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造型师断断续续的讲述中, 苏冶和席玙大致明白了她当年经历过的事情。
    好不容易挤进星立的实习生,却在最后一关被刷下正式名额,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难受。多年之后还得知当年的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疑似成为了黑幕牺牲品, 而且还为此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头。
    失业是个听起来轻飘飘,但细想一下就非常难捱的事情。
    “我那段时间刚毕业,和家里关系也不太好,存款一点一点花光,好长一段时间吃泡面都得掰着手指来...”
    造型师情绪有些上头,但两人没有打断她,只是继续安静听着。
    “这些就算了,最难受的是那几年眼睁睁看着同圈子的朋友们专业水平一步一步提高, 事业越做越好,出入各种各样的大剧组,给很多以前连合照都蹭不上的明星做造型...”
    她吸了下鼻子,“明明我的技术也不低,但只能一个人缩在出租房里刷那些朋友圈,刷完了还要想办法出去找兼职。”
    造型师姐姐虽然开朗嘴甜,但触及这些过去的伤心事,说到一半还是忍不住抹了下眼睛。
    “本来我已经认命了,也许就是我运气不够好, 现在也算是熬出来了,可以不用那么纠结过去了,结果...结果现在突然跟我说,其实这些压根不是我的问题, 是有人故意的, 这叫我怎么接受...我的青春就不是青春了吗?”
    苏冶的发型做好后, 造型师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的情绪有点没收住。
    “哎...算啦,不好意思啊苏老师席老师,你们就当听个八卦吧,说到底也是过去的事了。”
    说完这句,造型师没有等到两个人的回答,不由得疑惑地抬头一看。
    坐在旁边靠椅里的席玙没有说话,上半身前倾,手肘抵着膝盖,视线紧紧落在苏冶面前的镜子上。
    造型师的目光追过去,然后心里咯噔一下。
    刚才她说话的时候也算是一心二用,一边留神着手里的工作,一边回忆着过去,因此没有过多注意到苏冶的神情。
    现在她才忽然发现,自从她刚才开始说起那些往事,坐在身前的苏冶忽然就没了声。
    苏冶微垂着头,搁在膝头的双手紧握,指尖泛白,手背浮起细长指骨。
    造型师的那些话在他心里不断盘旋着,听到她提及那些过去的难过之处,苏冶内心泛起许多说不清楚的情绪,就像完整共情了她当时的困处与心境。
    造型师动作忍不住放轻,小声叫了一句,“苏老师?是不是空调开的太低了,我去调一下。”
    苏冶猛然回神,抬头就撞上了镜中的席玙。
    然后他因为席玙的眼神而怔忡一瞬。
    苏冶很清楚刚才自己有些失态了,好在造型师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借着空调这个借口离开,给苏冶留下一个得以喘息的空间。
    看到席玙望向自己的眼神,苏冶下意识以为以席玙的性格,他的眼神大概会是有点生气,又有些探究。
    再加上席玙细心的本质,或许还会带着一些心疼与复杂之情。
    但现在映在镜中,落在苏冶眼里的席玙的眼神却完全不是这样。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难过的眼神。
    席玙看起来甚至比苏冶本人还要难过,双眉因为流露出的情绪而微拧起来,好看的桃花眼纠葛着复杂情绪,眼尾似乎已经沾上了一些猩红,就这样一直看着苏冶不放。
    他的身体前倾着,仿佛想透过什么无形的东西靠近苏冶,好好看清楚苏冶的脸。
    苏冶怔忡的瞬间,心里有些糊涂,不知道席玙为什么会露出这么难过的眼神。
    这让苏冶也很难过。
    造型师说的那些往事很微妙地和他自身的经历重合了起来,但苏冶情绪失态的一瞬,不只是因为联想到了自己,更是因为感同身受到了那种意难平的感觉。
    深夜看着曾经认识的人,一个接一个去了更高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停留在原地。
    苏冶很能明白她的感受。
    只是与造型师不同的一点是,他在做出某些决定时就已经预想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就像一个导向未知的抉择游戏,苏冶提早就已经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发展路线。
    所以对苏冶来说,这些结果不会让他过于难受,不如说这正是苏冶所期望的。
    他离开oril,本来就是为了不拖垮队友们的发展。
    如果席玙他们没能飞向更高的地方,那对苏冶来说才是真正让人喘不过气的报应。
    可是席玙为什么会露出这么难过的眼神呢。
    短短一瞬间不足以想清楚,但却足够唤醒苏冶内心深处对席玙的情感。
    他不想看到那个恣意张扬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像半夜暴雨,走失在街上的一只孤零零又无家可归的小狗。
    苏冶伸手够到席玙的指尖,握住,轻轻揉了揉,“席玙?怎么了?”
