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汉人皇帝:崇祯大败局 作者:晏青

    最后一个汉人皇帝:崇祯大败局__52

    是迦毗罗卫国净饭王之子乔达摩悉达多所创,师父皈依佛门,卖身耶?卖国耶?”

    喇嘛僧立刻接过这话:“此言不确。佛家四大皆空,大我无我,何来分野?佛以天下苍生为念,芸芸众生皆可入我佛门,只有此岸彼岸,岂有疆域之别?如果佛法遍传,义理广布,人皆得真谛,又怎还会有兵戈裂土?”

    范文程又是一笑,问道:“如此说来,佛门不分贵贱、不分华夷,一视同仁。那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不对喽?既如此,汉人为何视异族等而下之?既然佛家以天下苍生为念,师父却无视朱明天下举目皆贪官酷吏,百姓有死无生,爷娘奄奄,儿啼母哀!为朱姓一人千里游说文程,岂不有违佛旨?天地更替,亘古恒理,朱明气数已尽,后来者居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下至重,唯有德者居之。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不对么?”

    “先生又错了。即如先生所言,大明天下已是‘爷娘奄奄,儿啼母哀’,女真趁机起兵,虽说世有更替,但对百姓而言却是雪上加霜!先生责和尚为朱姓一人千里游说,而先生却是为爱新觉罗一姓屠戮千万黎民!孰是孰非?和尚所言,正是为息兵戈,复乐土,农有耕,市有贾,老有养,少有学,鸟归巢,兔归穴,百姓安居,世界清宁。”

    范文程淡然一笑:“‘四法印’说:诸行无常,有漏皆苦,诸法无我,涅盤寂静。即是说,世间诸事诸物本无常态常理,有生就有灭。师父身为佛门弟子却如此执拗,还是未到‘诸法无我’的境界。”

    “先生还是错了。‘行’指一切有为之法,因缘而成。有形的色法和无形的心法皆为行法。‘无常’是说世间万物皆有生灭的变化,生即是灭,灭即是生。‘漏’指贪、嗔、痴、慢、疑等诸般烦恼,烦恼乃是诸苦之源。‘我’是指自性,‘无我’是说万物包括自身皆是众缘攒聚而成,没有不依因缘而存在的自性。大明衰而女真起,是缘凑,数也。但女真的兴盛也就是衰的开始,昨日明替元,今日金替明,明日也必有来者替金。今日不过如《汉书》说:‘事罔隆而不杀,物靡盛而不亏’。轮回罔替,永无休止,就百姓难脱苦海是了。”

    “师父是得道高僧了,但百姓在一个昏君的治理下,馁无果腹之食,冻无御寒之衣,母不能哺子,子不能养母,难道倒不是苦海了?”

    “以恶对恶,使百姓苦上加苦,雪上加霜,是先生的第四错。至于大明当今天子,以一人之力智除国贼,一改神、熹惰政之习,一扫朝廷裙党之风,和尚看也并非是个昏君。”说到这儿举起一个巴掌,“先生还有第五错。和尚此来并非为责怪先生,”便放低声音,“乃是为毛文龙而来。”

    范文程精神一振,哈哈大笑:“原来师父不是要渡文程啊!”忽有所悟,笑声戛然而止,袁崇焕不是高第,也不是王之臣,他是不会放任毛文龙自行其是的,“毛将军有难事了?”

    这回轮到喇嘛僧哈哈大笑了:“这是先生的第六错。和尚是为毛文龙而来,却并非是毛文龙所派,乃是受袁崇焕之邀来走这一趟。”

    范文程这一惊非同小可:“袁……袁崇焕?!”

    喇嘛僧道:“不错。袁督师知道毛文龙要以三百万金换回金城、复州二卫地。”

    这袁蛮子实在太厉害了!范文程心里发颤,面上还要装糊涂,嘿嘿一笑,道:“难道这是毛文龙告诉袁崇焕的?”

    喇嘛僧也嘿嘿一笑,答非所问:“袁督师愿以三百五十万金换回此二卫地。”

    范文程知不可瞒,起身踱了一会儿,问道:“师父下榻何处?”

    “无处,进了沈阳城就叩府拜访。”

    范文程向外高叫:“来人!”待家人进来道,“给师父收拾一处斋房住下。”又转向和尚,“此事待明日文程禀报过大汗再议,师父先休息。不过,师父记住,这里不叫沈阳,叫盛京。”和尚一笑不答。送出和尚,范文程立刻备马进宫。

    将计就计

    转天晌午,两抬蓝布小轿直抬到红墙南大门,两个当值的牛录伸手拦下,却是范文程从前轿探出头来,牛录很惊讶,平日里乘四抬绿呢大轿的范章京今儿怎么改行头了?范文程叫过牛录低语几句,大门打开,两顶小轿抬进去后二人才下轿。

    喇嘛僧回身看着大门道:“想必这就是大金门了?”

