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闫盼儿,你命休矣
    刘瑾悻悻而去,他失望至极。
    本来想把常风当成刀,结果这柄刀不愿意出鞘。
    且说钱能派人找常风找了一夜,也没寻得踪影。他下了早朝之后,来到锦衣卫质问徐胖子。
    钱能道:“徐光祚,你和常风昨夜到底唱的哪一出?常风人呢?”
    徐胖子故意装糊涂,露出一脸蠢笑:“我的督公啊,什么这出那出的,我听不明白。”
    “昨晚上我正搂着林家的小寡妇,准备捣鼓点美事儿呢。突然就着火啦!”
    “美事儿没办成,还瞎折腾了一宿。我亏不亏啊。”
    钱能皱眉:“我对你那些龌龌龊龊的事不感兴趣。我也不懂。我只问你,账册、银票是不是常风盗走的?”
    徐胖子马哈着眼:“什么账册、银票?督公,我是真不知道啊。”
    钱能被徐胖子气得七窍生烟。但人家是公爵世子,眼见就是要袭公爵的人了。他又不能给他上刑。
    钱能怒道:“闹吧!你们就闹吧!把朝堂闹得鸡飞狗跳,你们就高兴了。”
    徐胖子阴阳怪气的说:“我的督公啊,有些人把东南闹得鸡飞狗跳您老怎么不管?”
    徐胖子其实是说漏嘴了。
    钱能眉头一挑:“还装糊涂?你跟常风平日里好得一条裤子换着穿。你会不知道什么事?”
    就在此时,钱宁走了进来,附到钱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后将一份请柬递给了他。
    钱能一愣:“常风请我吃饭?”
    钱宁点头:“来送请柬的人还说,常爷白天不在客栈。只有晚上才会去。就不劳干爹您费心寻他了。”
    钱能看了看请柬:“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同时收到请柬的,还有谢迁、张家兄弟等等上百名权贵。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豪门宴。
    所有接到请柬的人皆是一头雾水。怎么晚上闫盼儿的分红大会不开了,常风倒请起了客?
    好奇心驱使他们打定了主意,赴宴。
    常风离开了客栈,去了锦衣卫位于狮子胡同的别司(安全屋)。
    别司内有两个人。一个是刘秉义,一个是倭寇木下次郎。
    常风先找到了刘秉义:“老泰山。今晚的那套说辞,你背熟了嘛?”
    刘秉义道:“我好歹是两榜进士出身,做了二十多年官儿。做官的人哪有不会撒谎的?”
    “要是一个做官的连撒谎都不会,他在官场恐怕连一个月都混不下去。”
    常风哑然失笑:“老泰山说的真是至理名言。”
    刘秉义道:“我只是担心。你费这么大周章会不会引起众怒?”
    常风笑道:“老泰山放心。我心中有数。我还没蠢到以一人抗衡百名权贵。”
    离开刘秉义所在的西屋,他又去了东屋。
    东屋内,倭寇木下次郎脚上带着脚镣,正在大快朵颐,吃一桌子好菜。
    见常风来了,木下次郎赶忙放下筷子,忙不迭的鞠躬:”常大人。”
    常风坐到椅子上:“晚上该怎么说,巴沙都教给你了吧?别给我把事情办砸了。”
    “办砸了,七日断魂散的解药就别想要了。”
    木下次郎像磕头虫一般不断鞠躬:“我滴,对常大人忠心大大滴!绝对帮您把事情办成!”
    在气节方面,倭人一向有着灵活的道德底线。说白了就是慕强犬。
    如今木下次郎的小命掐在常风手里。常风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让他拉硬屎他绝不窜稀。
    常风道:“好!你是生是死,全看今夜的表现了。”
    跟两位配合他演戏的演员接完头,常风在别司内跟刘秉义喝茶聊天。静待夜幕降临。
    入夜,泉流客栈门前可谓是门庭若市。
    上百顶轿子停在客栈门口。轿上下来的人,随便拎出来一个就是朝廷里响当当的大人物。
    月上柳梢头,众人在泉流客栈一楼的十几张桌子前坐齐。
    做东的常风姗姗来迟。
    他一拱手:“诸位。我来迟了!”
    谢迁问:“常风,你到底请的什么客?”
    常风笑道:“今夜这场酒宴,是跟双木会有关。”
    钱能按捺不住:“常风,账册和银票是不是你昨夜从闽商会馆盗走的?”
    “我提醒你,你老泰山也是双木会的股东。你真要掀桌子,常家也难逃干系!”
    谢迁站起身,清了清嗓子:“诸位。我看了看,今夜常风请的人,都是双木会在京的股东。”
    “当着明人,我就不说暗话了!”
    “海上贸易养活着大半个大明官场。你常风要将海上贸易这口大锅砸了,难道没想过后果?”
    “我告诉你什么后果!天下官员断了海上贸易的进项,没银子可,他们会转而把手伸向老百姓!”
    “到最后,天下百姓会因你的一时冲动遭大苦、受大罪!”
