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其?他所有男子一样, 谢钰也不想让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脆弱狼狈的一面,他抹去嘴角血迹,尽量轻描淡写地道:“都说了只是风寒,昨夜不慎又着凉了...”
    沈椿忍不住打断他的话:“你家风寒能咳血?你别是肺痨吧!”
    谢钰脸上血色褪尽, 脸色实在?难看的厉害, 沈椿瞧的心惊胆战, 伸手去摸他肋间?。
    他本想阻拦, 奈何?体力不济, 被她一只手摸了上来。
    沈椿摸到一处凹陷变形的地方,脸色大变:“胡成武他们把你肋骨都打断了?!”
    事关男人尊严,谢钰疼的都快昏过去了, 仍是铿锵有力地反驳:“自?然不是!”
    他难得声音拔高,沈椿吓得一个激灵, 他缓了缓才道:“我来之前遇到了几波刺客,被乱石砸中,不慎伤到了,方才动?手的时候牵扯到了旧伤口,无妨的。”
    他说的云淡风轻, 不过沈椿自?己?就是学医的,哪能看不出猫腻,她伸手在?断骨处摸了摸, 心有余悸地道:“明?知道肋骨断了,你还敢跟人动?手?这断骨一旦插进心肺里, 就是神?仙也难救啊!”
    她手指在?心肺出轻按了下,皱眉道:“这里还疼不疼?”
    她一脸关切, 神?色担忧,谢钰已?经?想不起有多久没看到她这样的好脸了。
    他心下一动?, 抬眸瞧了她一眼?,慢吞吞地道:“疼...”
    果然,话音才落,沈椿脸上担忧之色更浓了几分,手上也放的更轻。
    谢钰灵台刹那间?清明?起来,隐约悟到了一点窍门,又忍着脸热,缓缓道:“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出事。”
    沈椿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局促片刻,干脆一把扶住谢钰:“我先带你回去接骨。”
    谢钰又咳了几声,神?态羸弱,别有一番楚楚之姿。
    他轻声道:“不用了,我也到了该搬出去的时候,不必再麻烦你了。”
    沈椿忍不住看他一眼?,才道:“你先别折腾了,就安心住着吧。”
    她又补了句:“住到你伤好再搬。”
    谢钰唇角微翘。
    沈椿先扶他回了屋里:“你既然咳血,想必是伤到肺了,我找个木板给?你固定上。”
    她先让谢钰躺下,又找来伤药和夹板给?他把伤处固定好,然后才道:“你最近可千万不要乱动?,有什么事儿?最好交给?下人做。”
    按照谢钰那金尊玉贵的做派,好生养伤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她叮嘱完之后,很?是放心地道:“好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儿?记得喊我。”
    谢钰嘴唇一动?,又按捺住了,微笑道:“你今夜也受了不少惊吓,回去好好歇着吧。”
    沈椿有几分心有余悸地道:“那胡成武...”
    他仿佛猜出她心中所想,温声道:“胡成武那里你不必担心,我会想法处理,你只管安心便是。”
    她认识他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说出类似安抚安慰的话,她瞧着他愣了会儿?,才含含糊糊地唔了声。
    在?沈椿看来,谢钰位高权重?,尊贵无比,收拾个胡成武再容易不过。
    她未曾多想,冲他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
    第二日,谢钰唤来长乐,低声吩咐了几句,长乐先领命,又迟疑着请示:“蓟州情势复杂,咱们真要把事情做得这般绝吗?”
    他解释道:“那胡成武不足为惧,只不过他兄长是蓟州刺史,一州之长,又是您的顶头上司,私底下明?争暗斗咱们尚能应付,若是明?着撕破脸,恐怕形势对您不利。”
    他待谢钰自?是一心一意的,逐条分析:“咱们初来蓟州,人生地不熟,便是出了事儿?,谢家一时也难以照应,人手也不够。”他瞧了眼?谢钰腰腹间?的夹板:“更何?况您身上还伤着,不如暂缓几日...”