    “现在不是了,皇宫正在扩建,完成之后,这门只是个边门了。”

    和尚再往前看,却是一条宽阔的甬道,甬道两侧各有五座亭子式建筑,呈“八”字形扇面排列,尽头的中央是一座大亭子式建筑。

    “这就是宫殿吗?为何都建成亭子式?”和尚问。

    “与其说是亭子式,不如说是帐篷式,这是满人风格,叫十王亭,也叫八旗亭,是八旗旗主和左右两路翼王的衙署。正中那座就是大汗尊用的宫殿了,名大政殿,太祖时叫笃恭殿。”

    和尚问:“金汗宫与诸王衙署搬在一处,似是创新之举,实是女真习俗吧?”

    “太祖创立八旗之前,何来此俗?顺情通变,废旧立新,王者之风!君臣合署理事,军令一出,立时四通八达,省去多少时间!所以八旗子弟能克坚摧固,所向披靡!”

    和尚沉默了。来到大政殿前,和尚仰头细观,是一座八角重檐攒尖式建筑,底下是五尺来高的八角须弥座台基,环以雕刻细致的荷花净瓶青石栏杆,东南西北四面皆有踏跺伸出。

    殿身也是八角形,八面均为木隔扇门,周围出廊,支有十八根朱漆圆柱。正门前两柱上蟠金龙,昂首舞爪,朝向殿顶,重檐上下顶各有八道五彩琉璃垂脊,每条彩脊上各有一名黄帽绿袍、腰系丝绦、足蹬皂靴的蒙古力士,牵着锁链侧首屈身朝向殿顶,八条铁链连着殿顶宝瓶,彩脊的末端装饰着獬豸、麒麟。殿顶铺黄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宝瓶上是一颗红光熠熠的火焰宝珠。

    “八角式建筑象征着八旗基础,八脊八链又寓意八方归一。”范文程指着殿顶意味深长地说。大殿门前立着两名巴牙喇,殿内却空无一人。“师父稍候。”范文程说了一句就走向殿后。和尚抬眼观看,只见梁枋斗拱、降龙藻井,井周四角有木雕垂莲和福、寿、喜等团字彩绘天花,外层天花为团形梵文。和尚不由得心中赞叹,确是一座艺术杰作!

    “博格达汗的皇宫比那紫禁城如何?”

    和尚还在观赏,身后忽然有人问话。和尚回过头,见身后一人,中等身材,团圆脸,细长眼,虽是看上去面善,却透着威严孔武,身着明黄团龙袍,腰扎盘龙玉带,身后站着范文程。和尚知道此人就是皇太极了,忙躬身合掌:“大汗,和尚失礼了。”

    皇太极抬抬手,笑道:“方外之人,不拘俗礼,大师请坐。”说着走上须弥宝座坐下。

    和尚打个稽首,面东坐了。范文程在和尚对面坐了。

    “大汗刚才问这宫殿比紫禁城如何,佛门弟子不打诳语。沈阳城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确是佳址。大汗的殿宇融汉、藏、蒙风格于一体,独特新奇,恢弘瑰丽,更是上乘之作,令和尚大饱眼福,但不及紫禁城的高大嵯峨,气势雄壮。站在城门楼子下看那天安门,直有高山仰止、高不可攀之感。

    “金銮殿地面由四千七百一十八块二尺金砖铺成,建极殿后御路上一块云龙海水山崖石雕,是一整块巨石雕成,重五十万斤,只皇极殿正脊一对琉璃大吻就重八千六百斤,檐角琉璃骑鸡仙人、龙、凤、狮、天马、海马、狻猊、押鱼、獬豸、斗牛、行什依次排列,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紫禁城方圆一千亩,左祖右社前朝后市,紫禁城外的皇城就更大了,是紫禁城的六倍,比这沈阳城还大。大汗的宫阙,加上西边新建之处,和尚看去不过百亩。”

    “我大金自定都沈阳后,已更名盛京了。”范文程再次提醒喇嘛僧。皇太极倒并不介意,接口道:“大师是明朝使者,自然使用明朝地名,各为其主,不必勉强。”

    和尚微微颔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使用大金称谓,便是认君称臣,有辱使命。”

    皇太极点点头,说道:“太祖去过北京,进过紫禁城,确是天壤之别。不过,那可不是朝夕之功。再说,那是多少银子堆起来的?即使有这许多银子,朕也首先用在朕的兵士身上。”

    “既如此,努尔哈赤大汗为何四次迁都?据和尚所知,第一次由费阿拉城迁至新宾,立都十六年,再迁至界藩,只住了四年,三迁至辽阳,又只三年,四迁沈阳。民间俗语,‘搬三次家等于失一次火’,何况迁都?”

