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沈家倒台, 余秋林开的“陈氏消食丸”药铺溘然火热,许黟原以为上千药丸足矣,现在却是远远不够。
    余秋林想要写信让张铁狗带着药丸前来梓州, 许黟一听,笑话他怎么舍近求远。
    “有我和阿旭他们在,每日也能做个三四百丸。”许黟掐指一算,晓得此事不能拖。
    果然, 他们今日刚商议好, 明日去到药铺里,就看铺外守着不少排队买药丸的百姓。问了才知道, 这些大部分是城中富户的小介女使婆子, 想着陈氏消食丸如此好, 价钱又实惠,便想趁机多买些囤着。
    富户们素来惯是大鱼大肉,肉腥吃多了, 有这消食丸便不怕吃多坏肚子。
    余秋林拿了钥匙将铺子打开, 从侧门进入,回头跟许黟说道:“我便是想着这些大户们素来有囤着药丸的习惯,就担忧消食丸不够,结果一语成谶,真真没货了。”
    “是得尽快安排上才好。”许黟目光环视铺子内,里头只简单装潢修饰, 摆放着几张简易打造的桌椅,还有两面柜子, 但上面的格子十室九空, 存货不多。
    他挽起袖子,道:“我们出来时, 阿旭也出发了,想来很快就能将药材买回来。”
    话到这里,许黟心头想着这继续下去也不是事儿,他们没法在梓州久留,靠着他们铺子开不长久。
    要不然招个知根知底的掌柜打理,好让余秋林不在梓州时,这铺子能正常运营下去。
    想到这儿,许黟从铺子里回来,就跟余秋林说了这事。余秋林当即赞同,就要去信给张铁狗,喊他从家里安排个人手过来。
    “不急。”许黟淡笑看他,“我识得一人,他人瞧着还算诚信,要是有个当地人在管着铺子,总比从盐亭安排的过来好。”
    余秋林细想下,就明白了他话里意思,勾起笑容说道:“有道理。”
    盐亭里是有不少信任的人手,可都安家在那,谁愿意离家那般远久久没法回家,无法与妻儿相聚呢?
    要真有人愿意,那便要拖家带口来,时间久了,恐怕这铺子就不是他和许黟的了。
    想明白,余秋林当即就去见了白修筠。
    白修筠听到他们要找个管理药铺的掌柜,坐直起身,琢磨了一阵儿,神色真挚道:“敢问余官人是如何安排?”
    “这铺子只卖消食丸,价钱如何,那都是确定好数目的。”余秋林淡淡笑着,斜眼看他道,“掌柜的和店保只拿月钱,掌柜的两贯钱,店保则是六百文。掌柜一人,店保两人,白经纪可有想法?”
    白修筠没即刻出声应答,而是将其视线转到许黟身上。
    许黟道:“除了这等条件,其要求也有,只要手脚老实的,这掌柜是闲差,只管着人和货物,记账目等。”
    闻言,白修筠踌躇问道:“我家二侄儿年二十有一,如今在酒楼里管着账目,他识得字,又有管教人的法子,许大夫和余官人觉得如何?”
    余秋林沉思道:“自是要先见了人再说。”
    “好说,我这边叫他来见。”白修筠说罢,起身行了礼,步履匆匆地离开许家。
    他往家去,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大哥和嫂嫂。
    齐娘子听罢就喊随从去酒楼里寻二儿子回来,这白二在酒楼里当账房,每月领一贯钱,差事儿还算轻松,就是钱少。
    他迷迷糊糊地被喊回家来,听到是二叔给他介绍了差事,摸不着头脑地说道:“我这账房的差事,还是当年二叔你托了关系进去的,就这舍了?不太好吧。”
    他们白家不是从前,没法挑三拣四,有这等差事,就已是不错。
    白修筠扯扯嘴角:“……”
    “要你舍了账房的活儿,那是有个掌柜的活交给你,便是月钱就涨了一倍。”白修筠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得那余官人先瞧中你,要不然便是空想。”
    “二叔哪里来这样的好事儿?”白二欢喜。
    掌柜?
    月钱有二贯银子?
    他当差的酒楼有两个掌柜,其中一个当了十几年的账房,才荣升当上掌柜的。重要的是,要是真当了掌柜,有这二贯银钱,能补贴家中不少开销。
    “这余官人听着耳熟,像是最近在街坊里听到数次。”白二蹙着眉思索,很快就瞪眼道,“我想起来了,如今城中开消食丸铺子的东家,便是姓余。难道……”
    他期许地看向白修筠,见白修筠朝着他点头,更是惊讶。
    “二叔从哪里识得他?”