    席玙眼神动了动,从望向镜中转为望向面前的苏冶本人,但仍旧没出声,只是嘴巴稍微动弹了一下。
    苏冶不确定席玙是没有出声,还是出声了但他没有听到。
    他靠近了一些,仍旧握着席玙的手,“嗯?”
    手掌忽然一片暖融融,是席玙反过来握住了苏冶的手,五指扣在苏冶的手腕上,苏冶敏锐地察觉到席玙的手在微微发抖。
    苏冶慢慢有些手足无措,又很难受,一颗心像被攥了起来,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席玙。
    还没有想出一个合适又妥当的方案,苏冶的身体已经先理智一步,抱住席玙。
    造型师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挑起了一些让人不是那么愉快的往事,她也懊悔着不该在苏冶面前说起这些,早就借着空调的借口躲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苏冶和席玙两人。
    苏冶一下又一下,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轻轻拍着席玙的后背。
    他轻言细语,“怎么了,和我说说吧,我就在这里,我听着呢。”
    这句似乎起了反效果,苏冶明显感觉到席玙的情绪又低了一截,那只手把苏冶的手腕捏得腕骨微痛,苏冶眉尾的红痣轻轻纠了起来。
    “你该有多难受......”
    半晌,苏冶听见席玙很低的一声,压抑克制在嗓子中,句尾发颤。
    苏冶轻拍着席玙后背的手不自觉顿住。
    席玙很少会这么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说话。
    席玙天生就是随性的,恣意的,是最耀眼的天之骄子,他不需要掩盖自己任何的情绪,总会有无数的人为他找出合适的理由。
    可他现在却不自觉压抑着,压住几乎要冲破内心的难过与后悔,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苏冶,让苏冶再次落进那些无止境的深渊。
    席玙感觉自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每字每句吐出来时,都会带起微颤振鸣。
    苏冶也会这样吗,他犯哮喘的时候,也会是这种感觉吗。
    不,应该比这还要痛苦的多。
    “我不难受。”
    贴着席玙后背的手又轻轻拍了起来。
    苏冶拥抱住席玙,脸贴在席玙的肩膀上,寻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后,额头轻轻蹭了蹭席玙的脸侧。
    “席玙,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
    苏冶安静说着,说到很多,如数家珍地回忆着席玙的拿下金乐奖的颁奖典礼,江从风第一次出任导师的选秀节目,安思嘉第一次主持的综艺盛典。
    “我一直在看着你们呢。”
    苏冶又想起很多,网上对他不怀好意的揣测,对他无故退团一事的谩骂,呼吁他向其他队友道歉的言论。
    他的声音放轻一瞬,生出许多歉意,但语气却很缓慢坚定,重复着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我知道我退团的事情辜负了许多人的期待,尤其是你们三个。”
    “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一时半刻都没有忘记过。”
    苏冶拍着席玙后背的手不知不觉变成环抱着席玙的姿势,脸依然贴着席玙,蹭到席玙耳骨上的那两枚素圈。
    黑金素圈闪着一点光芒,苏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轻笑了下,又用脸颊贴了下冰凉金属。
    “我真的一点都不难受,看到你获奖的时候,我超级开心。”
    苏冶努力回忆着那时候的细节。
    “我那时候还做了很多菜呢,不过没有吃完,蔬菜不能过夜的只能扔掉,是不是很浪费。”
    “还吃了小蛋糕,是吗?”席玙出声。
    “...嗯,你怎么知道。”苏冶有些惊讶,“是岚姐告诉你的吗?”
    “嗯。”席玙声音发闷,“速冻的蛋糕不好吃,樱桃都蔫了。”
    席玙现在的样子,很像一个正在生闷气的小孩,苏冶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在超市随便拿的,一整个蛋糕的话一个人吃不完。”
    席玙捏着苏冶的手松了一下,五指穿插进苏冶指缝,学着苏冶的力度轻柔相扣。
    “下次我们一起吃。”
    “好。”苏冶弯着眼睛答应。
    “听到造型老师那些话,你一点都不难过吗?”席玙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苏冶想了一下,下巴抵着席玙的肩膀点了点。
    “有点难过,她那几年过得太难了。”
    席玙叹了口气。
    他想问的是苏冶自己有没有难过。
    “难道你那几年就过得不难吗?”
