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正月底进京的。
    等到见到杨之舟,快端午节了。
    中间耽误了三个月。
    当天,他住在杨之舟的家里。杨府的房子,并不是在城中黄金地段,而是有点偏。虽然地方很大,修建奢华,守卫严密,却因为远离皇城,不那么高调。
    杨家院落多,陈璟和惜文单独住了后园的一处小院子。
    那院子,三面环水,是个人造湖。端午节前后,湖中荷叶碧浪翻滚,芙蕖争艳。粉色或白色荷,镶嵌在碧色荷叶间,亭亭玉立。
    清香暗浮。
    惜文很喜欢。
    陈璟到了杨家第一天,见到了杨之舟的妻子和儿女。
    杨之舟的妻子,今年四十五岁岁的年纪,比杨之舟小十几岁。当时杨之舟三十出头,他妻子才{}. .刚刚满十五。
    因为保养得当,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年轻十来岁。她风韵犹存,高挑婀娜,肤白胜雪。一双丹凤眼,虽然不大,却明亮妩媚,给她的五官添了华彩。
    “至今看上去,仍是个绝色美人,年轻时候应该更美了。”陈璟暗想。女人到了四十多,还能保持如此容貌,在没有整容手术的古代,可以想象她年轻时的姿容是何等谲滟。
    杨之舟艳福不浅。
    除了杨之舟的妻子,陈璟也见到了杨之舟的内妾,都是杨之舟妻子的陪嫁丫鬟。她们俩还比杨之舟妻子小一岁。却因为姿容的缘故,没有上苍的厚爱,敲上去就是四十左右的妇人。
    杨夫人也打量陈璟。
    “老爷回京后,多次提及小郎君。”杨夫人笑呵呵对陈璟道,温柔恬静,“如今一瞧,果然是芝兰玉树。”
    陈璟道谢。
    在这个年代,不好直接夸女人漂亮,否则就有调戏之嫌,不尊重。
    故而。他只是笑着。不说什么。
    “你别瞧着他斯文得很,以为他腼腆,实则也是个精明狡猾的。”杨之舟在一旁哈哈大笑,“从来不吃亏!”
    杨夫人抿唇笑了。
    说了半天话之后。杨之舟就单独请陈璟到外院和用膳。
    他们俩一个不能喝酒。一个不会。就以茶代酒,慢慢闲聊起来。
    “这次邀请我上京,是谁生病了?”刚说了几句话。陈璟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正途上。杨之舟也不再含糊,对陈璟道:“是我夫人的内侄女。她去年十月进宫,封了昭仪,冬月就身怀龙种。你医术好,想请你进京为她保胎。”
    这话,说得通,也说不通。
    杨之舟是去年端午节之前回京的。那个时候,他走得非常匆忙,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陈璟还以为,自己这次进京,多少和杨之舟当初离开望县的原因会重合。
    就这点,陈璟觉得杨之舟说请他保胎的理由说不通。
    但是,陈璟又想:“圣上至今无子。假如杨老夫人的内侄女生了龙子,那就是太子。以杨老爱京里的地位,自然可以凭借这种关系,让家族更上一层。
    所以,他非常担心昭仪的胎,让陈璟进京保胎,等于保住杨家的未来,也是说得通的。”
    陈璟在心里揣测,又暗想:“也许,还是有其他隐情,现在不方便对我说。等进了宫,才知道。”
    提到进宫,陈璟下意识想到了沈十娘。
    想起她,心里动了下,有点涟漪荡开。说不上难受。
    好似伤口结痂了,陡然触及伤口,自己心里想起当年的痛,有点心悸罢了。
    “我可以进宫么?”陈璟回神,问杨之舟,“我又不是御医。”
    杨之舟笑起来,道:“听说你小子去年赚了大钱,俨然是江南富户。不如,在京里置办房舍,把家人接过来,然后老夫为你举荐道太医院,做个御医如何?”
    陈璟连忙道:“不可,不可!”
    “不识抬举!”杨之舟笑骂他。其实,他也知道陈璟不会做御医的,不过是同他开玩笑,逗陈璟罢了。
    “这个抬举,还真是不敢识啊。”陈璟也笑了,“老先生,您不知道我去年赚了多少钱。”
    杨之舟哈哈大笑起来。
    陈璟这口吻,跟丰收了的农户,买了粮食拿到钱一样,恨不能向满天下炫耀。
    “这暴发户。”杨之舟又笑骂他,“你赚了多少钱,老夫也不稀罕,不必跟我炫耀!”
