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在我眼里你只是条母狗
    堂屋的门也开着,草帘全部挂起,面门的位置放着一张黑色长榻,榻上置方几,几上棋盘,纵横十九道,实际长相比书中形容漂亮很多的徐渭熊着灰色宽袍,左手挽袖,右手食指与中指夹着一粒白子推向棋盘,神情十分专注,像是没有察觉闯入庭院的不速来客。
    黄瓜进院后走了三尺便被徐渭熊身周杀气激得寒毛倒立,看到主子脚下不停,硬起头皮跟上,赵凤雅倒是毫无惧色,只觉徐渭熊气场十足,她还有些好奇,这个能以才气登上胭脂榜的女子有何过人之处,单单是把棋盘由纵横十七道扩展到纵横十九道么?
    楚平生不请自入,徐渭熊恍若不闻,她继续下棋,他也不打搅,吩咐黄瓜在心里计数,他不喊停,便一直数下去,转身走到里面的书架,随手取下一本名叫《考工记》的册子细细翻看,三分之一处有个折角,应是徐渭熊没有读完,随手做的书签。快速翻阅完毕,他又去拿后面的《警世千字文》,还是细细翻,细细看,一点也不急。直至拿下一个没有书名的线装手抄本,往后翻过两页,徐渭熊手谈结束,掷了白子,抬头看看门口一个不敢与她对视,一个好奇满脸的丫鬟,转身向后,冷眼睨之。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十岁做?呵。”楚平生撇嘴讥诮。
    “你笑什么?”
    “我在别的地方看到过这首诗,标题是问刘十九。徐渭熊,就你这种性格,有朋友吗?”
    “这诗是我在爹喝闷酒时所做。”
    “随便了。”
    楚平生没有揪住一个小女孩儿怎能体会大人心境附庸风雅的问题,言归正传道:“绿蚁呢?”
    “关你何事?”徐渭熊冷着脸道:“绿蚁是椋王府丫鬟,如何处置她,我有权做主,也包括她。”
    门口站的黄瓜打个冷战,想当年姜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徐渭熊,被她丢进枯井三天三夜,王府里的人聊起这位二小姐,没一个不怕的。
    楚平生点点头:“确有道理,不过我有东西交给绿蚁保管,你不让我见她,那我只能把王府掘地三尺找出来了。”
    “你在威胁我?”
    “不,我是在通知你。”
    徐渭熊想了想,起身拐过简简单单,没有任何绘画的红木屏风,对后院喊了一句“带她过来”。楚平生看着她离开座位后露出的寒玉坐垫,想起倚天屠龙记世界的杨萧琴,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寒玉坐垫。
    绿蚁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丁推进前堂,容貌已毁,脸上满是暗红色刀疤,纵横交错,不忍卒睹,头顶没了一块皮,形如斑秃。她还穿着楚平生和黄瓜离开时的绿裙,血迹斑斑,堪堪蔽体,手腕可见一道深深的勒痕,血未凝固,在往外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右腿已废,只能在地面拖行。
    黄瓜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不敢看绿蚁,当时她如果没有耍小聪明,这般下场的人便是她了,她很后怕,同样很愧疚。
    徐渭熊面无表情道:“问吧。”
    “已经找到了。”
    “你没问怎么找到了?”
    “因为那是一种叫愤怒的情绪。”
    楚平生嘴上讲愤怒,脸上丝毫不见,走到榻几另一边坐下,俯视盘局,一场手执白子与自己手谈最终获胜却因大龙没有盘活投子认负的棋局。
    “听说纵横十九道是你创立的,徐家二小姐又有徐十且十三的美誉?都知道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你我手谈一局,我若胜棋,绿蚁、黄瓜归我,你若胜棋,我把梧桐苑还给徐家,离开陵州。”
    徐渭熊自认才高八斗,出类拔萃,文人士子多有仰慕,她在上阴学宫是学生,也是老师,上了新一期的胭脂榜副榜,位列榜首,是经纬动世的才女,面对一个探的挑战,怎会避战?
    “好,我接着。”
    她重新坐回寒玉坐垫,将白棋一粒一粒拣回有着细腻纹理的枥木棋罐,楚平生挥袖一扫,余下黑子皆入面前棋罐,见徐渭熊请他先落子,也不矫情,食指一拨,一枚黑子落到棋盘中间天元位,他的对手还如刚才与自己对弈那般,葱葱两指夹起一枚白子,紧贴黑子落下。
    楚平生又在左角落下黑子,徐渭熊跟着落第二枚白子,过有十几手,她在拿掉数枚黑子后,问了一个令黄瓜面如死灰的问题:“要不要让绿蚁帮你参谋一下?”
