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是顶着这一脑袋伤去见叶京华,肯定让他担心。
    赵宝珠有些惴惴不安,这伤对他来说倒是小事,但是叶京华待他精细,往日里哪里擦挂出个小口子都要一问再问,见了哪里能罢休?
    可现在人都在外面了,说什么都晚了。
    赵宝珠呆立片刻,遂慌张地冲小吏道:“给我端盆水来。”
    小吏愣住:“什么?”
    赵宝珠急得直跳脚,一边用手摸伤口一边道:“诶呀!水!一盆热水!还有毛巾也拿一条来!”
    小吏这次听明白了,急急跑出去,片刻后端来一盆热水和一条毛巾。赵宝也管不得三七二十,匆匆把伤口上的血痂擦干净,确保伤口不太明显了,又将额发扒拉下来一些,将伤口掩盖住。这时,叶京华已差遣了第二个小吏来催他:
    “赵大人,外头一位叶大人找您呢。”
    赵宝珠赶忙道:“来了,来了,这就来了。”随即整理了一下着装,往外走出去。
    一出衙门,果然见叶京华站在橙红色的夕阳前,臂弯里挂着一件大袄,后头是叶府的马车。一见赵宝珠出来,他趋向前两步,玉石般的面孔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你如今官威是大了,求见一面不容易。”
    赵宝珠讪讪笑了笑,害怕被叶京华看见伤口,一直低着头,小步小步地挪近。叶京华抬手搂住他,将大袄披在赵宝珠肩上:
    “风大。”遂问他:“今日如何?”
    他知道今日赵宝珠要将季度铨选名册上呈给两位侍郎。他心里对赵宝珠要做什么大约有个猜想,倒不是很担心,左右侍郎都是叶老爷子的门生,就算不会即刻支持赵宝珠,也不会反对。
    赵宝珠十分心虚,低头在他怀里躲来躲去:“嗯……呃、还好——”
    叶京华皱蹙了蹙眉头,却也没说什么,目光朝下扫去,忽然看到了什么,神情一滞。
    “……这是怎么回事?”叶京华猛地捉住他的右手,拉起来一看,衣袖上有大片大片的血迹。
    鲜血在上面粘了一整个下午,已从鲜红色变为褐色,在浅绯色的衣袖上格外显眼。
    赵宝珠一愣,接着大惊,眼见着叶京华面上变色,舌头都在打卷儿:“我……这、这不是我的血——”
    叶京华本来盯着他的袖子,闻言骤然抬起眼:“血?”
    赵宝珠一噎,心中一突,完蛋,他不打自招。不说是血,可以说是酱油——
    然而现在已经太晚了,赵宝珠眼看着叶京华的脸一寸寸冷了下来。
    赵宝珠还想要隐瞒,刚要低头,忽然下颌被一股巨力钳住,强迫他抬起了头!
    “少、少爷——”赵宝珠惊慌地瞪大眼睛。
    叶京华的目光由温和变作冷厉,如锋利的刀刃,一寸一寸扫过赵宝珠的面孔。忽然,他目光一顿,一把掀开赵宝珠额前的头发,其下半指长的伤口骤然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叶京华神情乍变,那伤口发白,里头还在往外渗血。方才赵宝珠拿毛巾去擦,把血痂擦掉,顺带着还把愈合的伤口再次撕开。
    赵宝珠看着他的神情心惊胆战:“少、少爷——我——”
    “谁做的?侍郎?”叶京华目光沉沉,指头按得赵宝珠生疼。
    赵宝珠赶忙道:“不关侍郎大人的事!”
    叶京华眼睫微敛,略一思索便道:“那就是曹尚书。”
    赵宝珠一滞,没能即刻说出话。叶京华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放开了赵宝珠,转身就要往吏部衙门里头走。
    赵宝珠愣了愣,遂赶忙扑上去,双臂紧紧箍住叶京华:
    “少爷!你、你要干什么?!”
    他力气奇大,叶京华一时挣脱不过,偏头道:“我进去问问他们想干什么,本朝没有上官能肆意殴打下官的道理。”
    他语气平静,眸子却极黑,额角上一条青筋正在鼓动。赵宝珠看得心惊胆战,更加不敢松开叶京华:
    “少爷!少爷你别这样——曹尚书也不算打我,就是扔了个名册,我没躲,你现在进去,人家也早回去了啊!”