    白修筠笑呵呵地说道:“这余官人与许大夫是旧识,陈氏消食丸亦是许大夫所炮制。”
    “如此说来,那沈家一案……”齐娘子聪慧,当即晓得那事不简单了。
    果然,白修筠摇了摇头,轻声言道:“此事从外看,不见有许大夫手笔,那便是与他扯不上干系,嫂嫂我们在外,莫要多言才是。”
    “我自是明白。”随后,齐娘子也叮嘱儿子几句。
    白二只在家人口中听过“许大夫”,还未正式见过面,他听得一头雾水,挠挠头地应着。
    很快,他就见到了许大夫本人。
    许黟和余秋林问了他几个问题,看他是个不错的苗子,不多时就将铺子的掌柜确定好。
    剩下的两个店保,那就容易找了,白修筠去到牙行里调了几个老实巴交的,余秋林选其中两人,签署了赁书,这两个店保便可来药铺当值。
    余秋林终于能歇会儿,他在许家宅邸,美酌着阿旭酿出来的桑酒,配着那一口咸香的银鱼鲊,感叹人生值得。
    “有时候,我便艳羡极了你,能四处游历,肆意快活。”余秋林看向旁侧的许黟,举手碰杯,酌了口桑酒,“我每次出门一趟,便惦记着彩娘他们,心中不踏实。”
    许黟笑道:“人生有舍有得,你如今妻儿成群,如何不是美意。”
    “这倒是真的。”余秋林满足笑起来。
    话说回来,当初有许黟的避孕方子,方彩衣便没再生养,这两年来,她在家中养着身子,身子利索起来,也能跟着他娘打理家中事务。
    想到这里他就想到了陶清皓……
    余秋林随意地瞥向许黟,余光落到颜曲月的肚子上,但很快便移开了。
    这一年里,陶家又闹了些事儿,不晓得许黟知不知晓。
    陶家是做酒楼买卖的,与他们的买卖不相干,但陶清皓管着的胭脂铺,一直跟他们有往来。
    当初那面脂,许黟只要了三年的分成,后来许黟又多添了几个面脂的方子,便又续了三年。清账时,都是余秋林代替许黟出面,把得到的账目一同寄来给到许黟这边。
    像这回,陶清皓在得知他要来寻许黟,就先将账目清点出来,让余秋林带了过来。
    那账目余秋林一清二楚,半年时间,就分了三百贯银钱。
    胭脂的买卖暴利,余秋林回回见了,都心动不已。
    却也明白,这买卖贪多嚼而不烂,不如好好耕耘他的一亩三分地。
    许黟眯着眼看向他:“你在旁鬼鬼祟祟的瞧着,有话要说?”
    余秋林:“……”
    他尴尬地一笑,指向自己:“有那么显眼?”
    “你说呢。”许黟挑眉。
    余秋林赔笑一声,懒洋洋地打着哈欠,道:“我就是有些醉了,这桑酒后劲足啊。”
    “那桑酒,阿锦喝两角都不醉。”许黟嘴角微抽,见他不愿说,心里想,那应该是没什么好事儿。
    ……
    离仲秋节还有三日,许黟看城中越来越有节日的气氛,心中决定等过节后,他们再启程离开。
    这会子,颜曲月和阿锦最为欢喜,她们穿上喜爱的衣裳,拉着只想在家里待着的许黟,去到夜市里挑选过节要点的灯笼。
    “夫君炮制药丸这么些日子,该出来瞧瞧外面的热闹才是。”颜曲月拉着许黟到一处卖泥人的小摊前,拿了个书生模样的泥人对着他比划着,“你看,这个像不像你?”
    “像。”许黟十分配合。
    颜曲月听了,有些犹豫要不要将那泥人放回去:“不够像,这眼睛没你的好看。”
    她话一落地,摊主也跟着夸了起来。
    许黟被夸得脸红,当即掏了铜钱给摊主,拿着泥人,拉着颜曲月离开。
    颜曲月咋着嘴道:“你怎么还脸红上了,他夸你好看那是你长得真的好看,便是这假的人都比不过你。”
    许黟:“……”
    他拿手做拳,抵在嘴角猛地咳几声,压低嗓音道,“娘子,你莫要说了。”
    再说下去,周围人都听到了。
    跟着两个姑娘家出来玩,他本就脸皮薄,现在更是恨不得找家茶肆进去,任由她们自个去逛街。
    他心里这般想着,身体却实诚。
    步步紧跟在颜曲月身侧,充当着临时保镖和跟班,手里拎着从市井处买来的各式玩意和吃食。
    顷刻间,他手腕又多出一条祈福平安的红绳。
    绳索串着颗如珠大小的菩提,熏过香饼,闻着有股淡雅的木质香味。
    他腾出手来,给颜曲月挑了一条,系在她的手腕处,那红绳衬托得手腕细白无暇,许黟摸过捏过,晓得她鱼际处有常年拿刀的茧子。
    她的手,并非寻常娘子那样细嫩无力。
    而是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阿锦见了,眼睛咕噜转动,忍不住地偷笑,她来到摊前,寻思着也挑一条,脑中不由想到二庆那个憨脑瓜子,顺手多选两条在手里。
    想了想,又多拿一条结了钱。
    等他们满载而归地回去,阿锦把多买的两条红绳,一条给了哥哥,一条给了二庆。
    二庆将那红绳宝贝似的藏着,阿锦翻了个白眼,拿过来给他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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