    徐家二小姐提议让绿蚁帮他参谋,意思很明显,林探的棋艺还没有绿蚁高。
    “没那个必要。”
    “那这局棋你输定了。”
    “看吧。”
    “我搞不懂,绿蚁的脸我叫人划了,腿也打断一只,这样的丫鬟,你就算赢回去,还有什么意义?蓄妓养奴首重相貌,她根本不值得你再搭上一个黄瓜。”
    “到底是学经纬学的,跟徐凤年两个脑回路。”楚平生一边落子一边说道:“很简单,因为大爷乐意。”徐渭熊瞄了他一眼,面露讥笑,食指按落白子,拾起近角三枚黑子:“你输了。”
    只是略通棋艺的赵凤雅和黄瓜也知道黑子一方没救了,绿蚁泪湿血衣,一脸绝望。
    “未必。”
    楚平生食指轻划,枥木棋罐里飘出一枚黑子,落在几乎被白子围住的地方,怎么看这都是一步死棋,徐渭熊面带冷笑再落一白子,连带他刚下的黑子,又吃掉三子,他却不认输,又拨黑子到平位二八路,当她再下一枚白子后,眉头皱起来,黑子又起,落于下去位五路,楚平生食指连拨,三枚白子离盘而去。
    徐渭熊再下一手,楚平生还吃她三子,又被她反手拿掉四子后,最后一枚黑子点在下上位七八路,内侧十六枚白子尽没,此时盘中黑子已然多过白子,局面再无转圜。徐家二小姐吃吃地看着盘面,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棋路?”
    楚平生说道:“十六子倒脱靴,没见过啊?”
    绿蚁双眼点亮,拖着瘸腿上前,半边身子几乎压到小方几上,直勾勾地看着从未见过的棋局,倒脱靴她知道,反吃对手五六子已经很少见了,十六子倒脱靴,古来未有,今后也难有。
    “公子,你不是说不喜欢下棋吗?”
    他未与黄瓜离开陵州前,一日见他坐在门口望着蔽住日头的梧桐树发呆,便问他在想什么,答要不要把这棵碍眼的梧桐砍掉,她又问他要不要手谈解闷,他说不喜欢下棋,费脑。今日却在棋道赢了号称徐十且十三的离阳国士,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
    “是,我不喜欢下棋,可我喜欢练剑啊。”
    “练剑?”黄瓜、绿蚁、赵凤雅组队糊涂。
    “我有两位夫人,练得一手上乘剑术,名唤奕剑术,其精髓是以人奕剑,以剑奕敌,她们平时无聊,我就给她们喂招,这叫喜欢下棋吗?不应该吧。”
    练剑练出来的无双棋士?
    徐渭熊受了极大刺激,将棋局一推,黑白棋子哗哗落地,像蹦豆子一样散布堂屋。赵凤雅到底是为公主,徐家二小姐镇得住黄瓜和绿蚁,镇不住她,见此冷笑:“原来这天下第一的才女,也有被当母猴耍的时候。”
    “我与他说话,岂容你一个丫鬟多嘴。”
    才气越大的人越是骄傲,骄傲的人容易情绪化,面对一个小小丫鬟的嘲讽,她忍无可忍,凌空一记耳光挥出,劲气却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也是一个喜欢先理后兵的人。”
    楚平生从榻上起身,一掌拍在绿蚁后背,按入长生真气,右手一翻,掌心多了枚圆润灵丹,喂到毁容丫鬟嘴里,并指游弋,沿着满是鞭痕的颈向下一划,刨开胸衣,看了一眼伤痕累累的身体,剑指点在她的膻中穴,化开灵丹药力,又将人抱起,错开右腿断骨,向上提拉,压入九阳真气。绿蚁疼痛难忍,一口咬在他的肩膀,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后赶紧张嘴,口称我不是故意的,想要离怀下跪,却被他阻止,命令她搂紧脖子,坚持半盏茶。
    “数到多少了?”
    黄瓜闻言惊醒:“回公子,一千二百三十五。”
    “好。”
    楚平生怀抱绿蚁,右手一挥,五道近丈剑气音速斩出,徐渭熊只觉寒风瞬间掠过,带得长衫一抖,青丝腾空,整个堂屋北墙,包括后院及二进四间房屋悉数垮塌,五大三粗的家丁被切成六块,血液和脑浆呈喷射状向北飞洒,赵凤雅与黄瓜吓得面如白纸,绿蚁的脸埋在他胸口,没有看到,只觉主子的怀抱好生温暖,还有一股让人心安的香气往鼻子里钻,身体懒洋洋,就想这么赖着不动,像小时候养过的那只黏人的橘猫一样。
    徐渭熊反应很快,朝床头一抓,剑鞘镶有一粒血珀的名剑红螭入手,拇指轻弹,剑出一寸,待要拔剑斩敌,红螭自沉,重归鞘中,剑身不住颤抖,碰得剑鞘哒哒作响,如在哀鸣。
    “比剑九黄那几把强点。”
    楚平生一指点出,徐渭熊急展轻功躲避,岂料北风灌入,人不能移,肩俞穴中招,脸色一白,喉头蠕动,噗地喷出大口鲜血。楚平生毫无怜惜之心,变指为掌,又是一击,掌力直透丹田俞,震碎整个丹田。噗,噗,徐渭熊连喷两口鲜血,已无人色,十几年苦修,伪指玄的修为一朝被废,干脆到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在上阴学宫,在北椋军中,红螭在手的她堪敌指玄高手,林探就算比她强,也强不到三招下去就把她废了吧?
    楚平生剑指再点,她被迫张嘴,一粒丹药入喉,迅速化开。
    “你给我吃了什么?”
    “让你别那么快死掉而已,我的气可不是那么容易消的。”
    楚平生五指一勾,红螭入手,震动两下就平息了,被他丢给隋珠公主赵凤雅:“看在你今天很听话的份上,赏你了。”
    徐渭熊一脸狠毒说道:“你这是找死。”
    楚平生冷笑道:“徐渭熊,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怎么可能,今天就算上阴学宫张扶摇亲至,敢救你,我也让他竖着来,横着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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