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阿姨怎么还越来越年轻了。”沛诚微笑着说。
    森母瞧着的确非常年轻,头发乌黑锃亮,是个五官标志的大美女。她穿得很休闲,白领的宝蓝色polo衫外面套了一件浅色的防晒衣,牛仔裤运动鞋,看着就像谁家的姐姐。
    森泽航有点狐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沛诚不理他,和森母商业互吹了一番,几人落座。
    菜上了几道之后,森母果然开始关心二人在学校里的事,沛诚早有准备,从善如流地答:“森泽航成绩很好,比我厉害多了,我上课都听不太懂。”
    “是吗?不过航航的学习我是一向不怎么担心的。”森母点点头。
    “而且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他呢,我们今天从学校里一路走出来就有好多小姑娘盯着他看。”沛诚开始自由发挥,“可是您放心,森泽航他一直专心学习,心无旁骛,不太理睬这些事的。要不是我们一学年换一个校园,估计追他的女同学都要打起来。”
    森泽航在桌子底下踩他脚,从嘴角漏出一句咬牙切齿的:“吹太过了!”
    沛诚默不作声收回脚:“而且生活上您也不用担心,学校都有食堂的,宿舍楼下也有洗衣机,平时老师也很负责任。”
    森母听了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这样就好,你们两个孩子上学跑那么大老远,可让人不放心了,你妈妈那天还给我打电话来着,让我替她看看你。航航你平时和望锡互相照应,他语言不好,你有空也抽点时间帮助他。”
    “哦。”森泽航蔫儿不拉叽地应下来。
    森母十分热情地给沛诚夹了不少菜,又问了他些生活上的事。他虽然是个外人家的孩子,但在这桌上全然不觉得尴尬生疏,只因那母子二人之前的气氛属实温馨——只言片语之间,沛诚已能感觉出这一家人关系很好,充满了信任和鼓励,是自己几辈子以来都从未体会过的家庭氛围。
    说来也奇妙,在这种近乎娇惯和溺爱的环境下,搭配上点石成金、什么都不缺的家庭条件,更何况高中生本就是人见人嫌、死要面子的年纪,但森泽航出乎意料并没有走上骄纵任性的歧路,反而自身所有优良的品质进一步发光发热,于是又得到更多的夸赞和鼓励,一整个良性循环。他热情友好,坦率真诚,自信却不自恋,饶是沛诚本就对他偏心,也难免觉得羡慕嫉妒恨。
    一顿饭欢声笑语地吃了两个多小时,从森泽航对母亲的描述中,沛诚也顺便拼凑出了一些学校的情况。晚上二人还要被司机接回学校去住宿舍,森母到楼下来送他们,牵着沛诚的手,十分满意:“望锡真是长大了,阿姨看着你们就放心了。”
    她又说:“航航第一次出远门,他有时候不懂事,不比你成熟,你帮阿姨多关照他,可以吗?”
    “妈妈,别说了,人岳望锡自己平时也很忙的。”森泽航有些不好意思了。
    虽然明知只是客套话,但沛诚却很认真地答应下来:“阿姨,您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两人被车放在校门口时,天已经黑透,两人又并肩往宿舍回去。
    走着走着,森泽航忽然笑出声来。
    沛城莫名其妙看他:“你乐啥?”
    “你刚才好好笑,为什么那么正经地……哈哈哈哈!”森泽航乐不可支:“你这人好有意思,而且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刚才那画面笑死人了,好像是我妈把我嫁给你了一样!”
    沛诚无语地看着他,完全不理解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好笑。
    “哈哈哈哈,你俩还在酒店门口牵着手,我妈还目送我跟你上车,笑死我了!”森泽航清朗的笑声回荡在校园里,路过几个同样晚归的学生不住看他们。
    “好了好了,你别乐了。”沛诚说,“至于吗?”
    森泽航明显越想越受不了,笑得前仰后翻:“而且你之前吃饭的时候,说的都是什么啊,我让你不要叫她担心,也不至于帮我天花乱坠地胡吹吧,哈哈哈!”
