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窈被问了个?猝不及防。
    倒并非答不上来?, 只是没料到崔循会?关心这种事情。
    她摇了摇头,好奇道:“是哪家的女郎?”
    崔循道:“朱氏。”
    朱氏是南边的豪门望族,与陆氏向来?交好, 故而在崔循这里?也说得上话。若换了旁人, 不见得敢向他问这种闲话。
    “朱氏……”萧窈凝神回忆片刻, 遗憾道,“我与他家女郎们没多少往来?, 虽也在筵席上打?过照面, 却算不得了解。”
    崔循又道:“若想择知根知底的, 或是崔氏、或是陆氏, 皆有适龄的女郎。”
    陆家近来?在张罗陆西菱的亲事。
    萧窈对此有所耳闻, 闻言抽了抽嘴角, 兴致阑珊道:“算了吧。”
    “晏游总该有自?己?的成?算, 喜欢哪个?女郎, 何时成?亲,由他自?己?决定就是。”萧窈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费心的事, 瞥了崔循一眼,“若说年纪……他尚未加冠,何必着?急?”
    她话中之意昭然
    若揭。
    崔循自?己?成?亲都比常人晚了许多,早过加冠之年,晏游这又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成?功结束了这个?议题。
    崔循微妙地沉默下来?, 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指尖抚过腕骨,亲昵而暧昧地流连着?。
    两人并肩而行, 宽大的衣袖垂下, 将这点亲密举动遮得严严实实。
    偶遇抱着?书册的学子?时,萧窈轻轻挣了下, 他却依旧不肯松开。
    好在学子?们大都知晓崔循的性情,讪讪问候过,一句话都不曾多说,飞也似的离开了。
    直至出了学宫,萧窈还?没来?得及去牵红枣马,就被崔循带上了马车。
    萧窈没与他相争,倚着?车壁,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我早就说过,我与晏游之间并无男女之情……总没有成?亲后,便再不与他来?往的道理。”
    “我知你对他并无私情。”崔循颔首。
    他了解萧窈的性情,若她当真心仪晏游,压根不会?有自?己?什么事。
    萧窈疑惑:“那?你在介怀什么?”
    “萧窈,”崔循难得又这样唤她名姓,几乎是一字一句问,“你当真不明白吗?”
    萧窈眼睫微颤,片刻后含糊道:“我又没有读心之术。你不说,我如何明白?”
    可待到崔循真要开口时,她却又倾身近前撒娇:“今日累极了,头昏,不想再听什么正事。”
    “若是要争执,等我回去养精蓄锐,再同你吵。”
    崔循看着?萧窈近在咫尺的面容,抬手拢起她鬓边的散发?,低低地叹了口气。
    萧窈眨了眨眼,坐直些,仰头亲吻他微抿着?的薄唇。
    两人的观念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同,许多事情不能深谈,不然总会?暴露无遗。但在肌肤相亲的情事上,却无比契合。
    只是因天生体力的差距,萧窈大都是被动承受的那?一方,少有这样主动的时候。几乎是在下一刻,崔循就被她撩拨起反应来?。
    他一手扶在萧窈腰上,声音因情动而透着?些低哑,却并没立时回应。只是叹道:“不必如此……”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嫣红的唇落在他喉结上,令剩下的话未能说出口。
    萧窈攥着?他的衣袖:“……我只是想同你亲近。”
    她承认,自?己?偶尔会?用这种手段从崔循那?里?换取想要的东西。可眼下并没什么目的,只是心中翻滚着?说不出的滋味,想要为?杂乱的情绪寻个?出口。
    崔循听出她话音中若有似无的委屈,身体一僵,原本虚扶着?萧窈的手落在实处。骨节分明的手抚过她的脊背,安抚道:“是我说错话。”
    说罢,垂首回应萧窈的亲近。
    马车坚实、隐秘,其中依着?萧窈的喜好铺了柔软的茵毯,用的也是她喜欢的香料。
    而从学宫到崔家的路途很长,足够做许多事。
    萧窈初时是极主动的。压着?崔循的肩,不准他动弹,依着?曾在春|宫图册上见着?的那?样,跨坐在他身上……
    力度、快慢,全然由她来?掌控。
    看着?崔循忍得额角出了层细汗,情|欲染上那?张素来?清冷的面容,只觉心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只是渐渐地,体力不济,便不免消极怠工起来?。
    崔循被磨得没了耐性,失了克制,扣在纤腰上的手加重力气,迫她重新吞下。
    萧窈伏在他肩上,咬着?衣襟,将险些溢出的惊呼咽了回去。
    她只觉自?己?成?了江海上的一叶小舟。在风雨之中难以把持方向,只得由波涛携卷着?,起起伏伏,直至彻底沉沦其中。
    漫长而激烈,透着?些抵死缠|绵的意味。
    离开学宫之时已是暮色四合,待到马车在临近山房的侧门停下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
    萧窈是被崔循抱下马车的。
    她埋在崔循怀中,月白色的披风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只几缕墨发?如流水般垂下,在秋夜凉风之中摇曳着?。
    仆役原本挑了灯上前相迎,见此,立时屏息压下灯火,避让路边。
    及至回了卧房,婢女们原想着?上前接手,被崔循扫了眼后,愣是谁也没敢说话。
    最后还?是崔循抱她去沐浴。
    萧窈已然昏昏欲睡,眼皮都不大抬得起来?,倚在崔循怀中,提线皮影似的由着?他摆弄伺候。
    半梦半醒之际,听崔循低低叹了句:“你若总能如此乖巧……”
    萧窈迷迷糊糊蹭了蹭抚过脸颊的手,并没反驳。
    但醒来?之后究竟如何,崔循与她心知肚明,只是没到迫不得已之前,谁都不想挑破这层窗纸罢了。
    在见过桓维之后不久,萧窈再次入宫。
    此时虽已秋末,天一日冷似一日,但常人只是多添两件衣物,祈年殿中却已经燃上炭火。
    见萧窈来?,重光帝原本萎靡的精神稍有起色,吩咐内侍传她爱吃的那?几样点心,又道:“怎得又来?了?”
