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箬开了门, 门外站着纪月辞,脸上依旧遮着薄纱。
    江北山探头看了看:“师父没来吗?”
    “他和其他院长在谈话,我就先过来找你们了。”纪月辞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我的灵脉封印……解开了。”
    “太好了。”云箬笑起来。
    “太好啦师姐!”江北山复读机跟上。
    “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林望问。
    纪月辞摇了摇头,走到云箬面前, 解下了遮住脸的薄纱,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云箬:“真的能读心吗?”
    纪月辞:“真的能读心吗?”
    云箬惊讶:“好像真的可以!”
    纪月辞和她又是同时出声:“好像真的可以。”
    云箬闭上嘴,脑子里疯狂跑字幕。
    纪月辞继续说道:“太神奇了居然真的有这样的灵技,玩默契考验的游戏那岂不是过关斩将毫无敌手,拿去谈合作就更是了不得了, 保准把甲方爸爸拿捏的妥妥的……什么是甲方……什么游戏什么爸爸?”
    纪月辞听得有些懵,停下来看着云箬。
    云箬不闪不躲, 眼睛清透明亮, 并无惧意, 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 反而是纪月辞先退缩了, 她抬起手挡住云箬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只手背在背后无意识地攥了起来。
    “感受到了吧, 这就是我的灵技。”她说话的声线绷得有些紧,“只要看着眼睛,就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嗯。”隔着纪月辞的手掌,云箬点了点头。
    纪月辞继续说道:“有时候如果情绪激动, 不用看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 和我在一起,不管在想什么都会被我听到。”
    “嗯。”云箬再次点了点头。
    “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纪月辞努力控制着心底涌上来的不安, “只要在我身边,好的坏的想藏的不想藏的都会被我知道, 就像毫无遮拦地被迫暴露自己的所有,你……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做朋友吗?”
    云箬许久没回答,纪月辞的眼神从紧张,到慢慢静了下来。
    没有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
    她知道的,对于她的灵技,每个人都会觉得不舒服甚至厌恶,云箬已经很好了,她知道了自己的灵技还是愿意站在她这一边,甚至不惜和关述决斗也要帮她解开灵脉,这已经够了。
    “那你呢?”云箬突然问到。
    “什么?”纪月辞没听明白。
    云箬抬手抓住了遮挡在她眼前的手掌,纪月辞刚被解封灵脉,浑身都在疼,手也是凉的,云箬的手却很温暖,她牢牢抓着眼前冰凉的手指,轻声道:“人心里的想法千变万化,有的人可能表面上很开朗,心里却很颓丧,有的人表面安静,内心很丰饶……但每个人心底肯定都有阴暗的不得见光的想法,那些都只在自己心里,每个人也都只需要承载消化自己的情绪就可以了,无需去管别人。”
    “可是月辞你不一样。”云箬把纪月辞的手拉了下来,“你要听那么多的想法,去承载别人的情绪,辛苦的那个人是你吧,所以应该是我问你,你愿意听我那些说不出口的想法吗?如果你听了我心里的想法,发现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吗?”
    “我……”纪月辞说不出话来,她的手被按下来,露出云箬直视着她的明亮的眼睛。
    “云箬姐说得对。”江北山说,“我也觉得师姐的灵技很辛苦,林望师兄之前还说,你因为知道我们心里想什么,总是悄悄的照顾我们,就连师父游历带回来的礼物你都不挑自己喜欢的,而是挑我们不要的。”
    “你怎么什么都往外倒。”林望也走了过来,拍了江北山后脑勺一巴掌,看着纪月辞,“别的不说,师父有时候出门回来心情不好,心里骂的不知道多难听,我们就算了,师姐你的耳朵简直是受污染,确实辛苦。”
    “真的吗?师父都骂什么?”江北山好奇死了。
    “小孩子不能听。”林望一本正经道。
    “哦,我知道了。”江北山恍然大悟,“难怪师姐的屋子离师父的最远,是因为师父太吵了吗?”
    纪月辞:“……不是。”
    江北山被林望这么一提醒,不由得在心里把自己听过的骂人话都回忆了一遍,纪月辞本来很感动的,突然听到小师弟心里一连串的骂街,十分市井气息,当中还夹杂着不少听不懂的外州话,一时间有些无言。
    比师父还吵。
    百里夜没走过来,倚在窗栏边,看到她的目光看过去,对她笑了笑。
    云箬在等你的回答。
    纪月辞听到他朝自己无声的说。
    她收回目光,反手握住了云箬的手,想开口说“我当然愿意和你做朋友”,尝试了两次却发现自己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勉强说了个“我”字,眼泪就顺着脸颊悄无声息滑落了下来。
    云箬温柔地倾身抱住她:“我听到了,你说你愿意。”
    纪月辞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抱在怀里了。
    记忆里那个抱着她却不敢看她眼睛的女子是她的阿娘,她已经快要记不起她的脸了,这么多年,她其实从来没有怪过她,她只希望没有了自己她能生活得更好。
    云箬放开她,找了手帕来帮她擦眼泪,心里感慨:大美人哭起来真好看啊,爱看。
    纪月辞:?
