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宜定睛一看,说话之人就是白选侍。
    白选侍气质出尘,淡雅柔静,声音轻灵温柔,一看便知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世家闺秀。
    大抵名字和徐姑姑讲的故事给了沈初宜错觉,沈初宜总觉她会是个淡泊名利的人。
    倒是想不到,她也?会跪倒在地委屈哭诉,那一串串的眼泪如同珍珠,怎么不叫人同情?和怜悯呢?
    见她这般作态,跟在后面满面疲惫的宜妃当即就瞪眼了。
    “白选侍,事情?还都未查清,尚且不知意外?还是人为,你?便如此着?急哭诉跪求,存的是什么心思?”
    宜妃从来得理不饶人。
    她一开?口?,白静姝就哭不下去了。
    她身边站着?的路宝林忙弯下腰,有些?怯弱地道:“白姐姐,起来说话吧。”
    白静姝没有动。
    她不肯起来,德妃同宜妃也?不好落座,只能一起站在堂下。
    沈初宜余光瞥见,宜妃只是面色疲惫,但德妃的脸色是真的不好,她垂着?眼眸,脸上没有一丝欢喜。
    她整个人憋着?一口?气,一股劲儿。
    沈初宜甚至觉得她心底深处蕴藏着?滔天波浪,随时?都要掀翻静湖上的楼船。
    庄懿太后被她们吵的头?疼。
    “德妃、宜妃、路宝林,你?们都坐下,”庄懿太后揉着?额角,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白选侍,“你?若喜欢,就一直跪着?。”
    三人都坐下,白选侍也?委屈地擦了擦眼角,她柔弱可怜地看了一眼平静无波的皇帝陛下,最后才跪正身体,给太后行大礼。
    “太后娘娘,妾知错。”
    庄懿太后面色这才好转。
    “坐下说话吧。”
    等所有人都落座,萧元宸才淡淡开?口?:“德妃,你?来说。”
    这一次至畅春园避暑,虽有两宫太后督导,但大事小情?皆由德妃一手操办。
    当然,宜妃和耿贵嫔也?出了力?,不过主心骨依旧是德妃。
    德妃一贯喜欢处理宫事,就如同宜妃说的那样,最得美名的事情?她可不会让与旁人。
    美名是她的,责任自然也?是她的。
    畅春园避暑本是大喜事,可在太后寿宴前闹出这样的大事,就是祸事了。
    德妃这一晚上跟火里烤过似的,她心里头?发闷,牙根生疼,却都忍住了。
    她轻轻舒了口?气,才起身对主位行礼,坐下后沉稳开?口?:“今日三更,白选侍寝殿中发现两条毒蛇,所幸白选侍宫人处置妥当,直接就让守门?的黄门?抓了毒蛇,无人受伤中毒。”
    “因出此事,白选侍知晓不能隐瞒不报,便命人叫醒了路宝林,后派人通传臣妾和宜妃妹妹。”
    之后的事情?德妃略过不提,道:“臣妾和宜妃妹妹赶到芙蓉馆时?,发现芙蓉馆的宫人已经把芙蓉馆上下搜寻了一遍,除了白选侍的宫殿内,另外?还有一条毒蛇。”
    “臣妾心知兹事体大,忙命宫人通传各宫,让人加紧搜寻,恐其余宫室也?有虫害。”
    说到这里,德妃顿了顿,道:“幸运的是,除了白选侍宫中,其余都无虫蛇,诸位妹妹也?无大碍。”
    她这一番禀报言辞流畅,脉络清晰,萧元宸不由点了点头?。
    “你?做的很好。”
    萧元宸刚夸赞完,另一边,宜妃冷笑出声。
    她的声音尖锐,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陛下怎么不问问,另外?一条毒蛇在何处?”
    萧元宸微微蹙起眉头?,却并未训斥宜妃,反而是庄懿太后开?口?:“宜妃,怎么这样不懂规矩?”
