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不能再等,得按照李成梁的建议,提前发动,除掉王杲。”
    魏广德此时已经看完奏疏,知道李成梁的想法,那就是直接开战。
    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进贡院不到一个月,辽东局势变化如此之大。
    王杲出乎意料的主动对明军发动攻击,还让他大获全胜,如果不能尽快打消他现在嚣张的气焰,那就只会愈发猖狂。
    听到魏广德也打算对辽东提前用兵,张居正倒是没有出乎意料,实际上他也有此想法。
    大明周围,是不能存在这样反抗朝廷的势力存在。
    一旦有,就必须雷霆之势铲除,以绝后患。
    如果说嘉靖末年,王杲还只是偷袭,小打小闹的话,现在居然敢公然袭杀明军,这是任何朝廷都不能接受的。
    “你准备如何做?”
    张居正这就是看魏广德准备怎么调兵遣将了,之前他可是打算调戚继光北上去辽东助战的。
    提前发动攻势,一些准备还没有做,就是不知道魏广德是否也会调整。
    魏广德坐着思索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先给张学颜下文,让他尽快联络女真各部首领,向他们施压,陈述利害,让他们不要在交战之时选择帮助逆贼王杲。
    同时,命蓟镇总兵官戚继光率兵一万自天津登船去盖州,然后开赴孤山堡,命李成梁调集辽东兵马三万进驻险山堡。
    等张巡抚那边完成对女真诸部的安抚,还有做好防备土蛮部东进的布置。
    一切准备妥当,就命两人率本部两路并进,直插王杲老巢,所有巢穴全部扫除。”
    “可是朝廷一开始打算对所有不臣的女真部族都施以雷霆,如此做,怕是就不好再动其他人了。”
    张居正微微皱眉,他没想到魏广德对王杲部进行攻打前,居然考虑先要安抚女真其他部族。
    “呵呵,女真诸部,也就是王杲最为活跃,只要彻底消灭王杲部,空出来的势力必然被其他诸部争夺。
    届时,或许会引发女真各部相互之间的厮杀。
    到时候,说不准势力弱小的一方还会主动请朝廷出面介入调停。”
    魏广德思索着回道。
    对于魏广德的话,张居正颇不以为然说道:“可若是女真诸部不互相厮杀呢?
    我们刚灭了王杲部,各部毕然心存惧意,这个时候可未必还敢大动刀兵。”
    “对朝廷,他们自然不敢,呵呵”
    魏广德笑笑继续说道:“可若是对同族,那可就未必了。
    再说,就算他们真的不愿意打,难道就不能想办法逼迫他们开打吗?”
    魏广德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算女真不内斗,那朝廷也要给他们添一把火,让他们斗起来。
    “将女真杀的人头滚滚,驱逐他们回到北方,我想了想,真这么做了,或许有伤天和,不若就把刀柄交给他们自己,让他们自己内斗。
    以后,让女真各部相互厮杀,朝廷居中调停为立为惯例,朝中内阁阁臣和辽东巡抚、总兵知道就行,也要按此策施行。
    只要控制住女真部族壮大,一旦有部族实力暴涨,就要设计让其他部族攻击他们,削弱其实力,犁庭可以休亦。”
    魏广德说道,“朝廷能不动刀兵,就尽量不动刀兵。”
    魏广德打消北逐女真诸部的念头,其实也是看到张学颜、刘台的奏疏后产生的。
    不管这么说,他们把战争描绘得过于凄惨,让魏广德不得不考虑其他士人的态度。
    若是辽东真按照之前他的想法做了,史书上怎么记载不好说,但是那帮子好心的文人怕是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好名声。
    “正好,俞大猷此次率水师到了淮安,带上漕粮去盖州,倒是不用为此次征战担忧军粮不足的问题。”
    因为一开始,并没有计划上半年就对王杲开战,所以朝廷准备调拨到辽东的军粮并未起运,想着等天气回暖后再行动,方便运输。
    不过俞大猷因为带来了庞大的水师船队,现在既能够把军粮送过来,还能装人,顺便把戚继光的兵马都送到辽东。
    张居正想了想,也点点头,“那就按你的打算行事吧,既然来了,就由你给兵部下条子,让他们开始准备。
    要不要把人叫过来,再商议下?”
