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已经赶到了定州城,可谓是把道路走了一半,但距离保塞还是有百十里。
    此时广信军、安肃军等详情已经陆续传到他手中,看到安肃军团练使杨雄这个名字时候,他觉得意外而又无语。这人都被他忘记了。
    前世他对杨雄也是无感,觉得这人耳根子特软,还没本事。堂堂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被一落魄军汉着人逼压,太是不可思议。老婆潘巧云给他戴绿帽子,时日非短,他也半点没有察觉。
    无能!
    且自古杀人之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无如杀奸夫**。
    即便赵家的律法不认同这一点,杨雄若能捉奸那双,当场杀人,也顶多是一轻罪。
    可这杨雄既不能杜渐防微于前,又泄良友之言,听**之谮在后,始而石秀代杀奸夫于深巷,继而石秀计杀**于翠屏。简直就是弃名正言顺者而取偷营劫寨,以理直气壮者而销阻闭藏,以至于法网难逃,不得已窜投于水泊,皆杨雄之故。
    如是,陆谦对他并不感冒,远不如石秀入眼。但现下他却不得不赞叹一声杨雄的烈性,辽军占据了安肃军后,手段与广信军时一般无二,甚是酷烈。比之小鬼子的三光来,也就只差一个杀光。如此,自是叫本就极为不远的杨雄怒火中烧。
    由是,他领着自己的心腹做了一件大事——夜袭知军官署。
    辽军的守备甚是疏松,在占据了安肃军后,上到留守军将,下到寻常士兵,傲慢自大,放浪形骸,军纪之疏松都能堪比打鱼的网兜,守备八面透风。
    这才叫杨雄引着三五十心腹,趁夜摸到辽军守将入驻的知军官署,舍命一击。
    “嗨,这病关索死的壮烈,可惜了一条好汉。”比起原著上平定方腊后,杨雄随军班师,屯驻杭州时发背疮而死,现下杀贼而亡,可谓英名流传也。
    此时此刻,陆谦定要将他大加宣讲夸耀的。原著里的印象就彻底的抛开了。
    除了杨雄,还有一个名字叫陆谦熟悉,不,是熟知。
    张邦昌,这可是前世里他认知较为透彻的一个人,也是让陆谦很无语的一个人。因为他不是死在叛国罪上,而是因为招惹了宋徽宗的一个嫔妃靖恭夫人李春燕,从而被赵构抓到把柄赐死。可以说甚是荒唐。
    如此评价可不代表着陆谦就觉得这张邦昌冤屈了,这人与金人合作,死了不亏。只是那被赐死的罪名忒叫陆谦觉得恶心,赵九妹之本来性格也就可见一番。
    那是,宁可曲中取,不向直中求。
    陆大王一百个看不起这人。
    而至于张邦昌本人,陆谦没什么评价,只能说他们都是可悲的。
    ‘叛徒’们在敌人的逼迫下,已经向敌人交了投名状。稍后再想退回去,自是瞻前顾后。于是得意忘形时,就想一条道走到黑;充满恐惧时,就想着回头是岸。但那有那般容易!
    上下几千年青史,国家危亡之时,如果党那般混乱的,可不多见。大员军兵投投叛叛,以为是在做伸缩运动的么?
    梁山军只在定州城逗留了一晚,次日继续向保塞奔去,抵到定州保州交界的望都县时候,一个噩耗传来,保塞城破也。
    就如兀颜光所见,彼此军兵战力孱弱,靠着一时之勇撑得过第一日,却难撑过第二日第三日。而保塞城破时分就在第三日的黎明时分。
    兀颜光刚接到陆谦已经兵至望都的消息,大怒。陆谦兵到望都,距离保塞之日可待,辽军已经势尽也。保塞之南的白城,已不可取也。“传令下去,许入城之兵,今日洗城!”
    这道命令叫攻城的辽军心中燃起了烈火。
    惨烈的厮杀声清晰传进知州官署里,胡虏来了。城破已有半个时辰,契丹兵也该杀到了。
    刘敬挣扎着坐起身来,他在昨日上城督战时被射中了胸腹。刘敬命左右亲卫给自己披甲,堂堂汉家官长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那定州知州石清河已先他一步而去,现下该是他刘敬赴死之时了。
    这卧室睡榻固然安稳,又岂是忠勇之士的等死之地?
    刘敬只是痛心,保塞城失守,定州东大门就此敞开,那北平【非后世北平】、望都、白城等地又如何抵挡得住契丹大军的铁蹄?