    沛诚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和青少年有代沟了。
    过了好一阵儿,森泽航终于笑够了,他在沛诚前面两米的距离倒退着走,眼带笑意看着他:“我之前还觉得,你一直独来独往的,难道不会很寂寞吗。现在发现,这样独来独往也挺好的,比起那些塑料的交情,还是自己安静呆着更舒心。”
    “嗯,我一点儿也不寂寞,”沛诚心不在焉地说,“你看着点路,小心不要撞到人。”
    “咱们宿舍的洗衣机在哪?”森泽航又问。
    “我怎么知道。”沛诚摊手。
    “哈哈!那你还和我妈妈胡说。”森泽航又笑起来。
    “总归有的吧,洗衣机,不然你衣服穿完了怎么办?”沛诚随口道。
    “我叫人拿出去洗的。”森泽航说,“一周打包一批,洗完了再送回来。”
    “你……”沛诚头疼道,“明天你跟我去洗衣房,我教你。”
    森泽航倒是答应得很爽快:“好吧。”
    “还有你那社会实践课,你组员交作业的时候没写你名字对吧?成绩怎么办?”沛诚又问。
    “不知道,我自己去重新做一遍吧。”森泽航不太在意地耸耸肩。
    “行,这周末我和你一起吧。”沛诚说。
    森泽航闻言有些意外:“为什么啊?”
    “我答应丈母娘要好好照顾你的。”沛诚面无表情地说,森泽航果然又哈哈笑起来。
    半晌后,他不确定道:“你认真的?”
    沛诚点头道:“当然。”
    森泽航瞪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一般。沛诚眼见他快要退到花坛边沿,连忙伸手将人拽住,“都跟你说小心点了。”
    “哦。”森泽航不甚在意地回头瞥了一眼,又将手揣在裤兜里,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
    “你真听不懂?”他忽又问,“英语。”
    沛诚摇摇头:“有点吃力。”
    “哦,”森泽航说,“难怪你上课老睡觉。”
    “所以嘛,作为回报,你教我功课吧,”沛诚说,“期末考挂的话我要被老爸打死了。”
    “就这?包在我身上。”森泽航一口答应下来,“况且下学期就要去伦敦了,你英语这么差的话确实不太行。”
    “就这么说定了。”他原地站好,伸出手来,沛诚也伸出手,这一幕似曾相识。
    两位少年在月光下的校园里郑重其事地握了握手,结成了协议。
    第67章 月牙
    “岳望锡!大事不好了!”森泽航在电话那头显得惊慌失措。
    “怎么了?”沛诚问。
    他声音背景有些噪音,但语气中的彷徨清晰可辨:“这个洗衣机槽上写着:将洗衣粉置于此处,可我的是洗衣液!怎么办?”
    沛诚:“……”五秒后。
    森泽航:“你怎么挂我电话!”
    沛诚难以置信道:“你是傻子吗?等着!”
    他跳下床就冲到宿舍负一楼的洗衣间——森泽航抱着一大桶洗衣液老老实实地站在机器旁边等着,见他来了,便露出小鸟看见妈妈的表情:“你快来看呀!”
    沛诚终于发觉——他以前觉得森泽航没有生活常识十分反差萌,但原来可爱也是有一个底线的!
    他劈手夺过洗衣液,将森泽航挤到一边,低头一看,说:“谁让你这么洗衣服的?”
    森泽航看似很委屈:“你教的。”
    “你不知道不同颜色的衣服不能混洗?还有这件,这是不能机洗的,会洗坏的。”沛诚把塞了满满一洗衣机筒的衣服全扒拉出来,分好类,再手把手地教了他一遍。
    森泽航表情十分认真,简直比上课还专心,生怕漏看了一个动作。沛诚好笑道:“你这么紧张干嘛?”
    “我怕我下次再不会……”森泽航可怜巴巴地说,“我怕你又骂我。”
    好吧,沛诚承认了,可爱是没有底线的。
    他又看了森泽航一眼,问:“你怎么大周六地还穿着校服?”