    席玙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到刚才还温柔安静的苏冶忽然局促起来,像做了什么错事,靠在席玙肩上的头微动,一点发丝扫过席玙的鼻尖。
    席玙很耐心地等着苏冶开口。
    苏冶恋恋不舍似地又抵着席玙的肩膀靠了会儿,慢慢坐起,脸上被捂得微红,双眼眼神有点躲闪。
    “我——对不起。”
    席玙没想到苏冶张口第一句居然是道歉。
    苏冶微抿着唇,头垂得很低,声音极小。
    “我退团的时候,星立给了我一笔退团合约金。”
    席玙点头,“嗯,我知道。”
    苏冶还在犹豫着措辞,听见席玙这么说,整个人没反应过来,呆了一下。
    “你...你知道?”
    席玙面不改色地把锅推给不知道在哪儿的江从风,“我听江从风说的。”
    苏冶脸上流露出一种困惑的情绪,眉头微蹙,但很快又舒展开来,像是接受了席玙的这个解释,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事。
    席玙听见苏冶小声自言自语一句,“对了...我忘了...你应该是听说过这件事的。”
    席玙微微挑眉,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什么,“嗯,给了你一笔合约金,然后呢?”
    苏冶回过神来,掩饰愧疚似地把脸侧的碎发别到耳后。
    “嗯...所以就是,我经济没有特别吃紧,其实不至于到造型老师那种吃不起饭的程度。”
    席玙点头。
    通过这两天所得知的星立的奇怪动向,席玙已经基本确定星立在忌惮苏冶。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忌惮着什么,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席玙看不出现在的苏冶对星立能有什么威胁。
    就连苏冶本人也不知道星立为什么一直针对他。
    但应该不只是当年那个退团合约的问题,席玙隐约感觉那个退团合约只是个间接导火索罢了。
    在刚才听见造型师说起的往事后,席玙更加确信了这种感觉。
    无他,造型师当年实习黑幕的事,单独听起来可能感觉不出什么,只是让人忍不住唏嘘这些黑幕害人不浅。
    但最有可能导致造型师被辞退的原因竟然和苏冶沾上了一点边,这事看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
    星立是个大公司,不能说完全没有黑幕,但绝对不至于表面上毫无理由地给一个实习生下绊子,而且事后还在业界放谣言,让那位造型师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再涉足相关行业。
    已经无限接近于行业封杀的程度了。
    除非那位造型师真的得罪了什么人,而且还结下了不小的梁子,不然星立完全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一个这么大的公司,不会对一个区区实习生耍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况且席玙是清楚季茹的,季茹虽然惜才,但更爱惜自己的羽毛。如果那位造型确实有问题,季茹绝无可能招她进自己的工作室。
    这么想来,席玙只能想到唯一一种可能性。
    这位造型师也许无意间知道了些什么星立高层不希望她知道的事。
    而且这件事极有可能与苏冶有关。
    现在唯一让席玙摸不到头脑的是,他实在想不出苏冶身上到底有什么能让星立怕成这样,甚至不惜把还算得上是大势的舒灵推出来,做些小丑跳梁的举动,只为了打压苏冶。
    不只是打压,看样子是想让苏冶糊死,再无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机会。
    席玙短短一瞬间想了很多,最后注意力回到面前愧疚不安的苏冶身上。
    星立给的退团合约金。
    按oril当时的热度,整个团的商业价值,苏冶个人的咖位,如果苏冶是被劝退的,一般来说退团金的数字会在七位数以上。
    苏冶这个不安的样子,再加上之前在娃综遇见江从风时江从风说过的话,这笔合约金应该确实比较充裕——
    “星立给的不算少...给了我二百多万。”
    苏冶真的很不安,双手缩了回来,很乖巧老实地交叠搁在膝头,但手指却因为紧张和羞愧而不断轻抓着手指下的面料,把面料捏的有点跑了型。
    说出这句话,苏冶心里的惭愧几乎要溢出来,无地自容地坐在席玙对面,头埋得很低很低,不敢去看席玙的眼睛。
    席玙的犬齿在听见苏冶的那句话时,反射似地狠狠咬了下舌尖。
    铁锈味逐渐漫了出来。
    席玙开口,嗓音发飘,“...二百万?”