    叶京华闻言,动作一滞。他顿了片刻,抬手盖住赵宝珠换在他腰上的手:“行了,放开吧。”
    赵宝珠半信半疑地放开手,小心地看着叶京华,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冷静下来了。叶京华回过身,脸色冷到极点,一张面孔白得几乎透明。自腰间拿出一张手绢,按在了赵宝珠额角的伤口上,同时提高了声音道:
    “来人。”
    他虽不是吏部的官员,但自有股威严的气势,话音刚落,一个小吏便战战兢兢地跑过来,俯首听他吩咐。
    “去看看曹尚书,左右侍郎大人是否还在衙门。”叶京华淡声道,一手还按着赵宝珠额上的伤口。
    小吏点头应是,屁颠颠地小跑进衙门,半晌后转回,向叶京华回道:“回叶大人,尚书大人,左右侍郎大人都不在。”
    曹尚书当然不必说,*左、右两位侍郎也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条子了,一个个脚底抹油,早就回家躲着了。
    叶京华面色不虞。
    小吏站在一旁,时不时抬手擦一擦额上的冷汗。赵宝珠被伏在叶京华怀里,也不敢说话,不能救小吏于水火之中。
    叶京没有沉默太久,抬起眼对小吏道:“烦请你明日告诉两位侍郎大人,我改日上门拜访。”
    闻言,赵宝珠心下一凛,抬头去看叶京华。小吏面上冷汗津津,不住地点头哈腰:“是,是。”
    叶京华收回目光,一手紧紧揽住赵宝珠:“话请一定带到。”
    小吏就快要把头低到土里去了。这位户部的大人实在气势太惊人。
    叶京华不再多言,搂着赵宝珠转身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赵宝珠就急急抬头望向叶京华:“少爷,你要做什么?”他怕叶京华是要找两位侍郎大人的麻烦,但今日之事,真的不关他们的事啊!
    叶京华一手紧紧扣着赵宝珠的肩膀,另一只手按着他额上的伤口,闻言,没有说话,也不看他。
    赵宝珠等不到答复,扯了扯男子的衣袖:“少爷,你说话啊。”
    叶京华下颌微动,垂眸瞥了他一眼:“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赵宝珠被他的目光冻地一凛,叶京华已经许久没对他说过这样不客气的话了。他悻悻低下头,不敢再说话,整个回程的路途中,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叶京华全程都冷冰冰的,赵宝珠噤若寒蝉,待到下了马车,才发觉他们回的不是小叶府,而是本家。
    赵宝珠惊讶地张了张嘴,刚想问什么,却被叶京华抄起膝弯一把抱了起来。
    “!”赵宝珠身体腾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少爷!快放我下来——”被别人看去了怎么办!
    叶京华根本不搭理他,抱着赵宝珠大步流星地踏进叶府,一路急补走入内院。不知叶家人到底是如何传递消息,就这么点儿时间,叶夫人竟已经闻讯而来,在内室里头候着了。
    赵宝珠被叶京华一路抱进去,刚被放到榻上,叶夫人便迎了上来:“快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
    叶京华自侍女手中结果发带,将赵宝珠额角的发丝全束起来,额上的伤口也因此一下子暴露在了烛光下。
    “唉哟——”叶夫人一看就皱起了眉头,气恼道:“曹氏那老头也忒黑心了,一大把年纪,还如此为老不尊!自己孙子的夫人都跑了,他不去教育,反倒在衙门里逞起威风来了,还敢伸手打人?!我看他们家的福分全是被他个老不死的作践了!”
    叶夫人一张嘴也是真的厉害,赵宝珠听得出了一背的冷汗,刚想说话劝和劝和,叶京华却先打断道:
    “还请母亲请胡太医来。”
    先前叶夫人病了,宫中皇帝与宸贵妃刻意赐下了太医,叶夫人痊愈后还吩咐他要在叶家多住几日,不用急着回宫,今儿倒正好碰上了这桩事。
    “已经派人去请了。”叶夫人回道,依旧愤愤不平:“好好的孩子,破相了可怎么好?怎么、他孙子被那个小厮弄破了相他就要还到我儿媳妇身上?真是下作!他们家少夫人明日还要上门来,你看我理她不理!”
    赵宝珠眼见着这事儿都要上升为家族仇恨了,赶忙道:“夫人,您消消气,尚书大人没打我,是我没躲——”说罢又看着两人的眼色道:“这种小伤……不必劳烦太医吧?”
    他本不想引人注目,如今若是让太医给他看病,不是就要传到宫里了吗?
    谁知他话还没说话,叶夫人竖起柳眉呵斥道:“你住嘴!你才多大、懂个什么?!”
    叶京华虽没说话,却也回眸沉沉地盯着他。显然人家娘俩是一条心。
    赵宝珠只好悻悻闭上嘴,缩起脖子,不敢说话。只敢在心底抱怨,好哇,他这个受伤的反而里外不是人。
    幸而就在这时,胡太医提着医箱到了,叶夫人赶忙迎上去:“胡太医,劳烦您快快看一看,这孩子是个最灵秀的,可千万不能留疤啊——”
    胡太医闻言点了点头,上前查看,期间对叶京华与赵宝珠交握的双手视而不见,神色分毫不变,观察了片刻赵宝珠额上的伤口,道:
    “回夫人,叶大人,这个伤不难治。待老夫将伤口清洗一番,再开一方药,每日早晚换药便好,”
    叶夫人闻言,松了口气。叶京华却抬头道:“胡太医,他受伤时流了许多血,是否会对身子不好?”
    在他的引导下,胡太医才看见了赵宝珠衣袖上大片的血迹,当即皱了皱眉:“如何能拿衣袖擦呢?大人可是未及时叫大夫?”
    此言一出,屋内三双眼睛都盯住赵宝珠。
    赵宝珠嘴唇嚅喏几下,面色有些悻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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