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景致特别, 大大小小的阁楼林立其间,翠绿环绕,云雾缭绕, 很容易迷路。
    还好那弟子指路指的比较清晰,山间确实有一条碎玉石铺成的小径, 不至于让云箬和百里夜迷失在阁楼群里,只要沿着玉石路走就行,路上倒是观看到大大小小的各式阁楼,有登高望远的,也有小小一间栖息幽静的亭台楼阁, 名字也大都取的很雅致。
    两人走到玉石路尽头,面前没了路, 再往前走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植被灌木覆盖着向下的山体, 陡峭而苍郁。
    “是不是那边?”云箬看到侧方还铺着一小段路。
    只是不同于之前的碎玉石, 是一块一块的玉石板, 青墨色, 被山间雾气染得湿漉漉的。
    石板路那边还有一座孤零零的阁楼,距离其他阁楼的位置有些远。
    “我去看看。”百里夜道。
    “一起吧。”云箬挨着他, “就只剩这条路了。”
    “嗯。”百里夜漫不经心垂下手牵住云箬,“当心点,路滑。”
    “好。”云箬低头专心看路。
    他们走过去,前方的楼阁确实建在山林边缘, 一侧掩映在苍天大树中, 一侧延伸孤立在山沿外,要是站在阁楼上往下看, 必定是万丈高空,茫茫林海。
    走到近前, 能看到阁楼上的匾额,曰无念阁。
    两人走到阁楼外的台阶处,一阵山风吹来,地上忽而有隐秘的金色符文黯淡地闪亮了一瞬,接着一切归于平息。
    云箬察觉到了什么,低头去看的时候地面却没有任何异样:“百里夜,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百里夜蹲下身手指摸上青墨色的玉石板,道:“这阁楼周围布了法阵,大概是提醒我们误入了。”
    云箬抬眼朝阁楼边缘看去,手指一指:“好像我们要找的路。”
    憧憧树影下,阁楼不靠山沿的那一边树林中掩映着一条碎玉石的小径。
    路果然在这边,他们刚才都没看到。
    百里夜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宗门山中到处是法阵,这阁楼单独立在山壁边想必是不让外人进入的,既然如此,那弟子为什么给他们指了这边的路?此处法阵也是奇怪,既然不让人进入,法阵为何不将他们驱逐出去?
    “走啊。”云箬已经朝着小径过去了,“回去吃饭了,我饿了。”
    百里夜不禁有些好笑:“都连吃那么几天古董羹了,你不腻?”
    “怎么会,师父做得那么好吃。”云箬笑道。
    万知闲不仅做的好吃,还变着法的研究新汤底,要是在闲云宗出门方便,他必定也要去折些霁雪枝回来试试,谁让他小徒弟喜欢呢。
    而且等比试结束,万知闲说要继续出门游历,有可能一两年都不回来,他们可就很久都尝不到师父的手艺了。
    大家要抓紧机会多吃几次。
    两人边说话边往碎玉石小径离开,被分拂开的枝叶慢慢停止了晃动,一个身影从树荫下走出来,目光沉沉盯着早就已经没了人的小径。
    南宫少尘只觉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胸腔里想要破体而出的激动和震撼,清隽的面孔因为死死咬着牙,显得有些扭曲。
    她是小师妹。
    她竟然真的是小师妹。
    他闭上眼睛平复心情,身后忽然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他回过头,两个身影前后不一从林中走出,一个是沈苍一,一个是白凌。
    沈苍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盯着地上掩在玉石板下的法阵符纹上。
    白凌则是直接飞身朝碎玉石的小径而去,一道凌厉剑光忽现,挡在他往前的路上,阻住了他追过去的脚步。
    “你要干什么?”南宫少尘的声音有些冷,手中灵剑还在兀自铮鸣。
    白凌被阻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冷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意,站住不动了。
    “我不信。”白凌说,“她已经死了,我们亲眼看着她死的,你们忘了?”
    话是这么说,他语气间却全是不确定,字一个一个往齿缝间蹦出来,有些颤抖,似乎希望谁来推翻他说出来的话。
    “她在两年前去过学院报名,因为没有推介信推迟了一年。”沈苍一是三个人里最冷静的,语气平静地道,“你们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吗?”
    不等南宫少尘和白凌出声,他继续道:“北州城。”
    北州城,是他当年带回小师妹的地方。
    “你早就查过她?”南宫少尘皱眉。
    沈苍一神色不变:“你不也早就怀疑了。”
    白凌冷笑:“所以你们瞒着我?”
