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学的日子。
    可以睡懒觉的日子。
    但安洛洛小朋友早早地、早早地就睁开双眼——
    早晨六点半,上学时起床的时间,一分不差,一秒不晚。
    要问为什么,因为【早晨】是她最喜欢的时间段之一。
    ——起床,穿拖鞋,走进洗手间,搬出自己的专用小板凳,挤出草莓味的儿童牙膏,拿起米黄色的小毛巾洗脸,然后——
    “早上好,洛洛。”
    安洛洛兴高采烈地推开了卧室的大门,对上了爸爸的视线。
    后者正拿着平底锅,用筷子一点点地,把花朵形状的荷包蛋赶进盘子里。
    “洗好手了吗?洗好手就先下来吧。”
    爸爸在锅沿敲了敲筷子,语气柔和。
    “今天早晨的豆浆还要再磨一会儿。我先替你扎头发。”
    ——好耶!
    安洛洛欢天喜地:“爸爸我今天要扎小樱桃!闪闪的那种!”
    “好。”
    扎头发,这是她最喜欢的晨间活动之一了。
    如果说别的小朋友臭美时喜欢坐在妈妈的梳妆台前,安洛洛小朋友就喜欢早起,然后坐在爸爸前面。
    她不需要特意臭美,只需要等待五分钟,举起小镜子,就能看到全世界最漂亮的小朋友了。
    小揪揪,羊角辫,花苞头,短马尾……搭配各种各样的小发饰,千变万化,比换装魔法动画片里的主角还丰富多彩。
    安洛洛早晨坐在小板凳上五分钟,就自认是世界第一,感觉连魔法少女都当过了。
    她觉得还能超越电视机那些娃综里、聪明可爱的小朋友们。
    就很自信。
    ……这份自信是真的很像她那顶着豹子纹身贴表示“都要叫我小仙女”的妈。
    对于安洛洛这份自信,爸爸从不会说“电视机里的小朋友们是明星的孩子,你怎么能比呢”,爸爸只是低笑着告诉她,那些小朋友身边是有优秀的造型团队的,不能和他这一个人在家里这简简单单几分钟的“扎头发”比。
    就是能比啊。
    安洛洛很单纯地想:造型团队只要花钱就能有,但扎头发的爸爸花钱可没有。
    她又不是没见过造型团队,妈妈去参加什么宴会前往往一个电话就能叫来最顶尖的——
    但安洛洛一点也不觉得那些团队打扮起来的妈妈,比自己漂亮。
    臭老妈花花绿绿总是乱染的短发怎么能和自己精美的小辫子比,哼!
    ——不过,洛安起初并没有特意研究什么幼童发型花样,也没想过什么“要一鼓作气把女儿打扮成学校里最漂亮的小孩”。
    安洛洛继承了她妈妈的五官,笑起来会露出妈妈的虎牙,这在他眼里已经是最漂亮了,不需要任何额外修饰。
    洛安花心思帮她扎头发,只是抱着“要让女儿学会珍惜自己的黑头发,长大后,起码不能学她妈三星期染一次色”的朴素心愿。
    ……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大山古宅里,学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大后蓄了一头极其古典的黑长直的天师来说……
    妻子每三星期就换个彩虹色的头发真就是,呃。
    ……呃。
    挺可爱的。毕竟是妻子。
    ——但女儿还是别学她了。
    一定要让女儿明白,头发不染红黄蓝橙紫,也可以很好看……所以,稍微花点心思……
    结果,在这位爸爸“稍微花点心思”的标准下,全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体会了一些次元上的差距,全幼儿园的家长们被迫开始卷生卷死。
    ……就很过分。
    很过分。
    当然,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安洛洛蹦下楼梯:“爸爸,早上吃什么?”
    “春卷和……下楼慢点,洛洛。”
    安洛洛的小卧室在二楼上,每天早晨下到厨房,都要蹦这么一段楼梯。
    这种设计其实对儿童很不方便,尤其这栋房子本身压根就没有楼梯,是安各硬造出来的。
    虽然安洛洛的平衡能力非常棒,有爸爸常驻在家,房子里也不可能发生任何安全隐患——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安各很爱这段楼梯,以及楼梯旁的小滑梯。
    安各起初打算弄儿童房时曾对着设计师指指点点,反复强调“我女儿一定要和芭比电影里的小女孩那样可以随时随地在家里‘哧溜’下来的东西”,设计师看着她,觉得这位业主脑子有大毛病。
    没见过的,非要在一栋装修风格黑白灰的大平层里装糖果色滑滑梯。
    况且,事实证明,她的女儿安洛洛非常嫌弃这种“可以随时随地‘哧溜’下来的东西”,女儿每次都会踏踏实实踩着拖鞋走旁边的楼梯,很有大人风范。
    而原本特意“给女儿用”的滑梯立刻就成了安各常用的东西,她有时候完全没有上楼的必要,在大厅揣着手晃悠一圈后,也要“嗒嗒嗒”从楼梯跑上去,再揣着手“哧溜”从滑梯上滑下来。
    她闲在家里时可以独自爬上滑下好几遍。
    除此之外,家里还有她打着“为女儿”旗号造的秋千、积木公园、盲盒收藏室……
    其实会玩的人只有安各本尊而已。
    安洛洛是妈妈沉浸式玩秋千时负责站在背后推她的那个工具人。
    ……她有时候真不想伸手推前方嘎嘎乐的傻子,想用脚踹。
    唉。
    但爸爸看着呢。
    不能用脚踹,只能忍她。
    安洛洛望着妈妈在滑梯与秋千上翻腾的背影时,时常产生叹气的冲动。
    她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爸爸说妈妈在外面很厉害很厉害,也应该不是傻子啊。
    当时安洛洛严肃思考许久,然后拽了拽爸爸的围裙。
    “爸爸,妈妈是傻子吗?”