    苏冶脸涨得通红,垂着头不敢说话,十指纠在了一起,闻言轻轻点头。
    苏冶知道,就算他在心里给自己拟定的出发点再怎么高尚,再怎么为他人着想,他拿了星立的钱退团是不可辨驳的事实。
    站在其他人的角度,认为他是贪图那笔钱而退团也没有什么不对。
    看事情的立场和角度不同,所得到的结果也不同,这是苏冶很清楚的一个道理。
    他不会去纠正他人的想法,因为他自己内心深处也始终为这件事感到难以遏制的羞愧。
    而其他人,看待这件事的态度可能和江从风差不多。
    失望又不解。
    席玙或许也——
    苏冶安静地坐着,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像等待审判一般等待着席玙开口出声。
    席玙沉默了很久
    苏冶胡乱猜测着,也许席玙在尽力消化着这个真相。
    席玙确实在消化着这件事。
    自从苏冶回来后,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陷入到这种情绪极度混乱的状态了。
    席玙仿佛能听见自己狂躁的心跳声,血管里汩汩而过的血流声,像一场混乱交响乐,折磨着他的神经。
    但比这些杂碎声音更清晰的是苏冶的呼吸声。
    那么轻,像吹起细雪的冷风。
    雪轻飘飘飞起来了,但飞得不高,打着旋落了回来。
    席玙想象着那种微凉沁人的温度,尽力克制着自己。
    “二百万...只给了你二百万?”
    苏冶张了张嘴,抬起头来,脸上茫然又惊愕,眼神很小心局促,似乎没想到席玙会这么说。
    二百万,对于当时被称为top级神团的oril来说,真的是一个很小的数字。
    小到他们当时接一个代言,分到他们头上的都比这个数字多。
    他们团内任何一个人给星立带来的商业价值,都能够轻而易举远远超过这个可笑的数字。
    席玙的手攥成拳,指尖狠命戳着自己的掌心,刺痛不已。
    二百万,不是很多,轻易就打发了苏冶,还买到了苏冶货真价实的愧疚,让他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在昔日队友面前直不起头,就这么度过了整整五年。
    星立真的很会做买卖。
    席玙觉得自己整个人像坠进了暴怒的陷阱,只能靠看着苏冶,一点一点抚平自己的神经。
    他忽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告诉苏冶二百万其实真的不是很多,等于让苏冶在五年后反应过来,自己这些年的心理负担其实什么都不是,可笑的要命。
    那不就变成和那位造型师一样令人难受的状态了吗。
    但席玙又不想让苏冶一直被蒙在鼓里。
    凭什么啊,凭什么这么对他?
    “水水...”席玙听见自己艰难开口,“二百万,其实很少很少。”
    苏冶似乎愣住了,坐在对面,双唇微张,却没有出声。
    片刻,席玙瞥见苏冶抬手,随后是重重的“啪”一声。
    他心里一紧,立刻抬眼,但苏冶只是一只手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头疼似地按着。
    苏冶的手遮住了双眼,过了一会儿,席玙才看见那双眼睛连着眉尾痣一起露了出来。
    苏冶的双眉微蹙着,又变成了他惯常的有些为难的样子,但又有点不同。
    那双柔潋的眼睛微弯,呈现出一种似哭似笑的弧度。
    苏冶出声,像是随口开了个玩笑。
    “是吗...唉,那我...那我也太笨了...”
    席玙胸腔里漫上细细碎碎的疼痛感。
    他有些慌乱地抓住苏冶的手,但苏冶似乎只是恍惚了一瞬,很快就恢复了过来,露出无奈一笑。
    “算啦,总比一分都没拿到要好。”
    席玙觉得自己受不住了。
    他觉得他宁可苏冶知道后崩溃一场,甚至痛哭一场,都比现在这样能让席玙来的好受一些。
    两个人才分开没多久,又无限近地拥抱在一起。
    席玙贴着苏冶的耳朵,“你怎么不生气呢,怎么不哭呢...”
