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扰乱了古宅内的平衡。说是雨其实并不恰当,现在更像是更深露重的凌晨,空气里面水汽很大,人能明显的感觉到扑面的湿气。
    在屋檐角落,偶有湿气汇聚,凝成一滴一滴黄豆大小的水珠掉落。
    “尸雨也受到了影响,否则早该下起来了。”杨间手伸在空中,有零星的湿意。
    灵异冲突越剧烈的地方,出手的代价就越大。
    就好比人行走在陆地与行走在水中。
    遇到的阻力截然不同。
    “最好是能找到恶鬼,将其关押,否则放任下去,一切难说。”
    周登正经起来。
    “这很难。”罗异道,“一方面是这只鬼本身就隐藏得很好,另一方面古宅也对我们限制颇多,至少现在这个时刻,我们不能离开这个老人。”
    吊唁日,老人与丧服至关重要。
    每一个小时过去,放置于红色棺木中的老者遗体便略微向后倾斜一些,初时这一变化微乎其微,但过了正午十二点,那本是端坐的老人身体已近乎与棺材齐平。
    这一平衡的打破,使得厉鬼对古宅的侵扰愈发严重。
    它们一步一步靠近,
    曾经的五米的安全范围,如今已缩减至仅仅两米。
    按照这样的趋势,似乎只需几小时,整座古宅就会被厉鬼完全占据。
    “昨晚到现在,十二个小时,老人躺下了近乎一半,按照数学的规律来看,到今晚上十二点,似乎是刚刚好够的。”
    罗异手指无意识的敲击,“但灵异不是简单的一加一,趋势一旦形成,就会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也就是说老人一定撑不到零点。”
    他的话一下子就勘破了关键,杨间,周登,李阳,孙瑞还有那角落里的杨小、黄子雅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杨间拧紧眉头,“必须得做点什么,否则一旦老人提前彻底躺平,恶鬼就会近身到我们面前,那时候,半个小时,不,或许只需要十分钟,我们就会被鬼潮吞没。”
    “真要遇到这种情况,也顾不得鬼宴了,先提前用米饭保命。”周登提议道。
    “不可行”,罗异直接否定了提议。
    “要知道,这里的所有布置都是有实效的,就像是灯笼,报丧一过,就无法使用了,我们手里的米饭恐怕也是一样。”
    时间不到鬼宴,米饭发挥不了作用。
    该死的还是得死。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就等在这里,看着局势一步一步慢慢变坏吧。”周登道。
    越是身处绝境,越是不能让自己空闲起来,因为等死会让人绝望。
    “我有鬼眼,我去周围看看,看能不能找出那个潜藏着的恶鬼。”杨间道,“但你们不能把希望全放在我身上,因为这个办法即便有效,也只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杨间离去了,但他并没有打算走远,目标依旧在大堂的周围,而且他也不是走的常规路线,而是将鬼影放出,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平行于地面走在墙上。
    这是那个鬼婴儿给他的启发,不得不说,这很有用。
    可以规避掉和恶鬼正面冲突的可能。
    “如果事不可为,我建议还是暂且离去。”
    周登脸色郑重起来,“我知道处理灵异事件是总部赋与我们的责任,但这并不意味着要我们死磕,这不是逃避,而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罗队,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一直以来,周登一直是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行事风格也很自我,好像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但在这个关头,他却一反常态的劝说起了罗异,这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不想罗异因为顾虑总部而陷入绝境。
    “城市负责人可以死,我周登也可以死,甚至是杨间也可以死,但你不行,你现在已经不是个普通的队长,还是国内灵异圈的旗帜,不管什么时候,旗帜不能倒,这个道理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旗帜一倒,人心就乱了。
    人心乱了,国将不国。
    这是刻在史书中,血淋淋的教训。
    “总部真的很看重你,虽然他们没有明说。”周登又补充了一句。
    十二个队长,个个风格迥异。
    其中有些能力不行,是多方妥协的结果,曹洋就是如此;还有的大局观不足,比如李军;其他人中王察灵性格软弱,柳三心思阴沉,李乐平见人就忘,张隼远在国外……
    至于杨间,他是一匹孤狼。
    狼能行千里,是个顶尖的猎手,却没有虎啸山林的领袖气质。
    蛇无头不行,尤其是在秦老即将倒下,新一代还未彻底成长起来的时候。
    国内需要新的扛旗人。
    这个人。
    总部及民间的瞩意都是罗异。
    这个位置,既是众望所归,也是总部刻意的推波助澜。
    从来没有什么一蹴而就,所有的东西都是早有脉络,然后才有了水到渠成。
    就像原著中杨间成为执法队长一般,也是总部从很早就开始铺垫的。
    只不过这一次,主角换人了。
    罗异怔住了,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原来已经这么重要了。
    旁边的孙瑞、李阳等人都看着他,都在等着他的决定。
    是离去,还是坚守?
