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宁县主更是直接嗤笑了声:“庶女就是庶女,上不得台面。这种东西也好意思送出手?”
    安王妃看着那幅千寿图,针脚细密,走线颇有自己的风格,虽比不上技艺精湛的绣娘,但看得出来是她一针一线用心绣的。
    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在这略有些沉默的气氛中,这时沈芙又让人把那幅千寿图翻过一面展现在众人眼前,道:“刚才千寿图是祝母亲福寿绵长,而这一面——”
    众人随之看去,恍然大悟,原来竟是一幅双面绣!
    一面绣千寿成图,而另外一面,则绣的是一杆笔直的红缨枪!
    沈芙继续道:“儿媳闻母亲年二十便在沙场建功,一手红樱枪使得天下无双。太祖曾赞您“蜀锦征袍自翦成,桃花马上请长缨”。儿媳以此绣赠予母亲,祝您康健永安,英姿不改。”
    沈芙说完,周围气氛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孙阁老夫人率先开口夸赞:“好一幅双面绣,好一个英姿不改!意行,你这儿媳心巧玲珑,甚是用心了!”意行,是安王妃的闺名,在场的也只有孙阁老夫人年岁大些,能唤一声安王妃的闺名。
    安王妃亲自把那幅双面绣接过来,对着那绣得栩栩如生的红缨枪看了又看,极为高兴地对着金嬷嬷道:“把它挂到我的房中去!”
    可见有多喜欢了。
    她离开战场多年,如今众人都只记得她是尊贵的安王妃,而都忘了她也曾是个是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沈芙竟然记得。
    她这幅绣品,送到了安王妃的心坎上。比起万千珍宝,她最爱这威风凛凛的红缨枪。
    安王妃这样高兴,那些夫人更是连声地夸赞沈芙。
    歆宁县主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过了头去。
    沈芙被这些贵妇夸奖依然笑得得体,转头看到了面色晦暗的柳氏,也淡淡对之笑了笑。
    柳氏让沈父给她送的那座霞光凤鸣屏风确实是前朝苏绣大家的孤品,价值连城。
    沈芙拿回去后多番探查也没有查到有什么问题,既不是赝品,也无瑕疵,送给安王妃绝不会落入下乘。
    可是这屏风虽是经由沈父之手送出,沈芙却猜,柳氏得知她送千寿图只会看她笑话,怎会允许沈父再送她珍品让她以赠王妃?
    除非是,柳氏想让她闹出更大的差错。
    可以沈父之手送出,沈芙若不送,又会惹沈无庸不快。送与不送,都是为难。
    沈芙回来后放心不下,最终几经翻找查到了这位苏绣大家的生平。原来她出自苏绣世家,曾以一人之力支撑起了整个没落门庭。却被当地人以其年长未出嫁为由嘲笑。笑她又不是雄鸡,天天打鸣不下蛋。这位苏绣大家愤而绣了这幅《霞光凤鸣》以此驳斥那些人。是以绣的虽是凤凰,却有母鸡之形,对着五彩霞光傲然长鸣。
    古有典故“牝鸡司晨”,说的是母鸡报晓,借此喻妇女窃权乱政。而这位苏绣大家的意思便就是要“牝鸡司晨”,又奈她何!
    原本这屏风送给王妃也无不可。可是安王安王妃成婚多年,王妃不仅主后宅事,亦涉前朝事。可以说安王爷只负责带兵打仗,最终做主的还是安王妃。便已经有人私下里称安王妃越俎代庖,牝鸡司晨。若沈芙还公然送上这样一幅‘别有喻意’的屏风,岂不是当众落了安王爷的脸面,又使得婆婆下不来台?
    若真送了,那她便是在当众打她公婆的脸。
    柳氏其心可诛!
    对于安王妃来说,她送这样的屏风是故意讨好她,什么心思昭然若揭。非但不能讨好到王妃,又尽显她心术不正。如此一来,她在安王府唯一的靠山也没有了。以后她在安王府就真的是举步维艰,再无立锥之地。
    但是不能当众送,不代表不能私下送。
    私下送婆母不会不喜,也不会落了安王爷的脸,沈父也无从责怪她。柳氏的算计便落空了。
    柳氏一进王府,就对安王妃道她自小沉闷有主见,便就是打着万一她惹恼了王妃,撇清沈家关系的主意。她既自有“主见”,送这屏风就是自作主张,与沈家无关了。
    沈芙看柳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心情非常好,到开宴的时候,菜都多吃了些。
    这宴席上的每一道菜都是有讲究的,且寻常都吃不到。其中以五味杏酪鹅最得她心,最后再喝一盏樱桃凝露蜜,今日生辰宴总算要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安王妃今日也极高兴,还喝了两盏酒。
    结束宴席后,沈芙与之一道送了几位夫人出门便没她的事了。
    生辰宴虽不是沈芙操办,但是她也一大早起来了,与各位夫人打交道,寒暄见礼等,从早到晚也未曾歇息过。
    眼下结束,沈芙与安王妃说了声,便打算回问梧院好好休息。
    “你可是累了?”安王妃问道。
    沈芙不明所以,不知婆母还有什么要交待的,便摇了摇头:“媳妇还不累。”
    安王妃笑着说:“既然你不累,便去迎一迎世子,他恐怕是喝醉了。”
    沈芙:“……”
    她刚刚逞什么强!
