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头这话一说,下面顿时变得有些躁动,满朝文武相互对视,窃窃私语。
    “冯前辈此言差矣。”
    齐相轻咳一声,扬声道:“截断蛮军粮草,固然痛快,解了心头之恨,却埋下祸根,后患无穷。”
    胖老头冷笑一声,道:“怎么,照你这么说,蛮族欺负到头上,还得忍着?”
    “形势所迫,不得不忍。”
    齐相沉声道:“为君者,要顾全大局,不能如江湖草莽般,逞一时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
    陈棠轻笑一声,有些不屑。
    “这位‘江湖好汉’有何指教?”
    齐相瞥了陈棠一眼,江湖好汉四个字,语气故意重了些。
    他最瞧不上这些江湖中人,一身蛮力,只知道逞匹夫之勇。
    “真蠢啊。”
    陈棠摇了摇头。
    “你说什么!”
    齐相呵斥一声,道:“朝堂之中,主君在上,岂容你在这里污言秽语,成何体统!”
    “齐相,这位少侠对我有救命之恩,随便说说不打紧。”
    大昆弥连忙出声,好心提醒一句。
    满朝文武只知道,大昆弥得高人相助,脱困而出,重新得势,小昆弥、秦相身死。
    却不知道,那位高人,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听话听音,齐相心中一凛,隐约意识到什么,语气稍缓,道:“少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朝中诸君和王上自会分辨。”
    “我是不懂什么朝政,不过,道理总是相通。”
    陈棠道:“你以为忍一忍就能过去了?蛮族不就看出你会隐忍,才会欺负你的吗。你越隐忍,对方只会觉得你怯懦好欺,只会得寸进尺,你要忍到何时?”
    齐相神色淡定,微微一笑,反问道:“敢问冯前辈和这位少侠,按照你们的说法,若是不忍,出兵截杀蛮军粮草,对蛮地能造成多大伤害吗?”
    “此举只会激怒蛮族,引来蛮族大军压境,届时,乌孙国将不复存在!这个责任,谁担当得起!”
    胖老头眉头一皱。
    齐相所言,倒并非是虚言恫吓,夸大其词。
    李叔虎一听就急了,下意识的看向李仲谋。
    若是乌孙国不帮忙,任由蛮族运送粮草,借道进入凉州,凉州没有半点机会。
    李仲谋沉吟片刻,沉声道:“齐大人所言不无道理,但这毕竟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可齐大人想过没有,蛮族借道只是试探和借口,一州之地,必定无法满足它野心。此战之后,我敢断定,蛮族一定会顺势驻扎下来,霸占乌孙天关之地。”
    “天关之地,乃是乌孙第一关,地势险要,东接阴山,西连天山,更是乌孙咽喉之地!”
    “一旦易主,等于乌孙国城门大开,蛮族大军随时可长驱直入,届时,乌孙国也会不复存在。这个责任,齐大人担当得起吗?”
    李仲谋这番话也是厉害,陈述利弊,点破蛮族野心。
    “此言差矣。”
    齐相沉声道:“截杀蛮军粮草,只会激怒蛮军,双方再无回旋余地。但若借道给蛮族,或许会失去一城一地,却可借割让一城一地,趁机与蛮地交好和谈。”
    “李公子心系凉州,不想凉州失陷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若想拉上乌孙国一起,意图未免太明显了。”
    周围不少群臣闻言,纷纷附和。
    齐相后面这句话,算是击中了要害。
    不管李仲谋说的有没有道理,因为他出身凉州李家,牵扯利益,便会授人以柄。
    李仲谋紧锁眉头,一时不知如何驳斥。
    “今日割一城,明日割五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蛮军又至!”
    陈棠突然朗声说道:“然乌孙之地有限,强蛮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以地事蛮,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大义凛然,在朝堂上回荡不绝,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齐相神色愕然,看着陈棠的眼神渐渐变了,流露出几分震惊。
    他完全没想到,这番有见地的话,竟会从一个江湖草莽的口中说出来。
    就在刚刚的一瞬间,就连他都差点被说服。
    李仲谋、李叔虎、长孙鸣、慕容海棠等人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陈棠。
    即便与陈棠早就是生死之交的长孙鸣,也是第一次看到陈棠这么会说。
    “陈兄弟还是太谦虚了。”
    李叔虎小声道:“能说出这番话,刚刚还说自己不懂朝政。”
    李仲谋也点点头,道:“道理我都懂,但像他这般,转念间便将这番道理讲得明明白白,我却做不到了。”
    “以地事蛮,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胖老头神色古怪,心里泛起嘀咕,暗道:“这话有点文绉绉的,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啊?”
    “草,又让这小子装成了!”
    这番话,当然不是陈棠凭空想出来的。
    只是,之前听到小皇帝要割让凉州,与蛮族求和,他的脑海中,就闪过这篇前世学过的《六国论》。
    方才,朝堂论辩,听到齐相口中说什么割让一城一地,《六国论》中的这番话,瞬间便涌现出来。
    整篇文章,他忘了大半。
    唯独这几句,他记得清楚,自己稍作改动,一时气愤,当众说了出来。
    陈棠环顾四周。
    前世大家的文章,突然砸出来,果然有效果。
    齐相收起轻视之心,朝着陈棠微微拱手,道:“少侠所言不错,但如今乌孙经过此番叛乱,损失惨重,人心不齐。”
    “如今,很难聚集起一支精锐部队,想要稳住境内局势,安抚镇压小昆弥旧部,已是力有不逮,更别说与蛮军抗衡,还望少侠理解。”
    这番话,齐相倒是客气了许多,也委婉不少。
    只不过,仍是没松口。
    陈棠倒也能理解。
    毕竟出兵截杀蛮军,担心事后会被蛮族迁怒,亡国灭种。
    陈棠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在乌孙国内组织一支军队,不以乌孙国的名义,以我自己的名义来截断蛮军粮草,诸位不要阻拦即可。”
    “就凭少侠一人吗?”
    齐相愣了下,摇头道:“三日蛮族就会抵达天关,少侠最多有半天时间筹集人手,这么短的时间里,又能聚集多少人。”
    “更何况,还是良莠不齐,没经过训练,想要截断蛮军粮草,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了。”
    就在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轻唤一声。
    “是魔君殿下吗?”
    陈棠下意识的回头。
    那人看清陈棠之后,心神大震,连忙跑上前来,神色激动,纳头就拜,口中高呼:“拜见魔君殿下!”
    朝堂上下听到魔君二字,都是哗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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