    谢迁这个大忽悠是偷换概念、道德绑架的高手。直接把常风说成了破坏百姓福祉的恶人。
    张鹤龄也站了出来:“常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你若一意孤行,跟大厅里的这一百多号人作对,那等于找死!”
    “我跟延龄想保也保不住你!”
    常风压了压手:“我说诸位,你们个个都像吃了火药一般。看架势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能不能先听我说几句?账册是我拿走的。银票也是我拿走的。”
    “可我拿走账册,绝不是想断了诸位的财源。相反的,我是在帮你们保财源!”
    “至于银票,根本没有三百万两,只有一百五十万两而已!”
    谢迁眉头紧锁:“帮我们保财源?”
    常风朝着刘秉义使了个眼色。
    刘秉义站了起来:“诸位,是这么回事。我前几日见了林夫人。她跟我说,我这三年的分红只有区区五千两而已。”
    “我心里一盘算,这数目不对。怕是被林夫人黑了分红。无奈之下,才让我女婿帮着查查。”
    常风接话道:“我一查不要紧。竟查出,林夫人身为双木会唯一的会首,竟一直在黑诸位的银子!”
    “这次她进京,至少黑了你们二百万两银子!”
    钱能狐疑的说:“不至于吧?她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我们可不能听你红口白牙。”
    常风拿出了一本帐册:“诸位。这就是双木会这三年的详账!”
    说完他将账册交给了户部右侍郎王钟:“王部堂,您老是管账的行家。您看看这账目有何问题?”
    王钟拿过了账册,仔细的查看。
    这本账册是假的。
    常风吩咐司账百户所的丁算盘,按照真账册的样式、条目伪造了这本假账册。
    王钟看了一会儿,倒吸一口凉气:“大数目不对。户部的浙江、福建、南直隶清吏司每年都有详细的东南物价统计。”
    “我对东南的茶叶、瓷器、丝绸价钱了然于心。”
    “进货价怎么会高出这么多?足足两倍有余。”
    常风问:“光是进货价上有出入嘛?难道获利的总数没出入?”
    王钟眉头紧蹙:“不应该啊。”
    说完王钟将账册递给了一旁的都督叶广。
    叶广皱眉:“获利的总数少了一半?不可能的!我在东南各卫所的旧部跟我说,这三年林家出海的船数翻了两倍。”
    “生意红火的不得了。怎么生意的盘子越做越大,获利总数倒少了呢?”
    常风道:“叶都督是个武将,不常跟账目打交道,都能看出端倪来!可见闫盼儿黑了诸位多少银子。”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席间坐着的幕后大佬——汪直。
    闫盼儿是汪直的干女儿。
    汪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常风在捣鬼。但不知为何,他没有开口替干女儿说话。
    谢迁问:“常风,照你所说,她难道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黑大明大半个官场的银子?”
    常风的回答让众人一愣:“林夫人是诸位的棋子。但棋子在棋盘上待久了,会误认为自己是棋手!”
    “这样的棋子,还是舍了重换一枚的好!”
    萧敬的胞弟萧荃道:“当初四海会改成双木会。八长老改成一会首,我心里就犯嘀咕。”
    “本来是八个人有事商量着来。林家的小寡妇愣生生改成了她一个人说了算。”
    “十几年了啊,她怎么会不生出私心和贪欲?”
    谢迁冷笑一声:“呵,我觉得林夫人没那么蠢。她昧下了咱们的银子又有何用?”
    “只要银子还在大明境内,咱们这些人就有能力让她吐出来!”
    “这道理,她应该比谁都懂。”
    常风道:“谢阁老说到点子上了。闫盼儿既然敢黑诸位的银子,就想到了如何让这些银子永远姓闫!”
    说完常风拍了拍手:“徐光祚,把那个倭寇大头目押上来!”
    徐胖子将倭寇木下次郎押了上来。
    常风吩咐木下次郎:“把林夫人的那个计划,说给诸位听。”
    木下次郎开始编谎:“这些年,林夫人一直让我帮她往鄙国运银子。”
    “这些银子,一部分用于贿赂鄙国的幕府大佬、藩主大名。一部分用于收买鄙国的海贼、破落武士。”
    “她还了整整三十万两银子,跟肥前藩的大名买下了一座岛,名曰平户岛。”
    “她如今在倭国既有地盘,又雇佣了几千人的武装。将平户岛视作了她的本营。”
    “从大明偷运出来的银子,全都存在了平户岛上。”
    “她对我说过,时机一到,她会将双木会的银子一卷而空。去平户岛当倭国的一方女大名!”
    这是一个弥天大谎。但很靠谱。
    四十多年后,一个名叫汪直的大明海贼头目(非太监汪直),就做到了割据倭国地盘,称霸一方。
    有出了问题的账册,又有倭寇的证词。众人信了常风七分。
    但谢迁只信常风三分。
    不过谢迁倒是说了几句话,宣判了闫盼儿的死刑:“诸位。不管常风所言真欤假欤。林家都替咱们掌控海上贸易十几年了.不是好事。”
    “年头久了,伙计自然要拿自己当老板。”
    “依我看,咱们还是换个站在前台的傀儡。”
    钱能道:“谢阁老所言极是。她都黑咱们银子了,咱们还留她作甚?”
