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可降,我大宋不降。大宋可亡,我华夏不亡。贾似道不代表大宋,更不代表华夏。因为对贾似道离心离德,就可以背叛祖国,就可以投降敌人了么?这些士大夫自己要投降,还能说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到了现在再为那些这些人辩解,做人难倒可以连点羞耻都没有么!”因为愤怒,司马考声音尖利,情绪大概比咆哮低了不太多。
    赵嘉仁觉得这话算是达到一直贯彻的爱国教育水平,却未免太教条化,缺乏唯物主义辩证法。但他并没有鸡蛋里挑骨头,若是讲唯物主义辩证法,现在要批判的大概就是大宋的地主阶级的立场与利益所在。要是从这个角度来分析,地主阶级大概脑后天生就有反骨。
    不管赵嘉仁怎么想,司马考以一句粗口开始的怒斥被说完之后,温良荣的精神状态没有被司马考压倒。他果断的反驳,“大宋养士三百年,士人遇到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贾似道威福自用,逼迫武将,打压士人,才弄到今天的局面。今日这么多人跟着赵太尉,还不是赵太尉十几年来殚精竭智为众人谋利……”
    听到有人这么明白的讲述道理,特别是自己崛起的道理,赵嘉仁忍不住感受到些悚然。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没有人公开说,并不等于没有人看得懂。看似挥挥手就结集起来的军队可不是一天两天就建立起来的。感觉到大宋进士的眼光并不差,赵嘉仁心中的悚然很快就变成了欣然。如果大宋的水平能到如此地步,想来和人民的沟通就会更容易。
    “你这个奸贼!”司马考被气得怒喝起来。
    这情绪如此激动,让赵嘉仁感觉有些不解。然而看着司马考恼羞成怒的模样,赵嘉仁心念一动。难倒司马考是因为被戳穿了事实真相,所以气急败坏不成?要是的猜测属实,那就说明司马考也早早看清了赵嘉仁崛起的路数。而且!司马考觉得这玩意有些不那么合理。
    赵嘉仁对于自己的崛起之路并没有羞愧感,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崛起是如此的艰苦卓绝,甚至值得歌颂。不过要是从官家的视角来看,赵嘉仁的所作所为即便谈不上不忠,至少也证明赵嘉仁并非纯臣。
    争执一旦到了扣帽子的地步,那就没办法讲道理了。被称为奸贼,温良荣也半真半假的勃然大怒,他立刻反驳道:“我乃朝廷命官。在福州为官期间殚精竭智,从未有丝毫懈怠。蒙古南下,朝廷危急之时,我更是尽心竭力。在我为官之时,司马考你在做什么?你是到了官家抵达福州之后才重新为官。论苦劳,我可在你之上。”
    司马考到现在为止的人生中,最痛苦的经历就是遭到贾似道打击,不得不提前退休的那段灰暗时间。即便是借着赵嘉仁的力量再次崛起,司马考也觉得有那么几年宝贵的时光完全被荒废了。这对一名学霸可是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
    温良荣在口舌之利上展现出进士该有的水准,直戳司马考的心病。在勃然大怒的司马考被完全带到沟里之前,赵嘉仁开口了,“司马考。既然在口舌上争不过人家,你就认个输,服个软吧。”
    司马考听了这话完全无法理解,他愤怒的扭头看向赵嘉仁,入眼的就是赵嘉仁冷静稳健的表情。这表情中没有责怪,倒是有些同情。这让司马考感觉心念一动。
    赵嘉仁心中叹气。这就是人类的弱点,却也是没办法克服的弱点。想通过扭转电信号的方式改变自己的看法太困难。同样是不管朝廷而选择自己道路的内容,赵嘉仁的神经元里面将这个内容标注为值得骄傲的正面情绪。而在司马考的神经元回路里面就被标注为痛苦回忆这种负面情绪。
    只要触及这个回忆,就会给司马考带来痛苦。如果是使用话术点中痛苦的根源,就可以对司马考造成巨大影响。平日里的司马考可不是这么一个失去理性,被人用言语轻易调动的家伙。
    虽然很想帮到司马考,赵嘉仁此时却没有办法,他没有时间让司马考理解这些问题。在当下的时间里面,赵嘉仁能做的就是终结此事,并且希望司马考的脑神经回路当中能够有‘果断认输’‘果断放弃沉没成本’的部分。
    也不知道司马考的精神里面是不是真的有赵嘉仁希望的部分,反正司马考最后举起手指威胁性的对温良荣隔空点了点,然后闭嘴不言。
    败下阵的司马考暂时退出战团,赵嘉仁自己选择亲自上阵,在土地国有的事情上,他没有任何放弃的打算。
    “我们能够打跑蒙古侵略者,吃的是从交趾、占城、暹罗运来的大米。吃的是从济州岛运来的牛肉,吃的是从南海、天竺、僧伽罗国的辛香料。交趾、占城、暹罗、济州岛,这些地方都用的是土地国有制度。大宋百姓在那边耕种经营,不用付地租。他们要做的只是把自己生产出来的各种物资卖给朝廷。再从朝廷经营的供销社里面购买到他们需要的商品……”
