一路出征,仅仅是海军就有十万众,若广宁侯隐瞒病情,影响的可不是一家一户。”
    刘江摇了摇头说道:“臣虽然时常倍感短气,年老乏力,但是依旧还能动。只是这次出征,一去短两年,长三载,老朽实在不敢奢望还能看见大明的土地。”
    朱瞻基摇了摇头说道:“皇祖父当初任命你为海军总兵官,我就认为有些不妥,老大人这是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刘江却说道:“殿下,荣是海军总督,也想驾船前往那无际大海,荣也是将军,将军最好的归宿不是在床上死去,而是在战场上死去。陛下征召,荣只有欣喜,绝无半点畏惧,还望殿下成全我这个老朽的一点心愿。”
    朱瞻基扭头看了看刘安,问道:“你就没有劝劝你父亲?”
    刘安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殿下,身为人子,安当尊父命,身为指挥使,臣也该为总督大人如此行为喝彩。”
    刘江的几个儿子都早逝,只有幼子刘安活了下来。他的老妻早在多年前就去世,如今了无牵挂,有心马革裹尸,朱瞻基倒也不忍拒绝。
    看到他带刘安一起来,朱瞻基明白了他的心意,说道:“广宁侯且放心去,你刘氏一门忠烈,孤定当保你家世太平。”
    刘江,刘安父子一同拜谢,刘江这才又说道:“痴儿活了半辈子,依旧看不明白,这次也要执意随我一起去,我念他打仗还算趁手,这次也将他安排在了军中。”
    他这样一说,朱瞻基更觉得刚才的话应承的舒坦了。他望向刘安说道:“这次西征,乃是国运之战,能不能将广宁侯变成广宁公,就看你的表现了。”
    “臣一定效死征战。”
    让李亮送走了刘江父子,他让孙林拿过来了这次海军出征的将帅表。
    第一件舰队的保定候孟瑛如今属于是养老,第二舰队的易信肩负着开拓美洲路线的任务。
    第三舰队的朱真跟随朱瞻基出海三年才刚回来,所以海军的副总兵官就安排了第四舰队的顾兴祖担任。
    第四舰队负责广州湾到南洋的巨大海域,让顾兴祖担任副总兵官倒也合适。
    只是朱瞻基与他只有一次短暂接触,不知他能力如何,难免有些担忧。
    他出身将门世家,将门世家后代的整体能力相对不错,因为从小就接受各种教育。但是,这里面不乏赵括这种纸上谈兵之辈。
    考虑了一番,朱瞻基又觉得自己过虑了,即便是顾兴祖能力不行,也还有刘安,还有黄渊,还有海军各指挥使。
    上面还有一个朱棣这样的战神排兵布阵,出不了大漏子。
    见朱瞻基长久不作声,李亮忍不住催促道:“殿下,张贵妃和太孙妃她们都在候着,就等你去给英国公贺寿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申时了。”
    “吩咐摆驾,我就不换衣服了。”
    张辅今年是四十六岁生辰,不是整寿,他现在也装低调,并没有大过。
    不过即便如此,朱棣也赏赐了不少财物,只是不会去给他一个晚辈过寿。
    但是朱瞻基作为晚辈,还是需要过府最少坐上一坐的,否则的话,满朝文武又会有其他心思了。
    过了一会儿,张贵妃和孙娴她们就结伴而来,众人就在东华门处登上了马车,一同前往张府。
    张贵妃与朱瞻基他们不同,朱瞻基只是准备了一套内库刚研制出来的拉丝铠甲。
    这种拉丝铠甲是一件半身铠,一直兜到裆下,重达三十斤,但是用钢丝拉制的铠甲具有很好的柔韧性,几乎不影响行动。
    这种铠甲本来是专门为朱棣研发的,不要说刀剑了,用硬弓五十步都射不穿,至于火枪,更是拿这件铠甲没办法。
    不过铁丝易制,钢丝难成,做坏了多件,才得了两件。
    朱棣有一件就够了,另一件给了朱瞻基。
    但是朱瞻基对这铠甲没有兴趣,他现在内功大成,只要不是近距离对准要害的袭击,很难伤到他。
    所以这次干脆当成礼物送给张辅,毕竟他以后上战场的机会更多。
    但是张贵妃就不同了,她身为张家女,吃的,穿的,用的,准备了几大车,一早就让人送了回府。
    坐上了马车,看到孙娴怀里的朱祁镇,他才想起了另一个儿子。
    他伸手召来了刘万,吩咐说道:“清查一下我从西洋带回来的物什,将给小王爷们准备的礼物,也准备一份,给妃子们准备的礼物,同样准备一份。不可过重,也不可太轻,另外再给称光王准备一些药材,一并送给称光王。”
    孙娴眼睛瞟了一下朱瞻基,等刘万离开,才说道:“哼,我早就知道了!”
    朱瞻基嘿嘿一笑,伸出手指勾了勾。“过来。”
    孙娴问道:“你能做,还不让我说啊?”
    朱瞻基坐定,靠在了马车的隔板上,拍了拍大腿。“过来趴下,让我打你三下,作为惩罚。”
    孙娴噘着嘴委屈说道:“妾身做错了什么惹得殿下不愉?”
    朱瞻基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过了两月都不说,让我今日才知?”
    孙娴一想也是,自己知道却不跟殿下说,也难怪他不开心。她将朱祁镇放在马车中间的虎皮上,扭扭捏捏地过来趴在了朱瞻基的腿上。“殿下不要打重了,妾身一会儿还要在英国公府应酬。你要是觉得不出气,等回来了妾身再主动受罚。”
    朱瞻基哈哈笑道:“你呀,就是太一本正经了。我怎么舍得打伤我的贤妻呢?”
    话虽然如此说,但是他的手却没有停,轻轻在她翘臀上拍了三下,大手放在上面却不拿下来了。
    孙娴被他揉捏的心都要化了,媚眼如丝地扭头看着他的眼睛,颤声说道:“殿下,光天化日,先饶过妾身吧。”
    朱祁镇看见父母玩乐,也挪了过来,抱着朱瞻基的腿问道:“爹爹,娘亲,你们在玩什么啊?”
    (顾兴祖这里是个bug,我开始的时候本来想写顾家的第二代,顾兴祖却是第三代,比朱瞻基年龄还小,自然不可能当第四舰队总兵。不过已经写了,就将错就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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