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方腊带人抵到了巨港。是的,此刻旧港已经更名为巨港。
    依照陆皇帝的旨意,三佛齐王坦麻沙那阿不敬天潮,除国。以苏门答腊岛为明国公方腊之封国,定国号为明,拥有着独立的政治和军事权力,但是没有独立的外交权,改旧港为巨港,以为其都城。
    历史上称此次之变为“南下民族大融合之始”!那端的是很有见地的。
    天方教徒的‘暴动’在历史上也被浓墨重彩的记载了下来,其洗劫旧港的贵人区,并纵火焚烧贫民区,致使人员死伤数以千计,杀死了上千名大小和尚,摧毁并破坏了所有的寺院,旧港其东南区大小数十座金碧辉煌的寺院一日之间变得面目全非,整个旧港的南传佛教界之精华尽去。
    一场可耻的背叛,一场被详尽记录上的抢劫和屠戮大联欢,在千年之后也是某教无法抹去的污点。当然了,对于那些人而言,污点不污点的没毛线用。
    而与天方教徒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了一日进入旧港的方腊军的仁慈友善。
    后者虽然是侵略军,但在此时旧港土著各阶层的眼中却是一个个脑后散发着公德圣光的圣僧圣徒。
    他们救济困难中的底层百姓,迅速安定后者中的受灾害之人。遣散了大批的底层士兵,虽然也扣下了大量的贵族武士,可在任何地方上位者与下层阶级的数量比例都是悬殊的。
    大量三佛齐底层士兵的回返让这座城市的东南区迅速安定了下来。
    ——继安定了下层的土著居民后,他们又安抚住了这个王国的中层阶级。而至于大批上位者和他们家属的被人为隔离,那跟人民大众又有什么关系呢?
    后者已经回到了他们旧有的、习惯的、热爱的生活秩序中去了不是么?
    随后不管是邓元觉带兵包围了天方教徒聚集区,还是从中运回大量的佛器佛像,这都叫当地土著心中对入侵者的印象更好上三分。
    以至于很快旧有土著人抛弃了原先的信仰,皈依摩尼光佛座下。
    毕竟都是佛教徒么,而且讲真,这些社会地位底下的土著人,他们本身又懂的什么佛法呢?
    旧港的变动只是在一日之间,但是要善后,要清场,要把受损的王宫进行改建和修缮,把寺庙一样进行改建和规整,那却是耗时多了去了。
    至少方腊乘船抵到巨港时候,方天定也只是锵锵把王宫的大改造告一段落。
    这时候的摩尼教军已经把占碑等地夺占,苏门答腊岛东部已经被摩尼教军扫荡的七七八八,可以说三佛齐王的直属领地也已经被拿下了七七八八。
    王储麻那者巫里逃去了中苏门答腊,在滨锡阿克河右岸的北干巴鲁停了下来,并召集忠诚于王室的属臣勤王。穆西河口一战向西逃溃的三佛齐水师残部,且还效忠于他,让他对那大大小小的属臣多少拥有一些威慑力。
    而天方商贾另外的一份厚礼,十一位来自马来半岛的三佛齐属臣的臣服,让刚刚建立的明国在南洋地区简直是如日中天。
    但他们同时也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麻烦——三佛齐的税制问题。
    前文里说了,三佛齐人不纳税的,但在战时要自备干粮武器,跟着老大奋战。但这些人指的并非是所有人。或者说,这赋税还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没有缴纳给三佛齐国王罢了。
    东南区可是有很多平民的,这些人是三佛齐武力的根基来源,但他们却是依附于更上层建筑的。而城市中央位置的贫民区之人,这些人连人都不算,又如何享受人的待遇?作为一个有着奴隶制残余的封建国度,贫民区的人不仅要交税,还教的特别的多。只是他们的税都只教给自己的主人。
    后者的范畴囊括东南区的所有阶层,包括王室。王室也有自己的王田的!何况不纳税的平民阶层却还有‘布施’这个沉重的负担。
    布施给谁?布施给寺院啊。难道你要尊贵、仁慈、充满着智慧的高僧们下地里种田耕耘么?
    现在一个选择题就摆在摩尼教的面前,是依旧维持三佛齐原先的社会体系,还是另辟一片天地?
    两个选择各有好处,但也各有各的弊端。
    前者虽然能让摩尼教顺利的在苏门答腊站稳跟脚,可天花板高度有限,日后想要真正在苏门答腊变得根深蒂固,就困难大发了。而且这种种姓制度,与摩尼教高举着的造反真经是背道而驰……
    而后者呢。倒是有利于摩尼教变夷为夏,有利于教化。但内中事儿的麻烦上也会叫摩尼教遗患无穷。
    要知道,现如今的苏门答腊,还有无数个小封建主呢。
    “若依照三佛齐的规矩不变,儿子以为,只要把消息放出去,那些地方头目必会俯首帖耳。”方天定看着方腊言道:“可若是把那旧有的社会结构彻底粉碎,……”三佛齐王储麻那者巫里现在已经自称三佛齐王了,身边簇拥着一批三佛齐力量。而摩尼教的举措就是把其他所有的三佛齐贵族,全都推向麻那者巫里那边。
    方腊眉头不见半点凝重,这些问题他在来南洋的路上已经反复斟酌过了,心中已有定策。现在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闪过一考量,“大郎以为我等该作何取舍?”