    ——
    男客席上,太子燕鸿喝多了,说话就有些不忌起来。
    他这一桌,安王爷喝醉了早离开了,二皇子有事先行离开,只剩他与燕瞻。
    太子颧骨通红,叹道:“郑老先生的身体是越发不行了,由谁接任兵部尚书,父皇头疼得很。”
    “瞰之,你意下如何?”
    燕瞻喝了口酒,不动声色:“大哥以为呢?”
    “我问你呢,你怎么又反问我了?”太子道,目光深了深,“兵部尚书一职,辖制军队调遣,亦关乎到你的勇武军,你就一点也不关心?”
    “我关心又如何?”燕瞻道。
    太子声音低了低,在他耳边道:“父皇明日便会传你进宫,问你的意见。”
    燕瞻皱了皱眉:“麻烦。”
    见燕瞻不耐烦,太子笑了笑,他这个堂弟自小便是这个脾气。
    太子是欲拉拢他,可他从未表过态,如今也是试探他对兵部尚书调任的态度。但即便如此,太子也不会得罪他,反倒把他推入燕泽的阵营。
    试探完燕瞻的态度太子又向他卖了个好:“父皇宣你也不仅仅只是为这事,听说沈家嫁了个庶女给你,叔母碍于父皇的金口玉言替你把这个庶女迎进了门,倒是委屈你了。父皇知这门婚事你不喜,有心补偿你,要给你选些品貌端秀的姬妾。”
    燕瞻:“我无心再纳什么姬妾。”
    “可是听说你并不喜欢沈家送来的这个庶女啊?”太子问道,“难不成你还有心于沈家那个大女?”
    说的是沈蕙。
    身旁侍从替他倒上了酒,燕瞻端起,眼眸低垂:“我自是比不上大哥风流多情。我娶的那沈家庶女,只婚前未见过,一时陌生罢了算不得不喜。我军中事忙,本就无暇流连后院。我观她还算安分守己,暂时没有纳妾的心思,此事我会向皇伯父禀明。”
    话音落下,燕瞻仰头把酒倒进嘴里,站起身来道:“恕弟不胜酒力,不能恭送大哥。”
    太子赶紧也站起来:“怎么就走了,再喝几杯……”
    ……
    宴席毕,宾客散尽。
    燕瞻今日确实喝了不少酒,却也只是微有醉意罢了。
    踏上回廊,身后已经没有了人影。燕瞻示意扶着他的青玄松开,抬手曲起指节揉了揉酸疼的眉骨,一边吩咐道:“称我酒后身体不适,明日替我告假。”
    青玄犹豫:“可是太子说,陛下明日宣您有事。”
    “伯父既通过太子之口告诉我,便是不希望我掺和此事。”燕瞻压了压眉,“他可不是真的要问我的意见。”
    伯父不希望他参与兵部尚书择选,又欲借替他纳妾之名在他府里塞人。
    可两件事,他都不能答应。
    青玄愣了下,立刻道:“属下明白了。”
    燕瞻又问:“王爷呢?”
    “王爷已然醉了,已经回房休息。”
    “罢了。”燕瞻抬腿往前,没再多问。走过一道转角,忽见廊下站着一道袅袅的倩影,手上提着一盏八角花灯,背对着他。廊中穿过的微风将她柔顺的裙角微微吹动,她安静垂着眼,似在等什么人。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她顿时转过头来。看见是他,微滞了下便把手中的花灯递给身后的嬷嬷,提了裙子拾阶走过来。
    很快来到他身前,眼睫抬起柔声道:“夫君可是喝醉了?”
    见他不说话,又立刻解释:“非我故意要拦你,只是娘说你喝醉了,让我来迎你。”
    燕瞻几乎可以明白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无非是,此事非她所愿,她亦不想打扰他,他不要为此生怒在她身上之类的想法。
    嫁进王府后,她确实可以算得上安分守己,也几乎不给他添麻烦。
    燕瞻不在意她什么想法,更不会怪她。母亲这样做无非是希望他们多相处,可惜他实在没有这个兴趣。
    薄唇淡淡吐出的几个字:“知道了。”
    身后有急促脚步声响起,青玄这时机敏地一把搀扶住他。
    沈芙看见眨了眨眼:“夫君身体不适吗?”
    嘴巴干说着,身体却不动。想他已经有青玄扶着了,她又何必上手,说不得反倒惹他生厌。
    心里又疑惑他刚刚还好好的,怎会突然需要人扶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她面前的燕瞻却没走,反而闭了闭眼揉着额头,一副醉意涌上的模样。
    他都醉成这个样子了……
    沈芙舔了舔嘴角,忽然福至心灵问:“夫君,可要我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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