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伯自身无甚实权, 无非是借着贵妃妹妹的势,得了个虚封的伯爵和?从四品的闲差。
    如今嫡出的二皇子已经成了废人,沈贵妃既得宠,膝下又有皇子, 承恩伯自然想争上一争, 本来想好好笼络谢钰这个贵婿, 这下可好, 鸡飞蛋打了。
    即便谢钰已经亲口承认了错在自身, 但承恩伯又不敢寻他的不是,便只得把火撒在沈椿头上。
    他与沈椿本就?不亲厚,刚出谢府, 他便指着她鼻子怒斥:“瞧瞧你做的好事,我们沈家还?未出过和?离的女?子, 你让承恩伯府还?有何颜面待在长安!”
    万氏好言相劝:“既然事情已定,阿郎还?请息怒,不如想想以后怎么办?”她不经意地提醒:“继续留在长安,阿椿只怕会遭人非议。”
    承恩伯回过神来:“对了,明日我便命人送你回信阳家庙, 你便在家庙里静思己过,安心侍奉祖先吧!!”
    从方才到现在,沈椿一直闷不吭声, 这会儿却突然冒出一句:“我不去,我又没做错事儿, 凭什么我去?”
    她和?承恩伯相处的时间不长,待在沈家的时间拢共不到俩月, 自她家人之后,父女?俩有小半年不曾见过, 在承恩伯的印象里,这个女?儿一向?憨厚沉默,还?不曾有顶撞他的时候,承恩伯不免愣了下。
    等回过神来,他气的手?指轻颤:“你,你...”他怒声道:“好大的胆子,敢这般忤逆父母,看来你在谢家也是这般做派才招致厌弃,罢了,也不必等到明日,回去你就?收拾东西动身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公主身边的女?官从西门?绕了出来,她先是扫了怒气冲天的承恩伯一眼,又款款上前?,向?着沈椿行了一礼,扬声道:“我们公主每月总有几日腹痛难忍,得娘子过来照料诊治才行,不知娘子日后可还?方便?”
    沈椿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我方便的,母...殿下随时喊我就?行。”
    女?官冲她一笑,又转向?承恩伯夫妇,拿着架子:“长公主抱恙在身,须得沈娘子亲自照看,为着公主的身子,二位日后也得把沈娘子照顾好了。”她威严道:“明白吗?”
    承恩伯和?万氏齐刷刷僵了神色,不可置信地看了沈椿一眼,才勉强笑笑:“请公主放心,阿椿是我女?儿,我自会好好照料的。”
    女?官满意颔首,这才转身去了,沈椿在谢家呆的久了,胆子也大了许多,故意慢吞吞地问承恩伯:“爹,您看我还?去家庙吗?”
    承恩伯恨恨看了她一眼,重重拂袖而去。
    等上了马车之后,沈椿才慢慢盘算起?以后的事儿。
    沈家不待见她,她也不想在沈家多待,谢家的彩礼和?沈家的嫁妆沈家当?然不可能让她带走,但谢家给?的月例银子非常丰厚,她手?头攒了一点钱,打算找机会离开?沈家,她已经跟沈青山夫妇说好了,以后会搬到咸阳城去住,买几亩田一间房,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不得不说,读书认字还?是有很?大好处的,如果换做以前?,她考虑事情绝对不会这么周全。
    想到这处,沈椿又掀起?帘子往谢府的方向?看了眼。
    就?算没有人爱她,她也必须把自己照顾好了。
    沈椿暗暗握了握拳头,给?自己鼓劲。
    等回到沈府,承恩伯先安排了一处客院让沈椿暂住,又同万氏商议:“你看这事儿应该如何处理?”
    他还?惦记着谢钰这个贵婿,忍不住问:“你说谢家那边儿...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当?初和?谢钰议婚的是万氏的女?儿沈信芳,若非沈椿横插一杠,没准现在沈信芳已经安安稳稳当?上了谢家夫人,如今瞧两人和?离,万氏心里正痛快着了。
    听承恩伯这般说,万氏忙劝:“万万不可,谢家主意已定,和?离书也出具了,大笔的赔偿也奉上了,若再惹恼了他们,岂非得不偿失?”
    她故意看了承恩伯一眼:“我倒有个主意...”她边思量边道:“这些日子,不如紧着帮阿椿相看人家,在和?谢家的事儿传出去之前?,尽快把阿椿发嫁出去,这样?既能保全了咱们家的颜面,不必被外?面议论,咱们也不至于得罪长公主。”
    承恩伯神色一动:“这主意不错。”他迟疑道:“只是仓促之间,哪有合适的婚配人选,阿椿出身不高,又是二婚...”
    说句不好听的,谢钰哪怕是二婚,长安城里也有点大把的高门闺秀等着嫁,但沈椿...哎,不提也罢。
    “这事儿说难也不难,阿椿容貌更胜贵妃,这女?子容色若是出众,还?愁嫁不出去吗?”万氏笑一笑,打量着承恩伯的神色:“只是找个谢钰那般条件的只怕困难...或是嫁给?宗室为侧室,或是嫁给?年纪稍长的高官为填房...”