    他不为自己的死感到悲伤,在中原变革之际,他能不背负变节之名,死于国战,乃大喜事也,将军百战死,一命何所惜?他只愿陆谦能早一步杀入保州。
    “哗啦……”
    “砰砰……”
    沉重的脚步声,战甲叶片的相撞声传入他耳中。
    “刘相公……”一身披文山铠的战将踉跄扑进屋来。
    是保州兵马都监徐子龙。
    那定州兵马都监汤泉映与两州团练使曾彬、李永,昨日白日和适才厮杀中就都已经死难。
    徐子龙胸前的护心镜也被砸的凹陷下去,几支利箭穿在身上,箭杆上的鲜血已经黑凝。
    看着已经起身披甲的刘敬,徐子龙黯淡的双眸中亮起一抹光辉,嘴角扯起笑来。刘敬没有临阵脱逃,更没在生死关头软了骨头,他能跟随刘敬、石清河二人拼杀至此,也死而无憾了。
    刘敬脸上无有一丝悲色,伸手扶住徐子龙。“将军还能厮杀否?”
    “愿随相公杀贼。”徐子龙努力挺起胸膛。刘敬哈哈大笑,“好,那就杀贼。黄泉路上有将军作陪,有城中英烈作伴,老夫不孤也。”说着拔起佩剑高呼喊杀。
    许是一个最普通的辽兵都能一枪戳死他,但死又如何?岂不闻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保州州衙外,“杀,给我杀——”一金契丹军将高举起手中大刀,狂声高呼。终于拿下这该死的保塞了,今后的保州就是契丹人纵马驰骋的沃野了。
    阿里奇大声的疾呼着。
    怯懦的汉人没了坚城,在城外野战,如何能够抵挡的住契丹勇士的铁骑?一遭想到得意处,就叫阿里奇浑身发热,只想着梁山军能快快到来,叫他好痛快的厮杀一遭。
    如是,两腿猛的一夹胯下拳花马,战马顿时感受到了两肋间传出的那一股巨大的压力和疼痛,昂首一声长嘶,四蹄放奔,冲着知府官署前的最后一波百十名残兵组成的一个小阵列就冲了过去。
    战马飞奔中,雪亮的梨花点钢枪在寥寥火把篝火的照应下闪现着冷冽的寒芒。
    “刺——”站在这个阵列前排的守军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着,面对敌将的纵马狂奔不闪不避。
    只不过一死,何惧之有?
    城破时候,那些胆小鬼早已经逃向南门,或是扔掉兵甲刀枪,脱掉战袍头盔,逃入民居中了。
    此时此刻还握着刀枪的汉子,谁人怕死?
    军官眼睛中闪现的是决死的战意,他很清楚对面契丹军将的厉害,更明白骏马奔驰所挟带的冲杀力是何等可怕,但是他不怕死!
    随着一声吼叫,双手紧握的一杆长枪也随之刺出,与左右同时刺出的十多根枪矛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枪林,锋锐的兵刃同样闪着冽冽杀机,或取阿里奇的战马,或取阿里奇他本身。
    但这般抵抗直叫阿里奇心中不屑的冷哼,就在战马即将要触到刺来的长枪利矛的那一刹那间,他持枪的右臂向上一轮,一抹冷璨的寒芒平地生出,如是半月弯弧样的寒光。
    就如击朽木,十多根刺来的长枪利矛瞬间蹦飞,或是被斩为两段。寒芒似一道白练继续向前,在幌耀人眼睛的同时,也在挡在当前的军官和其周边五六名将士的胸膛间一滑而过。
    残肢断臂,血肉横飞。身为契丹军有数的上将,阿里奇一身武艺万不是一伙残兵可以抵挡的。
    直到一直利箭忽的射来,被阿里奇一枪荡开。勒住战马,就看到那知军官署大门打开,闪出徐子龙与刘敬来。放肆的大笑来,城上城下厮杀两日,叫阿里奇怎的认不出他们来?
    当下乐了。
    “哈,刘敬、徐子龙,你们两个该死之人,终是出来了,本将军找的你俩好苦。”那石清河已经被天山勇一箭射死,现在他就也送刘敬去见石清河,“老匹夫,我要砍下你的脑袋,用你的顶盖骨做酒碗——”
    契丹军在保塞城下整整耽搁了两日,那梁山军昨日里都已经抵到望都,真叫契丹军中诸将想起来就心痛。若不是在保塞城浪费了整整两天时间,他们早就席卷白城和望都了。
    “杀——”虎咆声中,颤颤巍巍的徐子龙身形猛的一直,两支短枪从后背握到胸前,身形紧跟着弹出,直取那马背上的阿里奇。
    两支短枪上凝聚着他全身的力气,如同两支蛟龙捣出,滴滴鲜血洒落半途,内脏、胸膛的伤处剧痛如绞,大股大股的鲜血冲上口鼻。
    可惜这依旧不能叫阿里奇有半分动容,手中梨花点钢枪只是一卷,接着寒光一闪,硕大的枪头已经刺穿了徐子龙的胸膛。
    契丹军仿佛碾死一只臭虫一样,将知州衙门里的抵抗彻底粉碎。刘敬以下,三二百人尽丧命。
    愤怒的契丹军对保塞城采取了越发残酷的报复,虽然没有屠城,可却有洗城。丈夫丁壮,杀戮殆尽,城中流血成渠。在陆谦引领兵马杀奔到这里的时候,就只看到那城墙上挂满了人头。
    “报大王,辽军使人前来送信。”亲兵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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