    云箬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猛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别看别看,是我脑子乱想的,不关我的事!”
    江北山旺盛的好奇心立马被勾起:“什么?云箬姐乱想什么了?我也想知道。”
    他眼巴巴的看着纪月辞,希望师姐可以给他透露一下。
    云箬一只手捂自己眼睛,一只手去捂纪月辞的嘴,顺便教训江北山:“女孩子的心事你听什么听?”
    江北山眼神清澈正直地看着她,展示自己的落落大方:“为什么不可以,我心里想的都可以告诉云箬姐的,师姐你听到我在想什么尽管跟云箬姐讲。”
    纪月辞被云箬虚虚地捂着嘴,流利的说了几句骂人话。
    林望震惊了:“师姐你怎么突然骂人?”
    纪月辞说:“北山那里学来的。”
    江北山惨叫一声,两只手严严实实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师姐也不要看我!”
    林望上去把江北山整张脸都捂起来了,一副不能让他露出任何一点眼神导致纪月辞听到什么脏东西的架势:“江北山我警告你脑子放干净点。”
    “我在努力了师兄。”江北山就差整个人变身鹌鹑把脑袋藏起来了,语气十分沮丧,“但是我现在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些骂人的话,就忍不住一直想……怎么办啊?”
    “干脆把眼睛蒙起来吧。”百里夜提议。
    “好主意。”林望立刻相应。
    两个人一个解了束袖绑带,一个严严实实给江北山眼睛遮上,江北山这才放心了,昂首挺胸问纪月辞:“师姐这样听不到了吧?”
    林望把他转了个方向:“月辞在这边。”
    “这个好。”云箬说,“以后有什么不能让月辞听到的,我们就捂眼睛好了。”
    江北山不太赞同:“我想不起来怎么办?”
    “给你做个墨镜。”云箬说,“镜片涂的黑漆漆的,你想骂人的时候就把眼镜戴上,月辞就看不到你的眼睛了。”
    “墨镜是什么,长什么样子?”百里夜道,“可以试试做一个。”
    云箬去找纸,准备画出来给百里夜看,林望也很好奇,招呼纪月辞过去看,只留江北山蒙着眼睛站在屋子中间:“什么?我也想看,云箬姐待会儿要给我看啊!要不……”
    他斗胆朝着纪月辞的方向道:“师姐你闭一会儿眼睛?我太想看看云箬姐说的墨镜是什么东西了。”
    纪月辞站着没动,看着屋子里的人,这里有她平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有发现了她的灵技也没有心生排斥的师弟们,她发现那种让她喘不上气的感觉又出现了,但是这次和以前那些时候不一样。
    好像天气阴霾许久,头顶那场将落未落的大雨终于兜头淋下,她心底的忐忑不安也在那一瞬间跟着卸下了。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别人怎么对待她,在这一刻却明白了。
    她不怕阿娘讨厌她,不怕身边的人表露对她的灵技的厌恶,也理解了人们心里的恶意和好意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瞬间的变幻,她甚至不需要有谁喜欢或者全盘接受她和她的灵技,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好像她的灵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大不了就捂着眼睛不给她看,大不了就直白地告诉她,你现在不要看不要听,闭上眼睛。
    纪月辞只觉得脸上的泪流得更加汹涌,她本想忍着不被发现,却哭出了声音。
    索性就大哭一场。
    她哭的喘不过气,心中却第一次感到如此畅快。
    等到纪月辞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寝舍里只有她和云箬两个人。
    “我睡着了?”她从床上坐起身。
    “嗯。”云箬走过来看她,摸了摸她的眼睛,“难受吗?”
    纪月辞点了点头,她觉得眼睛肿的都快睁不开了,太阳穴突突地疼。
    “你别动。”云箬看她要起来,“林望留了药,说等你醒了帮你擦,你等一下。”
    她找了药过来,指尖挑了一点药膏用指腹揉散,轻轻在纪月辞眼眶周围涂上,打着圈帮她按摩。
    纪月辞想到自己是大哭到力竭睡过去的,顿时有些脸热,没话找话地问云箬:“我现在这样很难看吧?”
    云箬摇头:“不会啊。”
    心里在点头:是有一点,不,不是一点,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像只悲伤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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