    “儿子以为……,要变!”方天定倒是没想太多。他的地位早就不可动摇了,很直白的把自己心思给道了出来。
    “为何?”方腊再问。
    “父亲,前者虽是长治久安之策,可是前者%+……太弱了。”方天定眼睛里光芒绽放,“就如那赵宋重文抑武,以文驭武,其对内自是江山永固。此番起事,错不是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实乃不出世之英杰,就凭我教之力,便是可在东南呈一时之英雄,最终也必会折戟沉沙,我等尽身首异处。”
    “然其对外,屡战屡败,丧师辱国,致我汉家尊严尽丧于异族之手也。”
    当初一卢龙节度使便能把契丹人打成狗,区区党项,只是西北一节度罢了。可赵宋立国后,却成为了中原的一噩梦和一心头大患。这说来实叫李唐武人嗤笑也。
    在方天定眼中,这三佛齐与之就有异曲同工之妙。
    将百姓子民固有化的分做三六九等,那首先便不能尽民力,就如三佛齐与他们的这一战。从头到尾,三佛齐动员起的水路人马也就三万上下,这说来叫人可笑。
    其次,社会阶层固化,官员出身固化,与魏晋的九品中正制何其相似?当然,阿三哥的选官制度还没有九品中正制现今呢,人家是唯血统论。
    这是中国几百年前就抛入垃圾堆里的玩意儿,摩尼教若是把之捡出来用,不说这种制度对造反起家,高举着造反真经的摩尼教内部伤害有多大,就说这种制度实行下去的后果是怎样的,方天定就没谱。
    因为人可以管教自己的子孙,却不能管教子孙的子孙。方天定能保证自己的儿子、孙子都在应有的水准以上,可他不能保证自己儿孙的儿孙也还在水准以上。那赵宋就是个大好的例子啊。
    之前几代人甭管怎么说,那都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但碰上赵佶父子这对败家子,那就是真的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挥霍的啊。
    方腊听了哈哈大笑,果然是自己的好儿子,有见识。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道书信来,递给了方天定看,这却是陆皇帝给他的私信。上头很明确的将方腊军的南下和明国的建立定义为南下民族大融合之始。
    “民族大融合。”方腊笑了起来,自己这个便宜女婿还真是会说话啊。“这词的意思已很明确了。”要他们跟土著融合么,就像陆皇帝在湘南、赣西做的那样,将山窝窝里的少民们都拉出来编户齐民。那自然要先把少民们的社会结构给彻底粉碎了,这样他们才会乖乖的听从摆布。
    如此事宜定下来后,第二件事就紧接着被摆上来,却不是信仰的问题,后者的问题上,摩尼教内部早就达成了一致。就是包道乙也在一次次的交锋中为自己一派人赚取到了足够的利益。要知道在摩尼教中,人包道乙可也一样是护国灵应天师,地位与邓元觉仿佛。现如今宝光和尚的地位上去了,却是因为摩尼教变成了摩尼光佛。
    包道乙的信仰很难在苏门答腊岛传播,而人包道乙也没有当真天师的打算。对比宗教信仰,他更在意实际权力。方腊就许诺其家族世代为邦加岛总管。后者可是一处宝地,首先面积不下于中原一州之境地,虽处在海边多沼泽,气候湿热的很,可彼处产旱稻、胡椒、安息香等,并且境内有锡、铁、铜、铅等矿,锡砂产量更是丰富。
    很轻松的就搞定了一异端!这或许几代人后会有变化出来,可包道乙已经满足了。他现下就真等若明国之中的一小诸侯国了。
    被方天定第二个摆上台面的事儿是巨港的天方教。
    后者的实力真不能小觑,此番其人在旧港的作为现今已经传遍了南洋,良好的完成了为摩尼教吸引仇恨的任务。
    可任务完成的再完美,也不意味着他们就已经没有威胁了。现在就要考虑如何解决这个麻烦了!
    “强硬手段不可取。”明国要发展,还要依靠这些天方的番商呢。方腊似想到了什么,“但要解决这个麻烦也不难,寡人觉得,此事许会有莫名之惊喜。”
    方天定等不少人忽的摸不着头脑了,可另外一些人眼睛却闪了闪精光。
    在方腊的眼中,天方人且还是很乖觉的,今日他驾临巨港,那些天方商贾不也捧着金光闪闪的礼物献到他的面前,而乖觉的人可不就是聪明人么。他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就这般想着的时候,负责码头守卫的钱振鹏忽的赶到王宫求见,方腊潜意思的就觉得有坏事生出来。
    “快宣!”
    钱振鹏腰间挎着一口宝刀,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脸色有些涨红。到了中庭直接跪下,“禀圣公,三佛齐王坦麻沙那阿暴毙码头,臣有罪!”坦麻沙那阿与其王妃和一干被俘的子嗣,都是要不日送回中原的。
    方腊、方天定等在场的摩尼教高层纷纷站起身来,方圣公本来淡黄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不用猜他都知道下手的人是谁!心中直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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