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哈智听的心慌,他其实早就多次致仕,只是因为要帮杨章德占住位置,所以虽然还在这个位置上,但是早已经不管事了。
    他不想在自己致仕之前,还惹出一大堆纠纷,更不愿意因此连累后辈。
    但是太孙现在如此杀气腾腾,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尽快脱离这个泥沼。
    明日开始就抱病吧,再向皇上致仕一次,希望能得到皇上允许。
    他恐慌,但是对其他年轻的锦衣卫来说,这却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明朝特有的军户制,让军户的儿子永远是军户,工匠的儿子永远是工匠。
    除了读书能改变命运,其他的所有的渠道都被封死。
    具体到细节部分,羽林卫的后代大多都是进羽林卫,锦衣卫的后代也大多是进锦衣卫。
    这里面哪怕是有一些人事的调动,但是基本上这个大的环境就是如此。
    在座的锦衣卫人员,其中有一半都是因为其长辈是锦衣卫,然后继承父职,进入锦衣卫,然后一步步熬上来的。
    他们大多也经历了之前的纪纲时期的黄金时代,但凡有一点理想的,都不愿锦衣卫就此沉沦下去。
    大丈夫一生在世,谁不想轰轰烈烈?
    纪纲时期当狼,三品以下文武百官谁见了锦衣卫不怕?可是现在还有几个怕锦衣卫的?
    所以有了朱瞻基的背书,加上杨章德的鼓动,一顿饭的时间,锦衣卫的众人心思就被统一了。
    思想的统一,对一个部门来说是增加凝固力,战斗力。
    这些有着相同背景,有着同样追求的人,思想也最容易统一。
    换做是那些文人,想要真正将他们的思想统一,那就是史诗级难题了。
    后世的太祖杀的天昏地暗,都没有能解决这个问题。
    朱瞻基当然也不会现在就去面对这个史诗级难题,他只需要那些人能按照他的方向来走就可以了。
    控制了锦衣卫,五城兵马司,就能维护京城的稳定。
    他还有羽林卫,还有幼军的一万多精兵,还有海军第一舰队的人马,已经足够了。
    朱棣出征,京卫人马会带走一大半。唯一留守京城的可能就是京卫指挥司,而京卫指挥使是张辅的三弟张軏,这又是一个自己人。
    所以朱瞻基等于已经控制住了会留守京城的大部分兵马,不怕有人会闹妖蛾子。
    他再将张辅留在京城,以张辅来压制各都指挥使司,五军都督府的留守将军,就能彻底保证国内的稳定。
    从杨府离开的时候,朱瞻基本来还欲前往下马桥农庄一行。陈诚要被派往西北,下马桥农庄这里的一大摊子事务,就需要找个人来管起来。
    谁都不知道,在他的心里,这里是他最重视的地方,重要性甚至还要超过如今给大明造枪造炮的夹江工业区。
    因为夹江工业区代表的是现在,但是下马桥农庄缺少代表着未来。
    这里的十座研究院,虽然因为他离家三年,如今的研发不算尽如人意。但是却一直没有停顿下来,稳步地发展着。
    一方面,则是因为下马桥农庄的拨款全部都是朱瞻基的私人资金,不受朝廷约束。
    另一方面,这都是陈诚的作用,他这个出使多国,见识过帖木儿等国重视文化和研究发明的人,知道如何引导这些研究院的发展。
    但是现在他要出使西北,朱瞻基就准备自己亲自将这些研究院的事务管起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整个世界的发展规律和发展方向的了。
    但是他的车队刚进入承天门的夹道,就遇到了被派出来找他的中官谢匡。“殿下,奴婢正准备去寻你,陛下今晚要与民同乐,着令殿下作陪。”
    谢匡是王彦的徒弟,如今内侍阶层没有认干儿的风气,但是师徒传承却多不胜数。
    太监们一层一层自上而下,师徒名分已经成为了底层向上攀登的重要途径。
    比如朱瞻基宫里的刘万,孙林,都是金阔的徒弟,而刘万现在虽然才二十多岁,已经开始在宫里寻了几个七八岁的伶俐小太监,开始教他们读书认字,为人处世。
    孙林的年纪大一点,他现在又是提督咨情司,所以他的徒弟就更多了,不少都是年轻一代的精英。
    王彦早年任辽东镇守太监,权倾一方,如今更是朱棣最信任的司礼监大太监,他的徒弟就更多了,足有数十人。
    这谢匡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整个內监系统都已经成为了新一代的明星人物。
    朱瞻基点了点头。“上车来说话,皇爷爷为何要又想起这一出?”