    常风拍了胸脯:“诸位,这女人知道太多秘密!你们将她交给我!我替诸位断了后患!”
    张鹤龄笑逐颜开:“哎呀!闹了半天,常大哥还是向着大伙的啊!那就劳烦你了!”
    张鹤龄这人又恶又蠢。被常风卖了还要谢常风把他卖了个好价钱。
    谢迁望向了汪直:“汪公,林夫人始终是您的干女儿。您看?”
    汪直终于开口:“我现在无官无职。全凭你们这些后辈敬着,才能从海上贸易中分一杯羹。”
    “大主意你们拿就是了。我无所谓。另外,我的义子、义女,没有三百也有两百。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常风心中有些奇怪,汪直怎么这么痛快就舍弃了闫盼儿?
    谢迁道:“那就有劳常老弟,让闫盼儿永远闭嘴。”
    刘秉义提醒常风:“贤婿啊,你可是抄家的出身。你得派几个得力的徒弟,去泉州把林家的银子抄了。”
    “林家的银子都是诸位股东的。一丝一厘都差不得。”
    “哦对了,你昨夜不是还从闽商会馆拿了一百五十万两的银票嘛?快物归原主!”
    常风连忙道:“对对对。怎么把正事儿忘了。”
    他让徐胖子按照假账册上的人名、数目,将一百五十万两的银票分给了众人。
    常风道:“都是大额银票,要兑现银得闫盼儿给各钱庄票号写签印条子。这事儿诸位放心,全都包在我身上。”
    一顿酒宴吃完,一众权贵彻彻底底舍弃了闫盼儿。
    这个蛇蝎心肠的小娘们已经是常风的掌中物。
    众权贵们各自散去。汪直却丝毫没有走的意思。还坐在座位上。
    常风问:“汪公,您还有别的事?”
    汪直道:“让你的人都出去。”
    常风挥了挥手,大厅内只剩下他和汪直两人。
    汪直叹了声:“唉,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好手段啊。我那义女是被你栽赃了。”
    “真账册我是见过的。你刚才给我们看的是假的。”
    “至于什么去倭国割据一方。更是子虚乌有。那个倭寇不知是你从哪儿请来演戏的。”
    在汪直这样的明白人面前,常风没有必要再装糊涂。
    常风拱手:“汪公公不愧是老前辈,我的那点伎俩,您一眼就看穿了。”
    “不过晚辈有个问题。您为何不保您的义女?”
    汪直答:“因为我知道,你费这一番周章,是为了替你的生死弟兄尤天爵报仇。”
    “尤天爵是条汉子!我是带兵的内官出身,敬佩他那样的汉子。”
    “闫盼儿砸下重金收买倭寇攻打永宁城,杀死尤天爵。她事前没有告知我,是她自作主张。”
    “我自被贬金陵后,参与走私生意已有二十多年。但做生意应该有底限。”
    “勾结倭寇杀害明军忠良.实话告诉你,即便你不出手办她,我也要惩治她。”
    汪直的脑袋上一直扣着“奸宦”的帽子。
    可是,这个奸宦是带着大军驰骋过草原、平定过辽东的。对大明有一颗赤胆忠心。
    在爱国这方面,汪直不含糊。
    闫盼儿所作所为,却是实打实的通敌叛国。从汪直得知永宁卫之战的真相之后,他便有了舍弃闫盼儿的心思。
    汪直喝了口茶道:“我刚才说了。我的义子、义女,没有三百也有二百。”
    “她雇佣倭寇,杀了东南卫所军中的忠臣良将,我便不再视她为义女。”
    常风拱手,夸赞道:“汪公公大义。”
    汪直微微摇头:“大义谈不上。我的心脏了九分,还剩一分是干净的。”
    “常风,你为了生死袍泽尤天爵,不惜冒跟满朝权贵为敌的风险。你是条汉子。”
    “哦对了,剩下的那一半银子呢?你别是打算独吞。”
    常风答:“汪公放心。我不是圣人,也喜欢银子。但不会拿这种不干不净的银子。”
    “我打算派一个信任的人,带着银票和闫盼儿的签印条子去福建。从福建当地钱庄中兑出现银。”
    “一百五十万两现银都会交给福建巡抚刘成安,用于修缮福建沿海城池、清扫倭患的军费。”
    汪直满意的点点头:“刘成安是个忠肝义胆的疆臣。银子给他也算物尽其用。”
    常风道:“汪公公,晚辈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汪直道:“说。”
    常风问:“您为何要参与走私生意?”
    汪直站起身:“这门生意,我不做有人会做。”
    “与其让旁人做,不如我来做。”
    说完汪直径直走向客栈门口,白衣飘飘。
    常风心道:汪公公真是一个矛盾又有趣的人啊。
    (本章完)

章节目录


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书屋只为原作者咱叫刘可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咱叫刘可乐并收藏我在锦衣卫负责抄家的日子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