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实现重生夙愿
    尉窈起身,把书案上一纸合起对捏,她知陛下最惜时间,便以最简短的话回道:“微臣才浅,只敢把想法写在纸上,请陛下过目。”
    宦官杨范把纸张对捏着接过,呈至天子。
    在皇帝两侧侍奉的小宦侍也均是灵透人,全原地侧身向外,保证余光窥视不到纸上内容。
    元恪展开这张纸,上面只有五个字:去疾莫如尽!
    这句话出自《左传》,意思是除恶务尽,不留后患。
    除掉宰辅和彭城王是元恪早下定的决心,非他刻薄寡恩,而是想稳坐皇位,就不得不用狠决手段!
    然而念头容易,真正实施艰难,尤其元禧谋反失败,成了北海王、彭城王的前车之鉴,想必二王接下来的日子都会藏锋以求自免。
    “尉窈随朕来。”他要听听她对“去疾”的具体阐述,是怎么个“去”法?
    如无具体应对计策,空有大志,那尉窈非但不可重用,还得贬离东极堂,免得以后犯下大过错牵连到赵芷。
    留在殿内的朝臣一个个强忍抓耳挠腮,太想知道尉窈在纸上究竟写的什么,竟让陛下独把她带到殿外询问!
    弯月让寒夜更添清冷。
    皇帝令众侍卫都止步,由尉窈一人跟随,广阔殿前遍栽奇草绿植,白天里郁郁葱葱,黑暗里张牙舞爪。
    二人都很轻的脚步声先后停下来。
    元恪先问:“你认为元晖、甄琛的献策不足?”
    “是。”
    尉窈知晓陛下沉默就是允许她细述,其实早在对付高聪那厮时,她就谋划过如何贬、杀宰辅,于是不作迟疑,她只按眼前的询问回答:“元侍中、甄中散的献策里皆忽略了一点,无论把北海王贬至偏远州郡,还是贬为司州刺史,在当下元禧势力还未肃清的形势下,都会被居心叵测的人煽动传闻,损陛下宽厚仁慈的声名。”
    “再者,倘若按他们的计策班行诏令,谁能保证几年后北海王不会突建奇功,重新得势?到那时陛下赏不赏北海王,都会比现在更加进退两难。那这几年耗费的光阴算什么?”
    元恪凝视低眉娓娓细述的尉窈,她的每一句话,都说进了他的心坎,实际上,刚才元晖和甄琛各说计策时,他是极恼火的!
    作为天子的谋士,竟然连杀一名宗王的念头都没有,还各个自以为是,瞎耽误工夫说一箩筐废话!
    元恪:“再说说,如何……去疾莫如尽?”
    “是。”既然是赌前程,尉窈当然得赤胆忠心,言无不尽!
    她细述道:“北海王自以为聪明,实则失算。倘若他忠于陛下没有二心,怎会在元禧势败后屡次辞官?不正说明他藏匿祸心,才以退为进试探陛下么?”
    这番揣测和元恪对北海王的猜度不谋而合!
    尉窈继续说:“北海王的以退为进,实为一步好棋。若陛下贬他的官职,眼下便会失朝野人心,他是陛下的叔父,迟早会回京!若仍让他任司空,则会让依附他的逆臣更多,接下来,只要他小心行事不露马脚,恐怕他在司空的位置上至少要顺利几年。百日防贼易,千日防贼难!”
    “微臣认为的破局之策,是给北海王加官,此举并非真的抬举他,而是彰显陛下的仁慈和宽厚。”
    元恪轻“嗯”一声,尉窈立即停止谏言。
    “元详已位在三公,那就加三师中的……太傅职。”
    太师、太傅、太保并号“三师”,皆为一品。
    元恪又道:“同时加彭城王太师。”
    太师才是尊上之尊,贵中至贵的百官之首。
    尉窈立即称颂:“陛下圣明,还是陛下想得周全,如此既抬举了元详,还让他与彭城王相互牵制。”
    元恪不言。尉窈明白了,她的计策不够扳倒元详。
    当然不够!
    她继续讲筹划:“如果元禧是狼,那元详就是伺机而动的狡狐,必须用名、利诱他张狂,暴露出和元禧一样的狼子野心,便能令他和共叔段一样多行不义。此计……可同时向他的母亲高太妃施展。”
    她用仍带稚气的面庞,说着致宰辅大臣死地的计谋,此情景让皇帝心生回忆。
    废太子跋扈时,最常欺负的皇子就是他,他为了不让母妃担忧,便躲在屋里,面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说一些置废太子于死地的狠话。那时他只是普通的二皇子阿恪,只能孤独地欣赏镜中锐气的自己,那时他幼稚又狠,无势力为倚仗,做什么、是生是死都得赌运气,和此刻献策赌前程的尉窈真像啊。
    元恪:“好。往后勤学纳奏拟诏,以待政务接任。”
    尉窈欣喜至极,感激而应:“是!微臣定不负陛下之命!”
    太好了,她赌对了皇帝想杀元详的决心,今时起,她总算实现了重生之时许的夙愿……进朝为官,植中枢!
    正月十三。
    开春的风在郊野里横刮如刀。
    收受贿赂、谋害囚徒、伪造假口供的宗隐和冯行,他二人被除狱吏职务判为了罪徒,与其余洛阳县的罪徒一起流放遥远的武川镇。
    这批罪徒里还有宗隐的父母,他父亲宗甸的罪名是行贿买吏,令乱狱滋丰,他母亲浑渔娘的罪名是行贿买吏,及收取罪犯家眷的财物经营店肆。
    宗家的成人都发配了,家产也被罚没,只留宗逸和宗季福在洛阳肯定无法生活,宗逸兄妹俩就跟在流放队伍的后头,一同前往武川镇。
    好容易煎熬到中午,押解他们的驿吏允许在路边稍坐休息。
    近几天的大起大落,冯行感觉跟做梦似的,时常得狠掐自己一把才能清醒面对眼前的困局,可是清醒了,他更不甘!
    “为什么变成这样?宗隐,宗隐……”他用木枷顶住昔日伙伴的木枷,干裂的嘴不停讨伐:“都怪你,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害我被流放,害我妻离子散!都怪你、你个蠢货!”
    浑渔娘在后头撞开他,骂道:“我没怪你带坏我儿,你还有脸反咬了。滚,滚!”
    宗季福抱住母亲的腿哭:“阿母,别打架,我冷,我怕。”
    浑渔娘心疼女儿,后悔不迭,怨恨地瞪长子,继而被长子一副呆怔相气得更愤怒。其实她比外人更恨这个孽障,真是前世讨债的鬼啊,连累了一家人。
    浑渔娘伤心地蹲到长子跟前,问了一句戳心窝子的话:“我问你,你后不后悔惦记尉女郎?”
    宗隐怯懦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
    忽然有马群朝这边奔来,后方响起高昂的提醒声:“马群疯了,速闪避,快闪!”
    “马群疯了——”
    几名驿吏大惊,自顾自奔逃。
    罪徒带着木枷不好跑,黄土漫漫很快袭来,人慌马乱里惨叫连连。
    同一天,洛阳城中的尉窈静坐书写“窈窈”二字,写好后,她观看着,自语:“让马蹄顺从天意吧,看能为窈窈索宗家的几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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