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幽暗寂静,坡度异常陡峭,近乎是直上直下。
    谷绪顺着斜坡下滑,顺利进入更深的地底,到达石门所在的走廊。
    走廊内闷热无比,弥漫着刺鼻的异香。
    双脚落地时,他踩住的不是石块,也不是泥土,而是郁郁葱葱的树苗,以及手指粗细的藤蔓。
    树苗被踩断,发出清脆的声响。
    谷绪展眼望去,入目尽是青绿,勃勃生机中掩藏着可怕的杀机。
    孢子在空气中流动,飘飘摇摇,时而舒展,绵连成数条长带,聚成浅绿色的风旋。
    新生的藤蔓自头顶垂挂,为争夺生存空间,互相纠缠撕扯,裂帛声此起彼伏。断裂的蔓枝如雨砸落,飞溅开浓稠的汁液。
    地上长满树苗,多数高过半米。
    树干挤挤挨挨,树冠边缘交错。根系缠绕在一起,褐色根须钻入地下,搜寻藏在泥土中的蠕虫,疯狂汲取养分。
    部分树根拱起石板露出地面。虬结的根须拧成一股,上面串联着干瘪的虫皮。
    地面,墙壁、棚顶,乃至走廊尽头的石门,全部被异植占据。
    不断有孢子从门缝流出,落入走廊疯狂生长。
    无法捕捉到充足的猎物,异植间展开惨烈厮杀,藤蔓互相绞杀,孢子在树苗上寄生。
    部分异植在竞争中失败,被迫停止生长。树干中冒出新的绿芽,依靠树身的养分快速抽长。
    这是一场生存的战斗。
    新生异植如绿毯铺开,以惊人的速度挤占空间,吞噬其余竞争者。
    大量孢子被冲入通道,在热风中翻滚蒸腾,热泉一样喷出斜坡,不断涌出地下。
    谷绪拉起斗篷,信步穿过热风。坚硬的鞋底踩碎异植,汁液飞溅开,几滴染上他的鞋面,迅速发生氧化,由浅绿变成灰黑。
    走廊内的厮杀持续升级,逐渐进入白热化。
    大丛树苗倒伏枯萎,孢子蜂拥而上,新的枝芽疯狂生长。断裂的藤蔓成排垂挂,汁液线状滴落,挂在谷绪肩头,仿佛降下一场粘稠的绿雨。
    异香愈发浓重,热风如同火烧,异植外的任何生命都无法存活。
    所幸谷绪不需要呼吸。
    他站在走廊前端,即使隔着斗篷,仍有孢子试图寄生。
    它们层层萦绕,穿梭在空气中,几乎无孔不入。
    藤蔓的汁液开始凝固,在斗篷外结成硬壳,妨碍到行动。谷绪干脆扯掉斗篷,厚实的布料落在脚下,遭到藤蔓争抢,瞬间被撕得粉碎,随即遭到遗弃。
    孢子落在谷绪身上,根须刺穿皮肤。一道红痕划过脸颊,末端延伸至眼尾。
    不等血珠滚落,寄生的异植从根尖向上萎缩,寸寸龟裂落到地上,变成一堆干枯的碎片。
    谷绪释放精神力,丰沛的异能流淌在空气中。
    厮杀的异植同时停住。
    它们发现新的猎物,不再互相纠缠,而是迅速分开,拼命朝同一方向涌动。
    藤蔓交叠穿梭,刹那间伸长数米,前端卷向谷绪的四肢。
    树苗飞速拔高,树冠疯长,枝杈不成比例延伸,尖端闪烁寒光,利刃一般袭向谷绪,妄图穿过他的胸膛。
    更多孢子流出石门,在走廊内飞舞,落在疯长的异植上,展开又一轮寄生。
    生机盎然的一幕,真实演绎出血腥杀戮。不免令人胆寒,心生悚然之感。
    几株藤蔓率先穿过走廊,卷住谷绪的双腿,使他动弹不得。锯齿状的叶片划开他的手掌,血液滴落,引来异植疯狂争抢。
    谷绪撕开困住他的藤蔓,周身异能涌动,迎着热风向前迈步。
    靴跟敲击地面,碾碎扭曲的异植。透明的线格在脚下铺开,蛛网一般延伸扩张。
    微光倒悬,覆盖整条走廊,反向汲取能量。
    失去养分,所有异植停止生长。
    树苗变色卷曲,成片倒伏在地。藤蔓纠缠在一起枯萎,大面积步入死亡。
    死神挥舞着镰刀,收割一切生命,没有半分怜惜。
    谷绪走到石门前,身后尽是枯萎衰败,走廊内再找不出一棵活着的异植,连孢子都变得无影无踪。
    站定在门前,谷绪仰头向上望。
    头顶垂挂大量藤蔓,末端长在门内,远比走廊内的蔓枝粗壮。
    他抬手扯住一根藤蔓,用力向下拽。蔓枝在他手中挣扎,像是蛇类。
    谷绪收紧手指,蔓枝被生生捏碎,自裂口向上枯萎,断成数截砸向地面。碎块被他踩住,靴底用力碾压,一点点踩得粉碎。
    “应该就是这里。”
    扯掉所有藤蔓,看清门上的雕刻,谷绪取出水晶瓶,轻松捏碎瓶塞,倒转瓶口向前泼洒。
    鲜红的血落在门上,瞬间被吸收。
    血液逆向流淌,填充入每一条刻痕,狼蛛图案瞬间变得鲜活。
    血线在图案顶部闭合,门板短暂发光,门缝中传出轻微声响。
    清空的水晶瓶滚落在地,谷绪上前一步按住门板,双臂用力推动,厚重的石门向内开启。
    白光闪耀,自门内喷薄而出,包围住谷绪,瞬息将他淹没。
    热风扑面,强光刺痛双眼。
    大量孢子冲入鼻腔,足以令人窒息。
    谷绪举臂挡在头前,等到眼球适应光线,方才放下手,迈步走进这座深埋在地下千年的城市。
    一门之隔,明暗分界,恍如两个世界。
    展眼望去,满目尽是新生的树苗,在风中摇曳,现出穿梭在树下的蔓枝。
    地上铺满花瓣,姹紫嫣红,五颜六色。它们为新生的异植提供养分,支撑树苗和藤蔓生长,直至有新的猎物出现。
    道路被新生的异植占据,走在其间,仿佛置身大片丛林。
    异植饥肠辘辘,藤蔓伺机而动,不怀好意地窥伺着他,妄图将他拽进树丛。
    “该从哪个方向走?”
