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蒂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的最初,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她曾经的家园,那片戈壁滩。那里虽然贫瘠,环境也恶劣,但终究是她出生成长的地方,在那里,有她还年富力强的父亲和忠心耿耿的叔伯,有每一个她记得的、不记得的族人,甚至有那些兽人。在那里,她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那时候她还不能参加训练,不能学着管理氏族里的事务,文字、语言对她来说都是尚待探索的新鲜事物,但是那又如何呢?
    在那里,她日复一日地看着下午渐渐西沉的太阳,温暖而舒适的霞光洒在她的身上,几乎要让她融进那金澄澄的世界里,赞蒂亚似乎看到了,在那光芒之中有一条通向天穹之外的神奇大道,蜿蜒而上,似乎顺着它走下去,就能抵达一个传说中的世界。
    据说,人马的先祖就是从那里走出,将火种散播到了每一处荒野之上。
    赞蒂亚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次这样的光景了,在她一遍又一遍的注视之下,世界变得越发真实,那条神奇道路的一端也离她越来越近,先是在天边,而后到了山顶,后来是半山腰,最后一直延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华丽的道路,就算是她曾经远远看过一眼的玫瑰城,也不曾有这样的道路,当她将自己的前蹄放到上面的时候,她混身的骨头都酥软了,蹄子也道路撞击发出悦耳的铃声,那欢快的乐章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向远方,踏上前往遥远世界的旅程。
    “你不会想要上去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赞蒂亚的背后响了起来,她回头看去,那里却只有微笑着看向她的父亲和其他族人们。
    她确信,这个声音不是他们发出的。
    “赞蒂亚?去吧,”她的父亲慈爱地向她投来目光,“上去吧,马儿应当奔向远方,我们是这样,你也应该是这样。”
    “去吧,我们会在终点重逢,那里是我们唯一的家乡。”
    “你不会想要上去的。”
    赞蒂亚愣了愣,那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好像就在她的面前,但她却怎么都无法看到那个人?
    声音很熟悉,但绝对不是她的族人。
    “你是谁?你为什么这么说?”
    “傻孩子,我是你的父亲啊,”上一任族长有些困惑地看着赞蒂亚,“赞蒂亚,你这是怎么了?”
    “不、不是你,”赞蒂亚向侧后方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身后几乎要主动送到她蹄下的道路,“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你是谁?”
    “你从哪里在跟我说话?”
    “在提尔的光辉之下,赞蒂亚小姐。”那声音似乎又清晰了一些,那是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听起来真诚而严肃,“祂的威光无处不在,但这里的光芒,却并非指引你前进的道路。”
    “因为这里的一切皆是虚幻,醒来吧,回到你真正朋友的身边。”“你在说什么?这里是我的家,我在这里长大的!”
    赞蒂亚警惕地向后一跃,那阳光下的大道像是一条灵活的蛇一般转了个弯,稳稳地将她托在了半空中:“你出来说话!你是什么,巫师吗?”
    “我无法更深地探入您的梦境,赞蒂亚小姐,”那声音似有苦涩,“从这被您过度粉饰的梦境里醒来吧,不然的话,就太晚了。”
    “粉饰?这就是我的……”赞蒂亚的眼中掠过一丝恍惚,“……家?”
    天边,一阵阵惊雷突然响了起来,越来越近,紧随其后的,是那散发着寒冷和死寂气息的乌云,整个世界,都随着她的动摇而晃动了起来。
    “不!不不不不——”
    赞蒂亚身处于半空,惊恐地看向下面的大地,在那里,原本还在向她露出欣慰笑容的父亲和族人们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随着她心中意志的再一次摇摆,一阵裹挟着沙尘的旋风吹过,将那一匹匹人马身上的皮肤和血肉竟是刮去了大半,露出一道道森森的白骨。
    好似这样还不足以让她的意志动摇一样,那旋风像是撕开了幕布的一角,随着其向着远方卷去,周围的大地纷纷消散,露出了其原本的面貌,比人马们骨骼更加剔透的积雪像是一面镜子,反射着天空上金色的阳光,将那里的伪装毫不留情地撕裂。
    赞蒂亚愕然看向天边,她脚下这条神奇的大道犹如梦幻般的泡沫般随时都会破灭,一轮苍白的残月取代了夕阳,黑夜驱逐了晚霞,道路的尽头,似乎有一张密布利齿的血盆大口正在张开,等待着她这美味的点心主动送上门来。
    “人马的精类血统连接着自然,这给予了你一种与自然界在直觉上的联系,”那个声音在她的耳边悠悠回荡,“平常的时候你或许感觉不到,但在生死的边缘,这幻象却是无比的清晰,甚至比那些先知们虚无缥缈的预言还要精准。”
    “我该怎么做?!”赞蒂亚此刻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只能放声大喊,寻求那熟悉声音的建议。
    “……”那声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还能怎么办?往下跳啊!”
    “这可是你自己的梦境!”
    “啊!”
    赞蒂亚四蹄猛然踏碎了脚下虚幻的道路,纵身向着那皑皑雪地一跃而下,狂风在她的耳畔呼啸,那看似无害的雪地似乎转瞬间也化作了一张深渊巨口,试图将她吞没,然而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必死无疑的关头,一轮能够遮天蔽日的黑翼忽然席卷到了她的近前,覆盖着乌黑发亮鳞片的宽广背部将她一举托起,带着赞蒂亚平稳地飞向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空间裂隙。
    那裂隙周围有着繁复而极具规律性的符号的图画,似乎是它们撑起了这道裂隙,使得那巨大的会飞爬虫能够带着人马一同飞出这充斥着毁灭的世界,进入未知的虚空。如果罗恩在这里的话,他一定能够看出这些符号的来历。
    这些,正是他在那治疗魔疫的药剂中所投放的,所有有效的物质结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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