    不怪长乐多嘴,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谢钰从未在?如此逆境,如今情况之恶劣复杂,比当初谢家祖父新丧,他被打发至边关做县令要更甚,毕竟当时他上头可没有一个深恨他的上司。
    “不。”
    谢钰摇头,手指轻叩桌案:“不能放任他再为祸下去。”
    长乐便不再多言,又问:“这事儿?未必有十成的把握,胡成文必然会想法儿?压下去。”
    谢钰指节轻敲眉心,片刻之后,他又对长乐低声吩咐了几句,长乐连连点头,下去帮着筹谋了。
    蓟州除了掌管民生文政的刺史之外,还有一位姓陈的都护,是此地武将之首,两人在?一地未官多年,未免有些龃龉,只是一文一武,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
    谢钰搜集了胡成武这些年为祸乡里的证据,越过刺史胡成文,直接交给?了陈都护,陈都护正愁没法子下一下胡刺史的威风,收到罪状之后大喜过望。
    他无权直接革了胡成武的职,但却能动?用军法处置,命人把胡成武拖出来,当众打了四十军棍,直接将人打的半残,让他回去休养了。
    胡成文接到消息的
    时候,胡成文已?经?被打的半死不活,他简直恨煞,恨不能生吃了谢钰!
    他毕竟是谢钰的顶头上司,若是存心想要整治他,法子简直多得是。
    这天沈椿正在?帮谢钰换药,外面有人敲门:“谢大人,这个月的月俸给您送到了。”
    月俸都是发到衙门里,可从来没有发到家里的,谢钰不动?声色地道:“进来吧。”
    他话音才落,几个差役立刻大摇大摆地拿着东西走了进来,这几人见着谢钰也不行礼,只是敷衍地点了下头,把东西扔到地上就走了,极是无礼。
    衙门发的薪俸除了银两之外,多是些布帛米粮,还有鸡鸭鱼肉水果蔬菜这些吃食,总之不会叫人饿死,她往地上扫了眼?,就见几匹布都是存放太久长了霉点的,口粮里至少掺了一半儿?沙土,鱼肉水果上面更是长了毛,这么冷的天气还能闻到一股腐臭味道。
    就这些破烂,别说是给?官员发俸禄了,就是扔在?地上叫花子都不稀得要!
    这分明?是在?羞辱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这么待谢钰,眼?睛都瞪大了,张嘴就要喊住那几个差役:“你们——”
    谢钰轻轻拦住:“无妨。”
    他显然并不在?意,微微笑了笑:“外面风大,回屋吧。”
    沈椿不可置信地道:“你就由着他们这么羞辱你?”
    她见谢钰高高在?上的样子惯了,还从未见他被人如此折辱过。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乐意见那个高踞神?座,永远光风霁月被人仰视的谢钰。
    虽然谢钰早就跟她说过自?己?被贬谪的事儿?,但她一直没有什么实感,就在?此时,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落魄。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不过是狗急跳墙,相比之下,胡成武那四十军棍才是真的会要人命。谢钰神?色从容:“不过是些须末小事,我并不会因此短了口粮。”
    沈椿忽的灵光一闪:“不会是跟我有关吧?”她追问道:“你被胡成武报复了?”
    谢钰一笔带过:“我和胡家兄弟早有旧怨,就算没有你,这也是早晚的事儿?,你不必多想。”他再次催促:“好了,快回去吧,别冻着。”
    从头到尾,他都一副云淡风闲的姿态。
    这大概就是天生的从容清贵,不管官位高低,不管何?种境遇,他依然是容光焕发,不卑不亢。
    沈椿瞧得愣了下。
    其?实大部分时间?,谢钰在?她心里就是一樽清冷孤傲的神?像,他理所当然地高高在?上,接受众人的憧憬叩拜,不沾半点红尘烟火气,比起活人,他更像是一块丰碑。
    即便两人再如何?温存,她也始终觉得和他不是一路人,甚至不是同一物种。
    但此时此刻,他没了权势高位,没了煊赫家世?,没有无数仰慕者为他若痴若狂,褪却无数浮华之后,沈椿才隐约窥见,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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