    走出一段距离,谷绪停下脚步,试图寻找伊斯特口述的建筑。
    可惜视线被绿意遮挡,很难找到那些标志性的高楼。
    藤蔓又一次缠上来,谷绪感到不耐烦,一把扯住蔓枝,顺势向后拉,将与藤蔓共生的树苗也拽了出来。
    树根互相纠缠,在地下难分彼此。拽出一棵,很容易带出一群。
    时间宝贵,谷绪环顾四周,找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点。此前应是一座桥墩,桥梁整体断裂,桥身被异植占据,早就看不出原貌。
    扫开拦路的异植,谷绪一跃登上高处,其后单膝蹲跪,掌心触碰地面。
    以他为中心,狂风平地而起,螺旋状荡开,一瞬间扶摇直上。能量串联成线,结成多边形的网,持续向外扩张。
    网格开始发光,禁锢新生的异植。
    猎物和猎人,角色瞬间转换。
    能量反向流动,沿着掌心涌入谷绪体内。
    周围的异植迅速枯萎,由内向外,一圈圈覆灭。留下遍地枯枝败叶,在风中变成齑粉。
    谷绪没有放过地上的花瓣。
    新生异植大量死去,他将目光对准这些花瓣,无限汲取能量,断绝孢子寄生的任何可能。
    他的动作不算隐秘,完全就是大张旗鼓。不可避免惊动释放孢子的巨木。
    轰隆!
    城中传出巨响,闷雷一般,回荡在地底深处。
    谷绪侧耳细听,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当即跳下桥墩,飞身向前冲,直扑声源所在。
    道路被异植堵截,空气中飞舞孢子,异香直冲鼻腔,浓重得令人窒息。
    谷绪没有减慢速度,靴底踏过倒塌的墙垣,借力一跃而起。
    精神力持续震荡,异能在体内流淌,他随手抓住一株藤蔓,勾连的异植来不及分开,同时失去养分,变成黑黢黢的枯枝。
    谷绪如法炮制,道路迅速被清空,再无任何阻拦。
    城市深处,上千棵巨木摇动树冠,枝杈间探出藤蔓,蟒蛇一般缠绕树干。
    困住树身的建筑出现裂痕,随时将要倒塌。
    树下的白狼蛛尸体残缺破碎,寄生的绿苗肆意生长,分裂失去光泽的外壳,带起大片粉尘。
    谷绪穿过两条长街,找到第一座标志性建筑。
    建筑上半截坍塌,下半截也是岌岌可危。
    粗壮的树根拱出地面,根须倒卷粉碎墙壁。墙垣彻底坍塌,一棵巨木冲出建筑,移动时发出轰然巨响。
    这棵异植高过百米,树干尤其粗壮,需要十人合抱。
    树冠上串联零星碎骨,树下堆积大量尸体,九成以上支离破碎,难以分辨生前的种族。
    在树干下方,靠近树根的位置,牢牢钉着一圈白狼蛛。
    它们早已经失去生命,死亡时将身体扎在地上,节肢深入树干,毒牙咬穿树皮,宁肯被异植吞噬血肉,也要用自己的身体困住它,将异植禁锢在建筑内,让它无法随意活动。
    千年时间过去,白狼蛛的尸体变得脆弱。
    经过孢子寄生,坚硬的外壳不再牢固,轻轻一砸就会粉碎。
    轰隆!
    闷响声又起,谷绪脚下发生颠簸。
    他以精神力凝成翅膀,迅速腾空,远离危险区域。
    几乎就在同时,路面坍塌,继而向上拱起,虬结的树根冲出地下,碎裂所有白狼蛛的尸体,将它们碾压粉碎。
    受困千年,这株异植终于重获自由。
    它拔出自己的树根,树冠沙沙作响。树干表面龟裂,爬满红色纹路,仿佛流淌着鲜血。
    无数藤蔓探出树冠,在热风中肆意飞舞。
    它没有继续释放孢子,反而用树根刺穿新生的异植,为自己补充养分。
    既然已经脱困,这些新生的树苗就不必存在。它们沦为巨木的养料,没有机会继续生长,更不会成为它的竞争者。
    轰隆!
    巨响声连续不断,城内不同方向腾起烟雾,扬起大片尘土。大量异植脱困,正在大开杀戒,吞噬新生的树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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