    谢匡上了马车,却不敢坐进来,而是坐在了车厢外的裙边处,与朱瞻基只隔了一层桁架。
    “英国公今年回京,英国公府在元宵节也凑了热闹,他们的工匠做出的花灯比较新奇,京城百姓趋之若鹜。今日陛下闻听后也起了兴趣,刚才已经派人召了英国公与一帮勋贵,准备晚上泛舟赏灯。”
    应天府每年的元宵节,皇室,宗室,勋贵都是有任务的。每一家都要制作出一些花灯,彩车,在元宵节前后三天巡街,展览,还会进行一些猜灯谜这样的活动。
    花灯基本都是布置在秦淮河两岸,一直到皇城外的的承天门广场。而彩车则是在几条主要的街道巡展,让每个百姓都能乐在其中。
    原本这是为了拉近勋贵阶层与百姓之间的距离,但是历年举办下来,已经变成了京城一大盛事,各家勋贵为了出风头,花灯越做越精美,耗费越来越大。
    英国公府往年都比较低调,他们虽然是勋贵第一家,但是张辅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征战,没有多少心思参与,每年只是按照分配额度,完成一段河岸的花灯布置。
    朱棣招呼一帮勋贵泛舟赏灯,这件事看似简单,但是朱瞻基不认为只有如此简单,这恐怕也是为了出征在做准备。
    皇室出巡,赏灯,这不是一件小事。
    这几日一到傍晚,整个应天府的人就都出来了,大街上人满为患,历年都有挤伤事件的发生。
    皇室虽然是泛舟,但是会引来更多的人看热闹。这给应天府的衙役,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增加许多压力。
    而沿途的安全防范,更是考验各大护卫营的能力。
    朱瞻基其实是不赞同这个时候来凑热闹的,但是朱棣已经决定了下来。
    而且宫中的妃子们一年到头难得出宫,如今能得到允许,出来欣赏花灯,与民同乐。要是因为朱瞻基反对,她们心里也会难免郁愤。
    这个时代的人因为接触的世面少,见识少,心理都比较极端。朱瞻基可不想因为一件这样的小事,导致宫中的众女都恨他。
    何况,他也认为自己的嫔妃和孩子们,应该多出来见见世面。
    等他回了兴庆宫,见到所有的宫女们,妃子们一个个都开心无比,一帮四五岁的孩子,也都兴奋的跑来跑去。
    兴庆宫是这样,其他的宫中当然也不会例外。
    朱瞻基暗地里摇了摇头,只能寄希望今天各大京卫能给力一点,不要因为防护,让京城百姓们不能普天同乐。
    金阔今天格外忙碌,因为朱棣的一个决定,他要安排宫中的妃子们出行的准备,凡是没有生病的嫔妃,基本上都能出行。
    而哪些宫女能随行,一个个名单报上来,也都要一一安排好,不能出一点差错。
    能在秦淮河航行的楼船,基本上都不是很大,能容纳的人数不会超过五十人。
    而宫中有资格出行的人数就有一百多,加上各自的侍女,随行的太监,要足足十艘船才能将所有人都装下。
    朱瞻基这里刚离开,锦衣卫这边也接到了来自宫中的命令,他们同样要担负起警卫任务。
    刚好他们都在杨章德的家中聚会,也不用再召集人,直接就能布置下去。
    杨章德看了看二狗子,觉得这个小家伙也算是自己的福星。他跟殿下之间的关系其实非常单薄,其他人只要能干,随时都能取代自己的位置。
    而二狗子这个被朱瞻基记在心里的小家伙,能从其他方面加深殿下对自己的印象。
    想到晚上还有可能遇到朱瞻基,他就准备把二狗子也带上。
    “二狗子,今晚陛下与殿下他们要与民同乐。我们锦衣卫负责秦淮河的河道清理,我准备让你师娘也去凑个热闹,今天晚上,你就帮我照顾好你师娘,能做到吗?”
    李子风一听,立即挺起了小胸脯说道:“徒儿一定照顾好师娘。”
    兴奋之余,他又想起了家中的三娃和妞妞。“师父,我能把三娃和妞妞也带上吗?”