    “我没衣服了……”森泽航说,“之前送洗的一批单子出了问题,还没送回来。我今天再不洗衣服要没得穿了。”
    “那你今天不洗制服,周一穿什么?”沛诚问。
    森泽航又露出了那种幼鸟的表情。
    沛诚头疼不已:“你跟我上楼来。”
    森泽航一步三回头,犹豫道:“我的衣服怎么办?其他机器都满了。”
    沛诚忍无可忍:“还要洗一个小时呢!没人偷你脏衣服,跟我上来!”
    沛诚和森泽航住的都是所谓外派学生特有的单人间,森泽航进门后好奇地左看右看,沛诚不理他,打开衣柜随便找出一件白t恤扬手扔在他身上:“你今天穿这个,校服脱下来洗了然后烘干,今晚要下雨的。”
    “哦哦。”森泽航接过衣服来捧在手里,又问:“裤子呢?”
    沛诚无语地看着他,翻出一条运动裤说:“洗干净的,你凑合穿吧。”
    “谢谢。”森泽航说罢开始在屋子正中央脱衣服。
    沛诚惊了:“等等,你不去厕所换吗?”
    森泽航也愣了:“你介意吗?”
    沛诚适时地回想起了这人在草莓镇的行径——到了温泉池边,自己还在琢磨呢,对方已经飞快脱了个一干二净。
    沛诚:“没事儿,你就在这换吧,我去把窗帘拉上。”
    少年森泽航的体格明显还较为瘦削,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在幽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暖色调的光泽。他个头已逼近一米八,肩宽和腿长的优势一览无余——比起成年森泽航整日噗噗往外冒荷尔蒙,眼前的身体尚且介于男孩儿和男人之间,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干爽气息。沛诚原本就比他稍微年长一点,现在看对方简直是个小孩儿,上辈子的一脑门浪漫幻想不知不觉间已经很久没有冒出来过了。他把凳子上的外套收走,说:“在这坐着等一会儿吧,晚点我再陪你去洗另一缸,而且我猜你烘干机也不会用吧?”
    森泽航点点头,又真诚地说:“你好厉害,你还会什么?也教教我。”
    沛诚无奈道:“你妈妈也真敢放你出国。”
    森泽航笑起来:“临出门之前她教了我洗碗。”
    沛诚感到匪夷所思:“洗碗还要教?”
    “我妈妈说,你出去了之后不能什么也不会,人家会嫌弃你的,至少你得学会一个技能。如果大家一起吃饭,没人愿意刷碗的,你到时候就认领这个工作。”森泽航看起来还颇有点自豪。
    沛诚也笑了:“确实,伯母有远见。”
    森泽航换上白t恤和运动裤,更像个大男孩儿了。他站到沛诚的课桌边,手指捻起一本教材的角翻了翻,说:“这个时间也没什么其他事做,你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
    “哦。”沛诚这才想起来两人的交易,又反应过来自己好不容易脱离了社畜的生活,却回到了考生的日子,简直痛苦不堪。
    “你看你这个表情,这就不是正确的学习态度。”森泽航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故意一本正经地说,“快坐好,和森老师说上周的课有什么地方不理解。”
    “什么都不理解,尤其是世界宗教和国际政治。”沛诚坦白道,“这边老师口音太重了,我本来听力就不好,回头想自己看看教材,满篇英语又容易犯困。”
    森泽航一听就来劲了:“来来来,我国际政治学可好了,很简单的,我和你说,你翻开syllbus到第三页,本学期截至目前的主要内容……你怎么不记笔记?”
    沛诚没办法,只得配合地掏出纸笔。
    森泽航原地转了一圈,嫌发挥空间不够,又说:“你回头弄个白板回来。”
    原来这人对presentation的热情和能力是天赋的一部分,沛诚心想,嘴上敷衍道:“嗯嗯,再说吧,你能不能不要追根溯源地讲,直接把考试重点划出来可以吗?”
    森泽航十分响亮地“啧”了他一声,不满道:“什么考试重点,你要是没有将内容彻底理解,到时候知识论文怎么写?你态度端正一点。”
    “好好。”沛诚只得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森老师请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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