    “不用了,我亲自去趟兵部,安排好再回府休息。”
    主持会试,魏广德按理会有三日休息,不过看来这个时间会缩短一些。
    这边说完,魏广德就告辞出了首辅值房。
    出了宫门上了自己的轿子,只说了句,“去兵部。”
    然后,他就放下轿帘,靠在柔软暖和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现在的魏广德可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轻松,毕竟是主持发动一场大战。
    按照之前张学颜和李成梁的情报,王杲部虽然只有千余兵马,可是族中能够轻易集结的青壮有近五千人,若是把那些能够拿得动刀枪的老幼也算上,一万人还是能凑出来的。
    关键,女真人的城寨都选择在北方山地之间,交通不便成了让明军难以劳师远征的助力。
    此战,明军一旦发动,就必须尽快结束战事,否则时间拖久了,对朝廷肯定是有重大危害的。
    另外张学颜那边也十分重要,那就是在大军围攻王杲部时,其他女真部族袖手旁观。
    否则,预计的四万人马怕是不够。
    魏广德突然造访兵部,实属突然,不过待兵部官员反应过来后也都感觉,似乎也不是不能预料。
    毕竟,内阁的兵事,一向都是魏广德在负责。
    此次辽东败绩已经在京城里传来,不过毕竟是千里之外的战事,京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也就是兵部才在筹划该如何应对。
    魏广德直接去了谭纶值房,把他在内阁做出的安排又说了遍,也是让他参详,看是否有遗漏。
    “让张学颜晓谕女真诸部是对的,既然朝廷要彻底铲除王杲,就不能节外生枝,让王杲把整个女真部族托入这次战争中。”
    谭纶听了魏广德的计划微微点头,不过心中也默算了一下时间。
    就算现在朝廷全力运转,为辽东战事做准备,真要大军抵达,出关围攻王杲部,大概也需要两个月时间。
    毕竟调动兵马、转运粮食都需要时间。
    算起来真正打起来,怕也是拖到五月去了。
    不过也正好,那个时节倒也颇有利于辽东用兵。
    之后,魏广德又把他打算把挑动女真部族间内斗做为朝廷对辽东不成文的永例,若是挑动不成,女真部族开始抱团,那就只能施以武力进行雷霆打击。
    “兹事体大,怕还要等些年,陛下年岁大了,经过御前才好定下来。”
    谭纶听了魏广德的打算,先是皱皱眉,随即才提醒魏广德道。
    “御前?”
    魏广德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谭纶话里的意思。
    确实,这一年多,他们几个阁臣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几乎都把宫里那位遗忘了。
    虽然制定的政策,都是秉持着公心,可魏广德也知道,张居正将来可是大大的不妙,而其中缘由,多半就是小皇帝的不甘。
    虽然后世并未有关于张居正欺压小皇帝朱翊钧的记载,可这些东西本来也不会见诸笔端。
    万历皇帝不要面子的吗?
    就他之后对张家后人的态度,可想而知他年少时在张居正手上吞了多少气,才会在他死后发泄的如此疯狂。
    微微点头,魏广德算是接受了谭纶的好意。确实,没必要和皇帝斗,他已经在寻思着,下次讲经时把事儿和小皇帝朱翊钧说说,顺便也把成化犁廷介绍给小皇帝。
    貌似,朱翊钧对这些事儿还是很有兴趣的。
    “对了,你这刚从贡院出来,可知道这一个月朝中之事?”
    谭纶又问道。
    今天贡院放榜,谭纶知道,所以见到魏广德来兵部并没有奇怪。
    不过他也是好奇,魏广德到底是在贡院里知道的这事儿,还是出来就去内阁上值知道的。
    “没有,刚出贡院,就被内阁的人叫住,所以先回了内阁,这不就到这里来了。”
    魏广德随口说道:“怎么,这段时间朝中还有大事儿发生?”
    “除了辽东之事,也没什么了,就是首辅上奏,请陛下召见廉能官。”
    谭纶笑道。
    “廉能官?”