    这几日。百姓的船都被清理了出去,只有勋贵们,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们才能在秦淮河泛舟。
    而在船上赏花灯,可比在岸上人挤人要舒服多了。
    “小王八蛋,一点眼色都没有……。”杨章德登时一巴掌抽在了他脑袋上。却又说道:“就随了你的意,申正之前要回来,晚了就赶不上船了。”
    李子风嘿嘿一笑,师父答应了他,哪怕挨了一巴掌,也值得了。
    出了长安坊,他就飞快地奔跑了起来,毫不停歇就跑了三里多路,回到家里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三娃,妞妞。
    他们两个还是孩子,跟他一起上师娘的船不用避讳,但是像他爹娘就不行了。
    三娃和妞妞果然兴奋无比,拉着二狗子的手,一声一个好二哥,让二狗子开心地找不到北了。
    给弟弟妹妹换上了新衣裳,二狗子拉着弟弟妹妹的手,连饭都不吃,一起出了门。
    现在才刚到申时,距离申正还有半个时辰,这三四里地慢慢走也能走到了。
    除了二狗子身穿羽林卫学的学员服,他的弟弟妹妹都是平民打扮,三个人一看就是哥哥带着弟妹出来玩,并不受人关注。
    快到长安坊的时候,在他们前面有三男一女,穿着有些破旧的衣裳,在前面长吁短叹,低声议论着什么。
    突然,一个英武男子大声喝道:“要真是找不到一点出路,那就将这些狗官一个个杀个干净,反他娘的。”
    二狗子一愣,拉着弟妹的手紧了一下,又故意装作不经意地跟在他们身后,继续偷听。
    在羽林卫学学了一年,他能听出对方的口音是山东那边的,三个男人都英武不凡,那个女人也是貌美如花。
    四人却是以一个个头最矮的男子为中心,那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
    只是他们随后的声音又压低了下去,加上山东话他有些听不懂,也就偷听的有限。
    二狗子见听不到什么东西,而那几人在秦淮河边徘徊不去,他也就不再偷听,带着弟弟妹妹向长安坊走去。
    一进长安坊,他就带着弟弟妹妹飞快地奔跑起来,妞妞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了,娇声说道:“二哥,慢点……”
    二狗子不敢松开弟弟妹妹的手,这里都是权贵人家,要不是他带路,弟弟妹妹根本进不来。
    可是他又心急地想要赶紧把消息告诉师傅,这几个人是外地口音,还能说出反话,这肯定是想来京城伸冤,却找不到门路的。
    要是真让他们弄出大事,应天府,五城兵马司,包括锦衣卫上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来到杨府的门前,一进门,他就急着问门房玄寂。“师伯,师傅在不在?”
    “你师傅刚去了锦衣卫,一会儿我带你们去上船。”
    他以前带三娃和妞妞来过杨府,玄寂老道也认识他们,还想逗几句。二狗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师伯先帮我照看三娃,妞妞,我找师父有急事。”
    他也不进屋了,转身就飞快地跑了出去,玄寂老道忍不住摇头笑道:“一个小孩子家的,能有什么大事!”
    长安坊的东北方是皇宫,在这一里地的间隔里,有鸿胪寺,行人司,教坊司。
    东南方是长安斜大街,过了大街,就有府军前卫,海军总部,再向前就是通政司,通政司南边的院子,就是锦衣卫总部。
    平日里这些地方都是重重守卫,但是因为这几日灯会,所以放开了长安斜大街的防护,能让百姓直接到皇城前面的承天门广场。
    但是,这些衙门各处的防护更加森严了,人们是不能离开大街,进入中枢重地的。
    二狗子穿着羽林卫学的衣裳,年纪又小,那些护卫并没有拦他,听说他要去锦衣卫,就叫了一个锦衣卫的人出来认他,听说他要找他师父杨章德,那个锦衣卫小卫就带他进去了。
    如今的锦衣卫里,杨章德名义上还是四把手,但却是真正的第一人,一个小卫跟杨章德差了无数级,对杨章德的土地也不敢马虎。
    进了锦衣卫的院子,一个中午在杨府见过二狗子的千户还跟他笑着打招呼,但是二狗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叫道:“许大人,小的刚才在街上遇到了山东来的三男一女,他们竟然喊出了反话,小的怕他们闹出事来,所以才急着报讯。”
    许千户脸上的笑立即消失了,能喊出反话的人,在这个时代,那就是反贼啊!