    正在洗碗的爸爸:“……”
    爸爸把洗干净的碗放进沥水槽里,手上的水珠抖了抖,回过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不远处正第六次爬滑滑梯的妻子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不是的。妈妈很聪……很厉害。妈妈只是在家里比较放松。”
    安洛洛想,哦,所以厉害的人在家都是爱溜滑滑梯的傻子。
    她仰头夸奖:“那爸爸你一点也不厉害!”
    “……谢谢洛洛。”
    后来,安洛洛从老师的教导里得知了“厉害”的意思,搞懂了自己那时的夸奖不是什么好话。
    她感觉挺聪明的自己都被妈妈带不聪明了。
    ……就更想踢她了。
    虽然只能想想……爸爸说妈妈没有魔法眼睛,所以拥有魔法眼睛的我一定要保护好妈妈……哼……她哪里需要保护了,只要出现就会欺负我……
    幸亏今天是星期六。幸亏昨天她莫名其妙出现了。
    按照以前总结的“妈妈回家规律”,今天明天大后天肯定再也看不见她……
    “好了。喜欢吗?”
    爸爸的手从头发上拿开了,安洛洛双手举起了自己的小镜子。
    今天是两串低低的小麻花辫,辫尾上的发圈坠着两串小樱桃,某种她没见过的亮亮的红鳞片做成。
    安洛洛左右晃晃脑袋,“樱桃”壳子里的小核桃还响了响。
    闪闪的新发饰,还会响,她没见过。
    “这是什么做的呀,爸爸?比闪钻还闪!”
    爸爸应了一声,已经转进厨房里,在给她盛磨好的红枣豆浆。
    他的回答在豆浆的香气里非常柔和:“昨天剪的那头恶蛟。八百多年道行,鳞片闪度正好,还是红蛟,戴上去招福气。”
    安洛洛似懂非懂:“所以拥有八百年道行的东西很适合做头绳吗?”
    爸爸把盛好的豆浆放在她手边,又递给她儿童汤匙。
    “并不准确。”爸爸柔和地教导,“盯着洛洛眼睛看的东西,都很适合做头绳。如果有盯着妈妈看的东西,也会适合做头绳的。”
    “可是妈妈不需要头绳,她不扎辫子。”
    爸爸拿着锅往盘子里放煎好的春卷:“那就做护发素。血也好,筋也好,利用方法很多,不能浪费。”
    ……噢。
    安洛洛不明所以。
    她懵懂记下“不能浪费”,便再次举着镜子,沉浸式欣赏自己的发型。
    她又晃了晃辫子上会响的小樱桃,得出结论:“我真漂亮!”
    爸爸说:“是的,洛洛真漂亮。”
    安洛洛持续膨胀:“我比妈妈还漂亮!”
    爸爸说:“不是的,吃早饭吧。趁热。”
    安洛洛:“……”
    安洛洛的膨胀时间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但幼小的她已经经历了许多次的戛然而止,早已熟练,便放下小镜子,拿起了汤匙喝豆浆。
    扎头发的时间,正好让新鲜磨好的豆浆晾出了合适入口的温度。
    最喜欢的第二个晨间活动,吃早饭。
    因为早饭真的很好吃……不,每天的饭都很好吃……而且,日常忙得不见人影、很少回家的妈妈,早餐时间,从来从来不会出现欺负……
    “哟。”
    安洛洛喝豆浆的动作一僵。
    安各拉开卧室门,打着哈欠,拉开了餐桌旁的椅子。
    “谢谢张姨……嚯,闻着就香。”
    她的视线里,女儿身边忙碌的聋哑女人静静点了一下头,冲她比了比手语,便递来一套新餐具。
    豆浆的热度与甜度都是正好的,安各刚入口就感觉熬了半夜后产生的头疼缓解不少。
    喝了好几口后,她才感觉活过来了,便抬头,打量的视线划过这位不声不响的女保姆。
    “昨天冬至,我给您和吴姨都放了假,今天没必要清早再来……”
    这位又聋又哑的张姨是她七年前出于机缘巧合聘请在身边的。
    安各原本没有请仆人照顾自己的习惯,如果不是那段时间情况特殊,又正好碰到这个女人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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