    宜妃仿佛得了庄懿太后的鼓励,她忽然取出帕子,在眼底擦了擦。
    再开?口?时?就带了哭腔:“陛下、懿太后娘娘、睿太后娘娘,不是臣妾不懂规矩,只是今日的事实在叫人害怕,臣妾现在心里头?还慌着?。”
    “那几条蛇细细小小的,鳞片闪着?青光,可吓人了。”
    萧元宸叹了口?气。
    他?重新抬起眼眸,淡淡看向?宜妃:“那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被萧元宸这样冷淡看一眼,宜妃打了个寒颤,她轻咳一声,不再撒娇卖乖,甚至坐直了身体,显得特别端庄。
    “回禀陛下,另外?一条毒蛇,是在德妃姐姐给白选侍的赏赐里发现的。”
    这话一出口?,摘星楼陡然一静。
    即便有数十?人或坐或站在观星台中,此刻却仿佛杳无人烟,一点声音都无。
    妃嫔们皆是垂眸静坐,无一人敢开?口?。
    沈初宜余光瞥见萧元宸神情淡然,两位懿太后娘娘也?不如何惊讶震惊,似乎对这样的事情?早就习以为常。
    亦或者说,她们即便如何震惊,挂到脸上的永远都
    是平静祥和。
    此事牵扯德妃,萧元宸就未再继续询问德妃,他?抬起眼眸,冷冷看向?姚多福。
    姚多福上前打了个千,挥手一招,孙成祥便迅速上前。
    牵扯宫里案件时?,大多是孙成祥联合尚宫局和慎刑司一起协查,他?机敏聪慧,很有经验。
    孙成祥上前跪下行大礼,才道:“回禀陛下,另一条毒蛇的确是从德妃娘娘赏赐给白选侍的礼盒里发现的。”
    此刻德妃倒也?沉得住气。
    她并未起身为自己开?脱,而是依旧挺直腰背坐在椅子上,垂眸静默,好似什么都没听见。
    即便此刻,她的仪态也?是完美无缺的。
    孙成祥继续道:“经查,今日除了白选侍身边的三位宫女和一名黄门?,其余进出过白选侍芙蓉馆三醉堂的,共有十?人。”
    孙成祥口?齿清晰,娓娓道来。
    “除去芙蓉馆侍奉的两位宫人,还有六人分别为德妃娘娘身边侍奉的大宫女晚书及一名小宫女,宜妃娘娘身边侍奉的大宫女碧荷以及一名小黄门?。”
    孙成祥顿了顿,道:“另外?,杨充容身边的大宫女执剑也?曾登门?造访。”
    “剩下三人则为御膳房的侍膳黄门?,专门?侍奉白选侍早午晚膳。”
    听到这里,沈初宜倒是没有别的想法,只觉得杨充容不愧是武将之女,身边的宫女名字都如此铿锵有力?。
    孙成祥一口?气说完,才躬身对萧元宸行礼:“陛下,此番慎刑司上监和掌殿姑姑并未来畅春园侍奉,奴婢已请掌事马姑姑主领此事,依次审问所有牵扯其中的宫人和白选侍身边侍奉的宫女。”
    说到这里,孙成祥才算禀报完。
    而此刻,宜妃的面色骤变。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王姑姑,见她晦涩,便明白碧荷确实已经被带走了。
    她立即就有些?着?急:“孙成祥,你?敢直接拿本宫的人?”
    宜妃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
    孙成祥跪在堂下,垂眸不语。
    倒是德妃此刻冷笑一声,难得露出与往日不相?符的冷傲气势。
    观星台灯火摇曳,亮如白昼。
    四周一共点燃十?数展八角宫灯,头?顶的琉璃如意灯也?全部点燃,照得人面亮堂。
    但德妃却仿佛刚好没被灯火照耀,她的面色是幽深而灰暗的。
    声音却极为冷酷,笃定又坚持。
    她冷冷开?口?:“本宫不怕查。”
    说着?,她抬眸看向?萧元宸,高昂的脖颈犹如天鹅,高贵而美丽。
    “陛下,臣妾入宫四年,蒙陛下和太后娘娘们不弃,有幸陪伴娘娘们处理宫事。”
    “臣妾愚钝,这几年多要太后娘娘们关照指点,方才能磕磕绊绊行至今日,”德妃一字一顿地道,“今日白选侍被人毒害,是臣妾掌宫不利,臣妾难辞其咎,愿领陛下和娘娘们责罚。”
    德妃说着?,起身跪了下来:“但臣妾可以指天发誓,臣妾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臣妾今日会赏赐白选侍,是因她伴驾有功,宜妃妹妹也?赏赐了,这都是定例。”
    确实,沈初宜得了盛宠时?,德妃和宜妃无论怎么想,也?会送来赏赐。
    这是高位宫妃的尊荣。
    白选侍刚入宫就侍寝,后又被选入畅春园侍奉,因太过仓促,德妃和宜妃的赏赐一直没空送来。
    也?是凑巧,今日刚好两人都想起来这事,都派了人来芙蓉馆。
    “臣妾不怕慎刑司详查,臣妾甚至盼着?慎刑司严查,好还臣妾清白。”
    德妃这一番话说下来,当真是铿锵有力?,不卑不亢。
    沈初宜不知事情?真相?,却也?知道德妃的应对是最得体的。
    无论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如何,无论是否真的是她,但现在,不会有人敢说她半句流言。
    德妃话说完了,萧元宸便道:“德妃,起来说话。”
    德妃行礼:“是。”
    待德妃重新落座,萧元宸的目光才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此事已由宫中各司一起主持,因牵扯德妃和宜妃等人,便由姚多福和孙成祥主管此事,其中牵扯大事小情?一应禀报朕与两位太后。”
    萧元宸都开?了口?,宜妃也?不能再胡搅蛮缠。
    宜妃不情?不愿地起身,福了福道:“是。”
    杨充容此刻也?跟着?起身,道:“臣妾之前在花园偶遇白选侍,白选侍当时?说臣妾的发簪好看,臣妾便让执剑送了一支给白选侍。”
    杨充容也?解释了一句。
    她道:“不过既然执剑也?去过芙蓉馆,那就正常询问,臣妾也?问心无愧。”
    这话也?是落落大方。
    如此看来,似乎人人都是清清白白,毫无嫌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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