    苏冶小声“嗳”了一下,又开了句玩笑,“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席玙笑出不来,只是又把苏冶抱紧了一些。
    这句俗语从苏冶嘴里说出来很奇怪,因为苏冶本身看起来像是一种十分易碎的冰晶,美丽,却也极容易消融。
    可看起来这么脆弱的人,却扛住了其他人都不一定能扛住的事,连眼泪都不见得掉一滴。
    席玙忽然一下子领会到了苏岚为什么会用“勇敢”这个词来形容苏冶。
    苏岚那天闲聊的时候,还跟席玙说过一件小事。
    她说,苏冶小时候非常爱哭,一周里有三四天眼睛都肿着,楼下的阿婆看到了总要给他塞两块糖。
    但后来,苏岚也记不太清什么时候了,大概是还在读小学的苏冶被她接走后,她再也没看见苏冶哭过。
    除了离开南市那天,因为窒息感而泪流满面。
    席玙觉得自己其实完全不如苏冶,“...你这样显得我好幼稚。”
    苏冶嗓子眼里传出一声没憋住的哼笑,“你本来就幼稚。”
    “嗯,对。”席玙很利落地答应下来。
    “其实我小时候很爱哭的。”
    苏冶忽然冷不丁提起一句,十分巧合地和席玙心中所想重叠在了一起。
    “我妈和我小姨经常说,感觉我小时候是个哭包,一挤一堆水,止都止不住。”
    席玙很仔细地听着,同时想象着小时候的苏冶哭起来的样子。
    他有点不甘心,为自己没能参与过苏冶的童年时代。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和小小的苏冶见一面,买很多糖给他,带他去看日出日落,一起去听音乐会,指着台上的钢琴告诉苏冶“将来你也会站在这样的舞台上。”
    “后来水水成熟起来了,不哭了?”
    苏冶轻轻拧了下席玙,“后来我妈觉得一定是我名字没取对,所以才经常哭,就带我去改了个名。”
    席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下子来了兴趣,“是吗,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这件事他从来没听苏冶说过。
    苏冶短暂地蹙了下眉,像是思考了一下,又显得有点犹豫,最后开口。
    开口前,苏冶瞟了席玙一眼,像一种无声的嗔怪。
    “治,我以前单字叫治,三点水的治。”
    席玙脸上的笑慢慢定住,试探着道:“......不会吧,真的是苏治?”
    他以前刚认识苏冶的时候,为了惹苏冶生气,经常故意叫错苏冶的名字。
    那个时候席玙总是恶作剧般地叫苏冶“苏治”。
    苏冶轻轻点头,“嗯,我妈觉得我名字里水太多了,干脆去掉一点水,改叫苏冶。”
    席玙瞬间变得有些心虚。
    他以前性格恶劣,故意挑拨苏冶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过竟然有这么一段往事。
    难怪那时候苏冶第一次听见他故意叫错名字时,流露出过一瞬间的不快。
    席玙有些慌张,觉得自己性格确实太欠,终于把功德全部飞没了。
    他真该死啊,他死后估计会下地狱吧。
    “...你打我吧。”
    小孩子为什么爱哭,再加上苏冶脑后的那条疤,席玙不是弱智,多少能猜到苏冶的家庭不太寻常。
    “我不打人。”苏冶伸手摸摸席玙,“没事呀,我以前也不姓苏,姓顾。而且除了你以外,其他人也不会这么叫我。”
    席玙心里一松,听见苏冶笑眯眯道:“只有你爱干这么幼稚的事。”
    席玙心虚认错。
    半晌,席玙又开口。
    “后脑勺的疤疼吗,当时哭得厉害吗?”
    昨天夜里虽然提到过这个,不过后来两个人歪了主题,席玙也看到了苏冶犹豫的神情,便选择暂时不多问。
    苏冶伸手摸了下,只摸到做好发型的假发套。
    “嗯,很疼,我好像哭了很久。”
    席玙没再说话。
    但苏冶知道他只是在忍着不问,于是主动开口。
    “疤是小时候受的伤,但是具体的我有点想不太起来了。”
    苏冶没说谎,他确实想不起太多细节,只剩下一些隐隐约约的印象。
    他回忆着,眉头不自觉拧得死紧。
    “好像是家里出了事...应该和债务有关,然后来了很多人,再然后——”
    苏冶的手被席玙拉住。
    席玙一颗心紧着。
    “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不去想那些也没关系。”
    苏冶看着席玙,片刻后露出一个笑,摇摇头。
    “我答应过会告诉你,也答应过你不会再逃避。”
    和席玙重逢到现在,苏冶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毫不躲闪地看着席玙的眼睛。
    “我对你,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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