    一切都要他说了算。
    这已经不是因为队长的身份,因为队长的身份在灵异之地是行不通的。
    秩序永远只有在安稳的地方才有效。
    他们愿意听罗异的,不是因为上下级关系,而是因为信任。
    想要依靠一份信任就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出去,这是件很难的事情。
    柳青青就做不到,所以她现在成了红姐。
    孙瑞、李阳等人做得到,所以他们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正是因为相信,他们才一路走到了现在,而现在,在一个新的生死关头,他们选择了继续相信。
    况且,如果连队长都没有想到办法,亦或者说没有信心的话,那么其他人就更加想不到办法了。
    罗异沉默了一会。
    他能感受到这份信任,这对于大多数自我惯了的人来说或许会很不习惯,因为他们害怕辜负,也害怕扛不起。
    但罗异并没有,这些年的磨练,生死间的反复游走,早就铸就了他一颗如钢铁般的强大心脏。
    他始终相信,
    能承载自己的,是社会精英。
    能承载他人的,是历史伟人。
    而罗异,他的野望更大,他想成为真正的祀神,重新登临神明的宝座。
    他是注定要承载众生的人。
    人力有限,心力却无限。
    神之所以是神,不是因为愚昧的凡夫俗子的几根香烛,几口牲畜。
    而是因为祂们足够包容,祂们的心,装得下自己,也装得下他人。
    罗异抬起头来,笑了。
    “事情还没到生死攸关的时候,现在我们只是预估到了风险,还没有真正的面临抉择。”
    “即便是到了存亡之际,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早就安排了一条退路,不会让你们白白死去的。”
    短短的几句话让杨小等人转惊为喜,虽然她们早就有了身死的心里准备,但当逼近这个过程的时候,心里还是涌起了难以避免的惶恐害怕。
    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相比之下,周登就要老辣一些,他仔细的观察了一些罗异的表情。
    确认对方不是在稳定人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对,现在就剩我们几个人了,我们的实力加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他根本没有安抚我们的必要。”周登想到这里,心中就坦然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
    周登摸着下巴,恢复了以往的状态。
    他的心态很好,看破生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情绪转变得很自然,就好似刚才的他不过是个虚假的幻影一般。
    由此便可以看出,他被提名为队长也是有原因的,至少这个心态就要远超不少的驭鬼者。
    “这个地方与世隔绝,本就不在现实之地,但我能打开一片灵异之地,必要时候我会将其牵引而来,强行打通一条通道,去向外界。”
    具体的他没有细说,但透露出的信息却已经足够了。
    “原来如此。”周登点点头,他没有细问,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况且打开一片异度空间,强行联通两个灵异之地,但凡有脑子的都会明白,这事儿很不简单。
    两人说着话。
    孙瑞突然站起来了,他起得很突兀,就像是被什么惊吓到了一般。
    罗异转过头去,还没有发问,就已经发现了问题所在。
    因为刚才老人再度躺下一截的原因,原本还算离得比较开的恶鬼又靠近了一步。
    而刚才孙瑞的位置边上,突兀的显露出了一只鬼。
    那只鬼,浑身朦朦胧胧的,就像是一个隐身的透明生物。
    它站在那里,肉眼完全看不见。
    唯有当它行动起来,且逼近一定距离后,样子才慢慢的能够被捕捉到。
    刚才孙瑞就是被这突然出现的身影所惊住,这才猛地窜了起来。
    这也不怪他,因为在场的人中,除开三个队长,就剩他一个人没有丧服。
    所以他时刻保持警惕也是应该的。
    罗异走上前去,面前的孙瑞,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了,他右手上捏着斧头,左手握着红色鬼烛,后背和胸口还贴着黄纸。
    这种黄纸贴在脸上能让驭鬼者陷入假死,逃脱恶鬼的搜寻。
    某种程度上也能降低鬼的感知,所以,本着有没有用先用了再说的原则,他将黄纸都贴在了身上。
    也不知道是老人的灵异压制,还是运气好黄纸真的起了作用,他到现在都没有引得恶鬼出手。
    恶鬼动弹了一下就停止了。
    但它隐藏的身影却显露了。
    所以说灵异事件中好坏难辨。
    “先别管它,只要它不出手,一切都好说。”罗异对孙瑞道。
    现在这个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坐起来了。”周登突然出声,一下子就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顺着声音,罗异看到原本已经仰下的老人又坐起来了一点。
    “平衡在被找回,是杨间得手了。”罗异略微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几个呼吸后,杨间又踏着墙壁回来了。
    “搞定了一只。”他神色冷酷,尽显队长级人物的雷厉风行。
    “但现在看来效果不是很明显。”杨间仔细的观察了一下。
    如果说之前老人躺下的角度是45,现在可能就是47,还不到50。
    “应该还有我们没注意到的恶鬼,若是一起搞定或许能修正结果,但刚才一行,我只找到一只。”
    杨间略显遗憾。
    这次行动之后,没有新的异常出现。
    晚上八点,九点,十点。
    距离第五天越来越近了。
    在大概十一点半的时候,附近走廊的位置却突兀的响起了一个开门的声音。
    这声音很远,绝不是回廊那几个房间,反倒像是走廊深处,那片黑暗之中传来的。
    与此同时,众人看见棺材里老人的尸体不再那么笔直了,他变得佝偻,就像是行将就木,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一般。
    所有的恶鬼继续向前。
    杨小、黄子雅两个女人已经坐在了棺材上面,因为外面已经没有空间了。
    恶鬼离人仅仅两寸的距离。
    甚至于活人都不敢大口呼吸,生怕吹起的气息打到恶鬼脸上。
    当时间来到十一点五十。
    老人已经彻底躺下,他脸上的严肃与凶戾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满脸的沧桑与不甘。
    就像是拼尽了最后一口气,却还是不能压制恶鬼一般。
    十一点五十一分。
    异常出现了。
    凶险降临。(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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