    皇太极哈哈大笑:“大师不妨多留几日,到东京,就是辽阳,去看一看。东京之前,八旗营地只见帐篷,不见砖瓦。在东京,太祖建了八角金殿,也就是目下大师所坐之殿。”

    和尚现出一脸茫然。范文程笑道:“东京的八角金殿就是盛京的大政殿!是在东京拆卸后运到盛京重新拼装的,十王亭才是新建的。这是我后金第一次大兴土木。”

    “原来如此,真是能工巧匠!”

    皇太极将话题转向喇嘛僧,问道:“朕知道黄教等级森严,大师是何名号?”

    “和尚是格斯贵。”

    “唔,是法事喇嘛。”范文程插言道。

    和尚点点头,转向皇太极,却见皇太极二目灼灼,逼面而来!和尚只觉寒气袭人,知道皇太极要切入正题了,忙敛了目光,摄神静气,静候下文。

    “前年父汗背疽而亡时,袁将军曾派三十四人为使来盛京吊唁,朕感佩铭心。当然,朕也知道袁将军真心是要一探虚实。但大师是出家人,为何来做这六根不净的俗家事?再者大师是宗喀巴的传人,为何替汉人来当说客?”皇太极眯着眼道。

    和尚哂笑道:“和尚来前,袁督师提到前年遣使来此凭吊先汗祝贺新汗,金汗盛情款待,并带其等参观营帐,要和尚一定代达谢意。至于和尚为使,可并非古来僧使第一人。

    “洪武三年,太祖就曾以僧为使,命慧昙出使僧伽罗国[1],十年宗泐奉命再使西域,十七年太祖命僧智光与其徒惠辩等出使尼八刺国[2]。日本南朝太宰府怀良亲王亦曾遣日僧祖来来中国,建文三年时日本足利幕府遣僧祖阿等来中国,次年又遣僧坚中圭密为正使来中国。和尚所言不虚吧?平争息讼,化干戈为玉帛,乃是功德无量之事,怎是六根不净?以藏僧之身,做这女真、汉两家的穿针引线人,不是很适宜么?”

    皇太极微笑道:“所以袁崇焕才请大师做这苏秦、张仪[3]。大师宝刹何处?”

    “和尚是个脚力僧。”

    “只好是个脚力和尚,”范文程接过话,语带双关道,“自明太祖称帝,这中原还有几处喇嘛教的栖所?朱元璋出身僧侣,又因元代崇奉喇嘛教,所以他支持内地佛教各宗派,喇嘛教因此渐衰,禅、净、律、天台诸宗逐渐恢复发展。又命各地沙门只讲习《心经》、《金刚》、《楞伽》三经。后又命各州府县只许保留大寺观一所,僧众集中居住,限各府不得超过四十人,州三十人,县二十人。如此一来,喇嘛只好去做乞讨和尚了。”

    和尚当然明白范文程的讽喻,不紧不慢地说道:“景泰二年,因救济四川、贵州饥荒,代宗采纳朝臣建议,实行收费发牒制度,凡僧道纳米五石者,给予度牒。

    “成化二年,淮扬大饥,也用同法赈济。成化九年户部发出空名度牒十万道,以赈济山东。有牒僧道大量增加,寺观自然随之而增。至成化十七年,京城内外的官立寺观,多至六百三十九所。

    “后来继续增建,以致西山等处,相望不绝。自古佛寺之多,未有过于此时者。至于明太祖对喇嘛教弟子,仍是多所优遇。洪武六年,前元帝师喃迦巴藏卜入朝,太祖就给予炽盛佛宝国师称号。洪武七年帕思巴后代公哥监藏巴藏卜入朝,又尊为帝师,加国师称号。

    “永乐元年,成祖遣中官侯显入藏,迎哈立麻至京,亲往慰问,并请于南京灵谷寺启建法会,给予大宝法王称号。当时格鲁派创始者宗喀巴上师在藏传弘佛法,成祖又派四大臣往请,上师派遣上首弟子释迦智前来京师,成祖即给他以大慈法王称号,后任永乐、宣德两代国师。

    “计永乐朝受封的藏族喇嘛有五王、二法王、二西天佛子、九大灌顶国师、十八灌顶国师。宪宗、孝宗、武宗三代亦都深崇喇嘛。来京藏僧,也多给以西天佛子、灌顶国师等尊号。武宗且通达梵语,自号大庆法王。万历五年蒙古可汗俺答入青海,闻第三世达赖索南嘉措至西宁附近弘法,即率众万人欢迎,给以‘遍知一切瓦齐尔达赖喇嘛’尊号,索南嘉措遂致书张居正。万历十六年神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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