    魏广德先是一愣,随即似乎想起什么,笑道:“张叔大还真是,这都能想起来。”
    廉能官,字面意思,当然就是廉洁的能臣。
    不过在大明,其实就是外官的意思。
    在大明立国之初,太祖朱元璋就有每遇外官来京奏事,常召见赐食,访问民间疾苦。虽县丞、典史,有廉能爱民者,亦特差行人奖赏之。
    可以理解为朱元璋通过和地方官员直接接触,谈话了解民情。
    这也逐渐成为一种制度,到宣德、成化、弘治年间,仍常举行这样的宴赏之典。
    当然,当皇帝变成正德和嘉靖以后,这样的事儿自然就少了。
    正德皇帝的兴趣并不在民政上,他更喜欢稀奇古怪的和军事方面的,把民事全权丢给内阁。
    而嘉靖皇帝也是把军政大权丢给内阁,自己潜心修炼,手里只是握着刀把子。
    于是,皇帝专门召见外臣,赐宴,询问民间疾苦的活动就几乎一下子消失了几十年。
    这也是谭纶忽然提起,让魏广德愣了片刻的缘故,实在是在他入朝以来就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陛下召见了谁?”
    魏广德此时一脸戏谑的问道。
    没办法,皇帝太小,你让他接触外臣,能问出什么来?
    他或许都不知道这是了解京城之外情况的机会,怕只以为是宫中的一种礼仪吧。
    反正,魏广德可不觉得张居正搞这个有什么实际意义。
    就算要做,等朱翊钧有十五六岁的时候再做也不迟啊。
    “召见浙江左布政使谢鹏举等二十人,面加奖励,并赐银币酒馔。
    就是前几天的事儿,按照礼仪在皇极门召见的他们。”
    谭纶说道。
    在兵部呆了会儿,把事儿安排好后,魏广德就起身。
    “按例,我是有三天休息的,今日都耽误大半天了,我就先走了。
    若是有事儿,直接来府里找我。”
    魏广德临出门时对谭纶说道。
    魏广德回府,家里自然许多人出来迎接。
    等到了后院,徐江兰早已吩咐下人准备了热水,供魏广德洗漱。
    在贡院里,虽然吃喝不愁,可毕竟还是不如在家方便,可没地方给你洗澡什么的。
    只能是用热水擦身,就直接换衣服。
    这对于魏广德来说,差不多一个月不洗澡,还是很难受的。
    沐浴更衣后,人总算舒服过来了。
    穿着干净的衣服,在夫人的服侍下吃着丰盛的酒菜,魏广德还有闲心问问他不在家的时间里,大郎和二郎学习的情况,又抽背了一些文章,这才放过他们。
    魏府书房,魏广德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站着张吉。
    “说吧,吃饭的时候就看你来了两趟,是有什么事儿要报?”
    “老爷,陶大临陶虞臣怕是不行了,你看,要不要去看看?”
    张吉小声问道。
    “啊?”
    听了张吉的话,魏广德大吃一惊。
    陶大临和他关系还算好,当初那科的榜眼,只不过他的仕途没法和魏广德比,现在才是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万历元年开始,陶大临还接了给万历皇帝讲经的工作,充经筵日讲官之职。
    “去年底听说风寒,之后好像就已经养病,怎么会这样?”
    魏广德很是好奇,要知道,现在陶大临年岁可不大,应该还不到五十。
    “这个就不知道了,听说可能是早年间看书落下的病根,反正就是用功太过了,现在药石无效。”
    张吉只得说道。
    “安排下,晚些时候我过去看看。”
    魏广德听闻,就是轻轻摇头。
    古代的科举,是普通人改变命运的机会,李鱼跃龙门嘛。
    只是可惜,科举一道,那是真的艰难,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这还是百姓没有开智,若是开智了,读书人更多,那竞争就更厉害了,也难怪许多士绅都会在科举考试中用歪门邪道。
    “还有个事儿,老爷,万恭被人弹劾了。”
    张吉应承下来,随后又说道。
    “谁弹劾他?”
    魏广德有些惊讶,万恭他知道,老乡啊,前年被朱衡派去处理河道修筑堤坝去了,据说做的不错,没想到会被人弹劾。
    “南京湖广道御史陈堂。”
    张继答道。
    “你下去查查他,看到底怎么回事。”
    魏广德只是淡淡吩咐道。(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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