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要换处宅子,陈璟也不着急,四处查看。
    他是信风水的。
    宅子不仅仅建筑要好,风水也要好。
    但是他看不懂风水,一时也不认识好的风水先生,所以只是先选了几处建筑不错的院子,作为备选。
    好的院子很难得,看了两天,没有一处是陈璟满意的。
    这件事,年前只怕完不成。不过,既然重新买宅子,以后就是祖宅,风水关乎他们这一族的命运,必须慎重。
    陈璟这么慢条斯理的,让李八郎熬不住,抱怨道:“到底什么时候能定下来?既然要买,赶紧买啊,看来看去不都是那样?”
    他觉得买处宅子和买件衣裳一样,看中了就买,讲究什么的,婆婆妈妈。
    “急什么?”陈璟笑道。
    “一件事不落实,你心里不难受吗?”李八郎道。他性子特别急,确定要做某件事,他就恨不能一下子做好,不要拖沓,否则他总会惦记着,连累其他事也做不好。
    自从陈璟说要买宅子,李八郎就恨不能一天之内买好。
    陈璟笑:“不难受啊,这有什么可难受的?”陈璟是慢性子,李八郎是急性子,这种事上难有共鸣。
    李八郎语塞。
    而后几天,他就不陪陈璟去找了。
    到了六月初一,半夜就下起了雨。
    陈璟早起时,穿着蓑衣斗笠,去玉苑河提水。
    淫雨霏霏,倾斜密织,柳丛河面起了层轻烟,影影绰绰的。柳叶染了雨滴,有轻淡莹润的光泽。
    雨落在河面,掀起小小的涟漪,慢慢荡开,尚未散去又重新圈起,此起彼伏。
    下雨天不用洗衣,陈璟提了五趟水,就回了家。
    “今天还出去看宅子吗?”李八郎也起来了,见外头下雨,问陈璟。
    “不去了。”陈璟笑道,“跑了好几天,没什么收获。等天气好点再去看。”
    “是你太挑剔了,像个女人。”李八郎鄙视陈璟。
    这话被陈璟的大嫂听到了,少不得教育李八郎:“宅子是大事,挑剔点好。谨慎些,省得将来后悔。你自己行事不稳重,还说央及!”
    李八郎撇了撇嘴。
    用了早膳之后,雨越来越急,檐下雨滴似坠珠,噼里啪啦的。雨鞭乱挥,打得庭院那株芭蕉枝叶发颤,晶莹水晶般的水珠就滚来滚去的,颇为有趣。
    侄儿和侄女去族学。
    李八郎说今天歇一天,不想看书,问陈璟可要下棋。
    “好啊。”陈璟道。
    他们俩刚刚起了棋盘,就听到了敲门声。
    清筠和李氏在屋子里做针线,闻声,清筠不悦:“下雨天,是谁登门?真没眼色......”
    “你越发懒怠了。”李氏笑骂她,“快去开门,只怕是央及的朋友。”
    清筠就撑起油布伞,脚上穿了木屐,去开院门。
    来的,是陈七陈末人。
    清筠立马拉了脸,冷冷叫了声七少爷,让陈七进来。
    陈璟从窗口伸头,看到是陈七,喊了声:“七哥。”
    陈七冒雨来访,让陈璟有点意外。
    他把陈七迎到自己的耳房,介绍李八郎给他认识。
    彼此见礼。
    清筠端了个填红漆的托盘进来。托盘里放着茶盏和茶点。
    “......听说二叔和老三诬陷你们?”陈七坐下喝茶,和陈璟闲话。他找陈璟没什么事,就是无聊串门。
    好久没见陈璟,他听说陈璟回家了,就过来看看。
    那件事已经过去三四天了,陈七才听说。
    “也不算。”陈璟笑道,“都过去了。”
    陈七却愤愤不平。
    李八郎原本是不知晓那天陈璟和李氏去旌忠巷做什么的。听到陈七这么一说,李八郎也明白过来,同样愤怒。
    “小事一桩,原本就是误会。”陈璟转移话题,问陈七,“七哥最近忙什么,去过婉君阁吗?”
    “在家念书啊,去什么婉君阁!”提到这话,陈七就比较郁闷,“今天下雨,我说屋子里闷,想出来走走,二哥才答应。平日都是念书写字的。”
    陈璟笑。
    “......央及,你可知晓那个沈长玉,他最近和二哥来往密切。我多次听到他问起你。”陈七今天来,除了是散心,也是把这个八卦,告诉陈璟。
    他憋了很久的。
    他比较崇拜沈长玉,对他的事很有兴趣。
    “说我什么了?”陈璟反问。
    那次,沈长玉见到陈璟和陈七把贺振按在水里,等于见识了陈璟治病的全部过程。陈璟在望县没有名气,沈大才子要结交他,是不是家里有人生病?