    他立即说道:“你去禀告杨大人,我立即召集人手。”
    终于见到了杨章德,二狗子以在羽林卫学学的禀报方式,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了清楚。
    杨章德立即取下了挂在墙上的横刀挂在腰间。“走,我们去找找,希望不要让他们跑了。”
    当一队锦衣卫来到了二狗子当初遇到那四人的地方,人当然已经不在了。
    而且,因为今日灯会,虽然天还没有黑,但是已经有不少百姓出来抢占位置,现在到处人满为患。
    不过受益于如今这个时代严格的户籍管理手段,杨章德并不怕他们跑了。既然是山东人,来到京城肯定会有路引,而且住店也会有记录。
    没有找到人,他这个时候把注意力又放在了晚上的巡防上,只是派人到各大旅社,酒楼打听这三男一女的山东人氏。
    二狗子知道,这个时候没有自己的事了,最多是有这几人的消息的时候,会让他这个证人去认一下人。
    他心安理得地回了杨府,然后跟着玄寂他们一起,带着师娘还有其他几家的女眷一起,登上了一艘能坐二十多人的小船。
    这个时候已经到了酉时,也就是后世的下午五点,天已经黑了下来。而皇宫那边,皇室人员坐上马车出了宫,然后在长安坊外的秦淮河畔,登上了十多艘双层的楼船。
    朱瞻基有意让自己的十几个孩子都待在一艘船上,每人的母亲相陪,再加上各自的侍女,刚好坐了一艘船。
    他自己也在这艘船上,但是随时预备着朱棣的召见。
    这些女人平日很少有机会出宫,今日也都显得格外兴奋,当然,更兴奋的是这些孩子们,他们在船上都快闹翻天了。
    船队在酉正,也就是后世的六点准时出发,船队缓缓出行,将从长安坊这里一直航行到城西的清凉门,然后从那里再回返,来回大约一个半时辰。
    船队刚出发,朱瞻基就被朱棣召见,他乘坐一艘小船来到了朱棣乘坐的楼船上,这艘船上,还有收到邀请的一帮勋贵。
    一看这些人大多数都是有直接职司的勋贵,朱瞻基就知道这跟他想的一样,朱棣出游是假,借机会跟这些勋贵联络一下感情是真。
    张辅也在受邀之列,他跟徐家的魏国公,定国公都坐在朱棣的身边。
    不过徐家的两个国公都是第三代了,属于晚辈,他们也不是很得朱棣喜欢,所以张辅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今日的与民同欢,只是一场仪式,是朱棣向外释放的一个信号。谁在邀请之列,谁被冷遇,没有被邀请,就是明确的信号。
    所以,谈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这个名单。
    到了明日,朝廷正式开朝,朱棣的动作会进行的越来越快了。
    途径贡院的时候,朱瞻基遇到了杨章德,杨章德委托了李亮,向他表达了有要事禀告,他下到了一层,接见了杨章德。
    锦衣卫在一个时辰的时间内,就查到了四个山东人氏住的地方,只是他们今日也出外游览花灯,至今还没有回返旅舍。
    而根据店主的问话,可以确定四人在过年前就来到了应天府,四人用的是青州路引,来京城的目的是向应天府一富商索要货款。
    但是他们来到应天府,住的是最差的旅舍,其人也不像有些身家的商贩。
    这本来只是一件小事,用不着现在就惊动朱瞻基,不过杨章德本身就善于钻营,他的目的就是想要让朱瞻基知道,他天天是在用心办事。
    而听了杨章德的汇报,朱瞻基却没有如同他所想的一样并不放在心上,而是相当慎重地说道:“二狗子来了没有,让他过来我要跟他问话。还有这几人抓住之后,不要用刑,我要亲自问话。”
    杨章德有些莫名其妙,几个泥腿子,殿下为什么会如此重视?
    他却不知道,朱瞻基看到纸条上面的几个名字,心中却如同掀起巨大的波涛,要不是这些年的城府早已深藏不露,他都差点要求全城大搜捕,也要找到这几人。
    因为这里面有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名字——唐赛儿。
    这个在民间传说里面已经被神化的女人,在明清两代,在民间的声望不知道有多大。
    哪怕是后世的新中国,小时候,他奶奶哄他睡觉,跟他讲故事,都是以唐赛儿,王聪儿这两个女人的白莲教故事为主。
    他之前还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跟唐赛儿生活在一个时代,而且现在还没有到她造反的时候。
    虽然不确定这个唐赛儿是不是就是那个白莲教圣母,但是朱瞻基不敢大意,必须要问个清楚。
    不一会儿,二狗子就被一艘小船送到了御舟之上,得知皇上就在这艘船的上层,二狗子觉得自己的腿都是软的。
    朱瞻基却顾不得他现在吓的腿软,和声说道:“跟我好好说说那四个山东人都是什么模样……”
    (昨天喝多了,今天状态不佳,先来六千字,稍后我眯一会,晚上尽量更新早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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