    “还是要炫耀一下!”陈璟笑道,“一辈子没有这么多钱呢。我去年大概赚了一百多万两。”
    陈璟当时也在心里,按照后世的银价,简单算了算,一百三十万两,等于后世的六亿三千多万人民币。
    说陈璟是富户,太客气了,应该是大富户。
    两浙路是帝国最富庶的地方,富户很多。陈璟绝对算不上首富。但是,这个年代的经济能力,也没有那么强悍。
    两浙路富人排行榜前十,应该陈璟的名字。
    这么笔钱,饶是杨之舟也惊叹了下,道:“听说你赚钱了,却没有想到赚这么多!”
    “是啊。”陈璟道,“有钱真爽!所以,我不打算做大夫了,我想做个药商!问诊一次能多少钱,卖药一次又能有多少钱?还是药商划算。”
    杨之舟又是愣了下。
    而后,他又笑起来,道:“你这小子,越发往下流走。从前还是个匠人,如今却要做商人。这如何了得?”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觉得,陈璟的选择并没有错。
    他无心于政治,在医学上的技术是登峰造极,唯一追求将自己的药卖遍天下,赚取钱财,也不失一种追求。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倒也不错。
    只是,该要骂的时候,杨之舟还有要骂的。
    “商人虽然低贱,医匠也高尚不到哪里去。”陈璟笑道,“反正这条路走了,就越走越远吧。看病是顺带着的,卖药才是正途。”
    “别荒废了这一身好医术。”杨之舟突然正色道。
    从前,杨之舟觉得,医术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大夫的作用,无非是解人疾苦,真正朋友要命的病,也是无可奈何。
    像远古那些神医,无非存在传言中。
    现实生活里,谁真的见过“望其形、知其病所在”的医圣?
    而陈璟,他做到了。
    他把医术运化成了一种神奇的技能,简直是可以起死回生。
    杨之舟也担心他这个技艺渐渐消退。
    “您放心吧。”陈璟笑道,“医术是荒废不了的,它们全部在我脑子里,赶都赶不走,除非哪天有人把我的头砍了。”
    他前世看了几万个病例,来自全国各地的病患,这为陈璟积累的丰富经验,是这个年代的大夫穷尽一生也无法拥有的。
    现在的交通条件,决定了病患的地域性。
    那些病例,陈璟反复看过,都存在他的潜意识里。说忘记,真的有点难,除非那天失忆了。
    “难说。你一介商流,小小城守都能把你的脑袋砍了。”杨之舟趁机道。
    他还是希望陈璟有点政治上的追求。
    做个御医,好歹也是官啊!
    百姓都有奴性,对官员多少有点敬重和害怕。像陈璟这样的白衣,真容易被人欺负,杨之舟心想。
    不过,陈璟有点武艺,单打独斗不怕吃亏,这就增加了他的自负。要是真的遇到人多的时候,他也无能为力。
    “我不是认识您吗?狐假虎威,谁敢砍我的头?”陈璟道。
    杨之舟又是笑,又是气,骂他没出息:“就不能自己做虎?非要假虎威?”
    陈璟哈哈大笑,道:“做虎是很难的,只有您这样的才可以,我哪里行?”
    杨之舟又骂他懒等。
    跟其他人,哪怕是自己的儿女,杨之舟说话也不能这么随意。陈璟很多时候,看着蛮正经的,但是两人熟悉了,就知道陈璟很痞赖,怎么骂他都行。
    杨之舟和他说话,酣畅淋漓,非常快意。
    两人说到了三更天才散了。
    第二天,陈璟早起,就跟着杨之舟进宫去了。
    路上,杨之舟和陈璟说起了宫里昭仪的病情。
    “原本,这是太医的事,是我要请你的。陆昭仪进宫的时候,年纪太小,还不足十五,太医说她自己腑脏尚未长全,就怀了龙种,只怕不会安生。
    果然,妊娠前三个月,呕吐不止。太医们又说,这是妊娠恶阻。用药之后,总不得好,我便想到了你。
    太医院的提点,乃是年近七十的老太医,把脉最是准确,他说陆昭仪这胎,八成是个皇子,圣上已到了而立之年,至今无子,格外看重。
    这事,知晓的人不多,圣上连皇后、太后和太皇太后也没有告诉,唯独告诉了我,让我务必帮他想法子,保住陆昭仪这胎。
    你路上耽误到了现在,陆昭仪这胎勉强保持到了今天。如今,她又神态疲倦、腹内躁动不安。太医院的提点说,八成要早产了。
    皇宫里的孩子们,个个体弱,保一个下来也难。要是早产,陆昭仪的皇子多半也是跟他的兄长们一样,要幼年夭折了。
    你这次进宫,就是帮她瞧瞧,看看可有希望保延些时日,哪怕满了八个月再落地,也比现在好。”
    一路上,杨之舟就把陆昭仪的事,说了个七八成给陈璟听。
    他还说了陆昭仪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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