    萧窈撇了撇嘴:“阿父这话,倒像是不想见我。”
    “岂会??”重光帝笑?了起来?,“只是若频频回宫,兴许招人非议。”
    并没出嫁女频频回娘家的道理。
    无论世家女,亦或是从前那?些个?公主,无一例外。毕竟嫁出去的女儿便算是夫家的人,如此行事,倒像是有何不睦。
    萧窈对此浑不在意:“崔循尚管不着?我,哪轮得到他们说什么?”
    重光帝便没再劝。于理而言,此举虽有不妥之处;可于情而言,他也想多看萧窈两眼。
    萧窈陪重光帝说了会?儿逗趣的闲话。待到内侍送了点心过来?,将殿中侍奉之人悉数遣出,话锋一转道:“阿父,饵下得差不多,到该收网的时候了。”
    这些时日王家种种,重光帝悉数看在眼中。
    上回萧窈入宫时也讲了自?己?的计划,他那?时大为?惊骇,后来?细想,却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可行。
    虽有些风险,可这世上本无万无一失之事。更何况时间不等人。重光帝已然真切地体会?到。
    他一手支额,缓缓道:“过几日,我会?下旨清查收没王氏违令逾矩豢养的奴客、私兵……”
    如此一来?,本就因王旖之事惊疑不定的王氏将会?彻底明白,自?家与重光帝之间全无粉饰太平的可能。
    狗急尚会?跳墙,何况王氏这样的大族?
    他们将会?面上妥协依从,实际谋划拉拢,再从萧氏宗亲中寻一位出来?,换掉御座上这位“不听话”的帝王。
    这样的事情于士族而言,早已算不得大逆不道,反倒轻车熟路。
    “收没奴客,触及的是整个?士族的利益,没有哪家能独善其身。”萧窈顿了顿,神色旋即恢复如常,“若以此大刀阔斧重罚王氏,只会?令其他人心有戚戚然,与他家结党……”
    “因而需要在此之上,添一个?更妥善的理由。”
    萧窈同重光帝对视了眼,缓缓道:“譬如拥兵谋反。”
    早前,崔循曾与她论过钓王俭离湘州之事,又告诉她,要紧的并不是王俭,而是如何通过利用这件事最大限度达成?目的。
    她那?时似懂非懂,是后来?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
    重光帝看着?小女儿那?平淡的眼眸,怔了怔,只觉仿佛从她身上看出些崔循的影子?。
    对此原该感到欣慰,却心中却是怅然更多些。
    他咳了一阵,开口道:“那?窈窈以为?,湘州该遣谁去?”
    重光帝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了萧窈。
    她可以提议晏游。他在宿卫军中有精挑细选操练出来?的亲兵,无需对阵,只在湘州之外埋伏,截杀王俭这个?酒囊饭袋,应当无虞。
    她也可以向崔循借人。京口驻军受崔氏管辖,实则听从崔循之意,这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只要她肯开口相求,崔循也会?应允。
    于眼下之事而言,并没什么分别。
    可看得再远些,湘州数万兵卒落于谁人之手,就大不相同了。
    车厢之中,崔循因她去见晏游之事而质问的那?句“当真不明白吗”,便是因此而来?。
    哪怕从未就此谈论过只字片语,崔循还?是从萧窈的举止之中,窥见了她心中的偏倚。
    便如眼下。
    萧窈端正跽坐,因重光帝这句问话垂了眼
    。
    良久后,空旷的大殿之中响起她平静的声音:“我问过晏游,他愿赴湘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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