    “......也没说什么。他每次来,都在外书房和二哥说话,我在屋子里念书,都听到了。他有意无意问你的,还说家里开诗会,邀请你去做客,结果你不在家。问你去了哪里。”陈七把他听到的,都告诉了陈璟。
    陈璟眉头轻蹙。
    他们从姚江回来第一天,身边的葛家婶子也说,总有人找他,而且好几次了。
    “哦,这样啊。”陈璟笑道,然后又问,“二哥说什么了吗?”
    “二哥要说什么?”陈七茫然。
    陈璟笑笑,没回答。
    “你怎么回事,好几次想暗指二哥。二哥得罪你了吗?”陈七并不傻,陈璟的话音,他能听得出来,只是不太明白陈璟到底什么意思。
    “......没有的。”陈璟不轻不重挡回去。
    陈七猜不透他的意思,就不好明着发火。
    但是心里不高兴。
    陈七不高兴,就坐不住了,起身要走。他礼貌性邀请陈璟和李八郎出去玩。他想去婉君阁。
    可惜外头下雨,陈璟和李八郎都不喜欢潮湿,婉拒了陈七的邀请。
    陈七就告辞。
    “他是来干嘛的啊?”等陈七一走,李八郎问陈璟。
    陈七来,也没说什么话。
    “家里无聊,来找我玩。”陈璟笑道,“要不是你在这里,他肯定要拉我出去的。现在我有客人,他不好意思硬拽,就自己走了。”
    李八郎哦了声,落下一子,不再谈论陈七。
    他们俩下棋的时候,心里都比较静,你来我往的,很快就消磨了半个时辰。
    雨不疾不徐的下着,似帘幕曳地,院落树梢都拢了层轻纱。
    这时,又传来了敲门声。
    李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抬眸看了眼院门,觉得蹊跷:“天气晴好的时候,也不见来客。都赶着下雨天来,图什么呢?”
    清筠又去开门。
    这次来客,她不认识,就把院门虚掩着,冲耳房喊:“二爷,找您的。”
    因为不认识,清筠挡在门口,愣是没让客人进门。
    陈璟从屋子里出来。
    来客是一名高个子男子,带着两个小厮。
    那男子穿着佛头青素面直裰,小厮替他撑伞,可衣襟被雨打湿了半截。他面容带笑,不是来寻仇的。
    陈璟就道:“清筠,让客人进来。”他觉得来客有点面熟。
    清筠就把院门全部打开了。
    “......是央及兄?”来客态度谦和,给陈璟施礼,“在下沈纶,字长青,冒昧登门,打搅央及兄了。”
    他是沈长玉的弟弟,沈家第六子。
    他长得和沈长玉有五六分相似。陈璟面过沈长玉一面,有点模糊的印象。看到沈长青,自然也觉得面熟。
    “沈兄。”陈璟还礼,请他到中堂坐。
    清筠端了茶。
    陈璟问他的来意。
    “......家兄仰慕央及兄的才学。寒舍六月初五有个诗会,家兄让我亲自来邀请央及兄,望央及兄赏脸。”沈长青道。
    陈璟并没有什么诗才,也没有名气。沈家请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番两次的,陈璟猜测有人生病的可能性很大。要不然,不会一次次屈尊降贵。第一次请他的时候,他觉得蹊跷,心里没底,不敢肯定什么,就没去。
    现在,倒有七八分的把握。
    今天六月初一,他们却是邀请陈璟五天后去做客。这意味着,沈家哪怕是真的有人生病,也不是急病。
    “我一定去,多谢了。”陈璟答应了。
    还是去看看,万一真的有人生病呢?
    解人病痛,这是陈璟的本责。
    沈氏这般遮掩,自然是有不好对人言的苦衷,陈璟也没有点破。
    “多谢央及兄!”沈长青大喜,连连给陈璟作揖,把请柬留下。
    说了一会儿话,沈长青告辞。
    等沈长青一走,李氏和清筠从里屋出来,问陈璟是怎么回事。
    陈璟把沈家的请柬给她们看。
    “到底什么事啊?”李氏不解,“葛家婶子说,咱们不在家,有人找你好几次,可就是他们?什么诗会这样重要?”
    陈璟就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嫂子:“只怕是请我看病的。”
    “......既是家人有人生病,就光明正大的请你去。这样用诗会做幌子,不知所谓。”李氏蹙眉,“求人看病,是拉不下脸,还是其他顾忌?”
    她觉得沈家不敬重陈璟。
    “不知道啊。”陈璟笑道,“也许,就只是诗会呢。既然请了,我就去看看。”
    “二爷,倒不必去!”清筠听了,也不高兴,“沈家既然这样装模作样,让他们装着。您又不是挂名行医的郎中,为何受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他们求您的时候......”
    “医术,原本就不是用来赚尊重的,是解人病痛的。”陈璟笑道,“况且都是我的猜测,人家什么都没说呢,只是请我去诗会。”
    两人女人还是觉得陈璟所猜不错,替他抱怨不平。
    陈璟笑笑,把这件事岔开过去。
    过了晌午,雨终于停歇了。
    陈璟和李八郎下了一整个上午的围棋,两人都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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