    沈苍一和南宫少尘都没说话,两人心底却在想同一件事情。
    难怪云箬不肯进玄阳宗,难怪她见到他们就躲,难怪她看着他们的时候眼睛里会有刻意被藏起来的恐惧。
    她怕他们。
    ——是他们自作孽,是他们活该。
    可现在小师妹还活着。
    她还活着。
    竟然……真的再次见到她了。
    这本来是绝无可能的事。
    现在还不是和她相认的时机。
    不对,不能相认,甚至不能让云箬知道他们认出她来了,否则她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他们反而要把这件事藏得死死的,这不仅涉及到小师妹,还涉及到庚桑箬,那些曾经在暗地里发生事决不能暴露。
    三人抬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确认了这个信息。
    白凌寒着一张脸率先转身离去。
    之后是沈苍一。
    阁楼前只剩下南宫少尘,他抬头看着面前十几年前才建好的阁楼,慢慢踏上台阶,设在阁楼周遭的法阵发出亮光,旋转的符纹亮起,南宫少尘蹲下身,伸出手指一点一点从金色的符纹上抚过。
    “师妹……”
    他的呓语就像是叹息,混杂在法阵发出的轻声嗡鸣中,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主峰峰顶,庚桑箬进了藏书阁,照例往最角落的架子后面去找白凌,结果扑了个空,角落里散落着几本书卷。
    白凌爱来藏书阁打发时间,走的时候都会整理好书卷,从满地散乱的书卷来看,他应该是匆忙间离开的。
    “干嘛去了呀这是?”庚桑箬嘟喃着,随手把一册书卷捡起来扔回架子旁的书案上。
    “白凌。”谢鸣之的声音响起。
    庚桑箬连忙七手八脚把书都捡起来放好,谢鸣之走过来看到是她,肃然道:“你师兄呢?”
    “小师兄不在这。”庚桑箬回头见了个礼,“见过师父。”
    谢鸣之神色温和了些,语气依旧严肃:“我听说你今天去演武场了?”
    “我没有一个人去,师父放心吧,二师兄陪着我去的。”庚桑箬有些不敢看谢鸣之,虽然师父对她很好,从不责骂惩罚,但在她面前却老是板着脸,让她单独和谢鸣之在一起时忍不住会紧张。
    上次去学院回来谢鸣之知道她被拖进秘境里的事,冲沈苍一和南宫少尘发了好大的火,还让他们去腐海林受罚一个月,那地方她只远远看过一次,是玄阳宗用来处罚门人弟子的,封着很多妖兽和受刑的罪人,里面彻夜都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哭声和惨叫声。
    重罚了两个爱徒,谢鸣之却没骂她也没罚她,找了宗门最好的医师给她治疗,她手臂上别说疤,一点儿伤痕都没有留下。
    她有时候有点不明白师父,明明行为上对她很好,但不管在任何时候却又都对她很冷淡,除了她主动找上去说要什么,谢鸣之会满足她,却又从不主动跟她说话,平日里找三个师兄也不会找她。
    她上次跟云箬说只要自己开口,就可以让她进玄阳宗也不是骗人的,师父确实疼她。
    但这和她面对谢鸣之的时候会紧张一点都不冲突,师父他老人家实在是太威严了,让人望而生畏,她也不例外。
    “也不用整日待在玄阳宗,但想要出去玩必须要你师兄跟着,莫要再受伤出事让我操心。”谢鸣之板着脸说。
    “是,师父,我记住了。”庚桑箬规规矩矩道。
    “师父。”白凌从门外走进来,行了个礼,“你找我?”
    “去哪了?”谢鸣之问。
    白凌淡声道:“无念阁。”
    “二师兄的无念阁?”庚桑箬看到白凌来神情灵动了许多,“去那儿干什么?反正除了二师兄没人能进去,那可是他闭关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白凌无奈:“不是去玩,我听说会审堂的金衣使者来了,南宫师兄和他们碰上了,过去看看而已。”
    庚桑箬想起今天见到的金衣使者,咄咄逼人的,想到以前师兄和师父告诉自己的,会审堂是个什么可怕地方,忍不住嘶了一声。
    云箬怎么和那些人打交道,很晦气的。
    改天她提醒一下她,还是不要跟那些人来往的好。
    想到云箬,庚桑箬开口道:“师父,我明天可以去看比试吗?”
    “哦?以前宗门内的比试你不是都不爱去看吗?”谢鸣之问。
    庚桑箬眼珠骨碌一转,点头道:“今天去看了,挺好玩的,想再去看看嘛。”
    她可不能说是为了云箬去看,要是她说了谢鸣之也想去看看,暴露了她想让人进玄阳宗还被拒绝了,那她的脸岂不是都丢尽了,师父不知道最好。
    “你两个师兄没空。”谢鸣之道,“明天要陪我待客,等最后一轮吧。”
    “哦。”庚桑箬有些失望,看了一眼白凌,白凌向来不爱凑热闹,其实沈苍一和南宫少尘也不爱,但只要她撒个娇,基本能让他们陪自己去,小师兄就不一定了,难求得很。
    却听白凌道:“我陪你去。”
    “真的?”庚桑箬开心的抱住他手臂,得意地朝谢鸣之道,“师父,现在我可以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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