    现在朝廷里面赵嘉仁手下的干部们数量超过一半,剩下的一半里面也多数是选择支持赵家人呢的官员。不过到现在为止,很多人对于赵嘉仁如何经营‘域外’并无了解。此时赵嘉仁开始讲述经营模式,大家都听的非常认真。那些有过相应训练的家伙们甚至拿出随身的小本本,用铅笔在上面刷刷点点的快速记录。
    讲了一些土地国有制度营运地区的情况之后,赵嘉仁总结性的说道:“不少人都知道,在公田改革的时候,我是反对公田改革的。那并不是说我当时没坐到左丞相的位置上,所以就要反对公田改革,现在我大权在握,我就要搞的比公田改革更激进。不是这样的。在我看来,如果向东不对,向西也肯定不对。我反对公田改革,是因为当时贾似道的公田改革,是在我大宋当下的生产方式的基础上简单的改变一下某部分土地的所有制。这种换汤不换药的方式注定解决不了问题。想解决问题,就得有适合这种土地国有制的新模式。我在三府就做了一定的调整,我在当时的域外之地就直接采用了新模式,从结果上看,效果很不错。我现在要搞土地国有,不是为了打击有土地的人,而是要解决我大宋几百年来的问题。”
    说完这些,赵嘉仁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现在要问诸位,你们若是反对土地国有,是因为觉得土地国有的制度本身有问题,所以要反对。还是你们不管这个制度是不是对大宋好,只是因为你们家里有土地,所以坚决要反对土地国有。”
    赵嘉仁说完之后,他端起水杯喝了起来。这番讲话让他口干舌燥,需要水份来滋润。旁边的小吏看赵嘉仁几口就把水喝完,连忙提着热水壶过来给赵嘉仁的杯中加满。赵嘉仁转头对服务员说道:“谢谢。”
    虽然被赵嘉仁称谢已经是常态,小吏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他用最近政事堂开始进行的标准化模式答道:“不用谢。”然后他就沿着与会各位的座位走了一趟,看看是否还有别人也需要添水。
    到了此时,屋里才开始有了些说话的声音。那也是‘谢谢’和‘不用谢’的简单对答。除此之外,没一个人敢对赵嘉仁之前提出的问题谈及一个字。包括和司马考斗的很凶猛的温良荣也没敢吭声。
    到底是为了反对土地国有制,还是为了保住自家的私有土地。这是很容易就能理解的问题。想回答更容易,说个‘同意’或者‘反对即可’。
    大家其实都知道自己心里的念头。同样,大家很清楚自己与赵嘉仁力量的对比,很清楚赵嘉仁要搞土地国有制还真的不是因为赵嘉仁要把土地变成他的。贾似道搞公田改革之前,就将自家两万亩良田献给国家。赵嘉仁献上的可就不是两万亩,他通过开疆拓土得到的交趾、占城、暹罗不计算在内,光是在之前大宋的境地,赵嘉仁就将他名下以及航海行会名下数百万亩的土地变成了国有土地。温良荣敢指责司马考,包括温良荣在内的所有官员都不敢去指责赵嘉仁的道德。
    更重要的是,通过在交趾、占城、暹罗的成功,赵嘉仁正式让这帮官员们理解到,他提出土地国有制不是一个经济利益问题,而是一个国家大政方针的问题。大宋是一个官员统治的国家,所以官员们很清楚,他们可以是无能之辈,可以在执行政策的时候中饱私囊,但是他们不能用私利为理由去反对国家政策。这个是个基本道德问题。
    那些家里有土地的官员们各个紧闭双唇,他们知道,自己若是开始参与讨论,就等于在某种程度上同意‘土地是可以国有的’。
    看着这帮官员,赵嘉仁没立刻说话。他的目光扫视过自己人。从表情上看,这帮家伙们的态度还算是镇定,并没有露出明显的反对意思。收回目光,赵嘉仁再次开口了。因为有茶水的滋润,他的声音显得很清亮。赵嘉仁一开口,众人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一个字。
    “之前江南四路搞了公田改革,所以这次也就这四路搞土地国有吧。其他各路可以不搞。”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从胸中吐出一口气的声音响起,在政事堂的会议厅里面造成了某种类似风暴的动静。
    无视这些人的反应,赵嘉仁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我等还在与蒙古打仗,所以粮饷必须得交齐。那些世家大族若是在此时还推三阻四,我就只能怀疑他们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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