    承恩伯到底是亲爹,不免面露犹豫,万氏又补了句:“我这也是为了家里,若真能攀上一门?好亲,对家里和阿椿都是一桩好事。”
    承恩伯眉梢微动,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多年夫妻,万氏已然明了他的心思,笑了笑:“我先替阿椿相看着。”
    和?承恩伯说完话,万氏的心情极好,哪晓得刚回自己院子,就?见沈信芳红着眼眶扑进自己怀里:“母亲!”
    沈信芳身量纤细,眉目细长,生的犹如一朵清幽兰花,她又常着宽袍大袖,翩翩然如同凌波仙子。
    此时此刻,她也没了往日的仙子姿态,眼睛哭的如同肿了的桃儿。
    万氏一惊:“出什么事儿?”她忙掏出绢子给?她拭泪:“不是去参加长平郡主的生日宴吗?怎么哭起?来了?”
    长平郡主是宁王的女?儿,论辈分?算下来,宁王还?是今上的叔父,身份尊贵无比,他连着生了七八个女?儿,三十岁才诞下一子,端的是金尊玉贵,至今未曾定下世子妃人选,挑来挑去都挑花眼了。
    万氏一向?觉得沈椿给?自己女?儿提鞋都不配,沈椿那样?的都能嫁给?谢钰,自己女?儿当?然要嫁得更好才是!她挑来拣去,终于把主意打到宁王世子身上,这些日子频频让女?儿和?王府走动。
    沈信芳露出几分?难以启齿的羞恼,直到万氏示意屋里下人都下去,她放声哭了起?来:“今儿宴会倒是好好的,就?是回来的时候突然撞见了宁王,他盯着我瞧了几眼,非说要亲自送我,我拿他当?长辈待,本来也没多想,谁料上马车的时候,我身子歪了一下,他就?一把攥住我的腕子不肯撒手?,还?说,还?说...”
    她捂着脸,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说喜欢我,要跟皇帝请旨,让我做他的侧妃!”
    万氏一悚。
    宁王如今已经年近五旬,沈信芳年不过十六,更别说宁王的正头王妃还?在呢!
    据传宁王妃凶悍善妒,宁王前?头的两个侧妃便死的不明不白,那些姬妾侧室更是悄没声儿地不知道没了多少,好些都是被她虐待致死的,偏她出身又高,地位无可撼动,沈信芳若是嫁给?宁王当?侧妃,哪里还?有活路?
    沈信芳断断续续地哭道:“我,我还?听人说,宁王的老好人做派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王府里略平头正脸些的丫鬟姑姑他都没放过,见着相貌稍好些的他都走不动道,必得弄上手?...”
    她拽着万氏的袖子:“娘,我该怎么办?!”
    万氏手?脚发凉,此时已是遍体生寒。
    宁王是皇帝的长辈,身份尊贵,沈家不过靠美人上位的外?戚之家,他若要人,皇上自然不会不给?!万氏心中懊悔无比,都怪她被富贵迷了双眼,竟然亲手?推女?儿入了火坑!
    她正心慌意乱,忽然听外?面的婆子请示道:“夫人,椿娘子那边儿该怎么安置?”
    沈信芳的抽噎声一顿,愕然道:“椿娘子?沈椿?她怎么回来了?”
    万氏正急急思索对策,甚至想着要不要进宫求沈贵妃拿个主意,随口回答:“她和?谢钰和?离了,今天刚回家里..,.”
    语毕,她猛地顿住,调转视线看向?客院的方向?。
    ......
    谢家亲朋门?客众多,从初一到十五都是宾客盈门?,谢钰还?是云淡风轻的做派,真不似上午才和?离的人。
    长公主见他胜券在握的样?子,故意问他:“现在人应该还?没走远,你若是后悔,不如现在就?去把人接回来。”
    谢钰:“她既然执意要走,我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她把伤人心的话都说尽了,他也无话可说,他索性调开?视线:“等她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
    天塌下来也有他这张嘴顶着!
    长公主十分?瞧不惯他这幅嘴硬样?儿,冷哼了声,不说话了。
    倒是谢钰主动跟她续上了话题:“我记得昭...她刚嫁入谢家的时候,母亲对她极是不喜,如今她真的走了,母亲怎么反倒不舍起?来?“
    长公主倒是比他坦然多了:“这小半年和?她相处下来,我觉得这孩子人品极好。”
    她顿了顿,感慨道:“在这长安城里,人人都是千回百转的心思,凭谢家的门?第,想找个高门?贵女?不难,但想找个如她一般心思恪纯的,实在不易。”
    谢钰默然无言。
    按照惯例,每年初一晚上,谢无忌会回来吃一顿简单家宴,今夜他如期而至,其余人也都到齐了,就?是没见沈椿踪影。
    他挑了挑眉,奇道:“弟妹呢?她怎么没和?老三待在一块?”
    这真是标准的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这话一问,屋里的气氛刹那间冻结成冰,只能听见窗外?的沙沙霜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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