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后面刚刚起火, 谢钰眼尾一扫,便?收到匿在暗处的暗卫给自己的信号,他?手持利刃,反手一撩, 就割断了?那首领的咽喉, 鲜血顿时喷洒了?一地。
    佛寺外早已?经藏匿好的弓弩手此时也万箭齐发, 瞬息之?间便?结果了?这些突厥人。
    长乐见谢钰身上仅着一件中衣, 慌忙取来大氅给他?裹上:“小公爷, 您可别冻坏了?啊!”
    谢钰脸上万年?不化的寒霜终于?有了?碎裂的迹象,眉眼间结着一股化不开的戾气?,沉声?道:“别管我, 尽快找到夫人!”
    他?肺腑如?灼,也不顾自己还光着一双脚, 大步流星地要去后面寻人。
    恰在此时,部曲报道:“小公爷,找到夫人了?,夫人藏身在后院的水槽里!”
    谢钰立刻转过头?,就见部曲身后还跟着一道娇小人影, 她脸上蹭的全是黑灰,身上却湿淋淋的,一副狼狈不堪的可怜样儿。
    他?当即解开身上的大氅向她走去。
    部曲边走边跟谢钰回报:“夫人当真机智, 被几个突厥人看押的时候打翻了?烛台,烧光了?屋子, 趁着那几个匪徒自救的时候,她趁乱藏到了?马厩的水槽里, 后院起那般大的火也没烧着她!”
    谢钰微怔了?下。
    在他?心里,妻子单纯胆小, 需要人照料,并不是那种可以挑大梁的性子,他?没有想过,她居然从几个恶匪手底下顺利逃脱。
    得知她被突厥人捉走,他?仿佛迎面被人重?捶了?下,几乎方寸大乱,哪怕到此时,眼见她平安归来,这种焦虑依然不能平复。
    他?皱了?皱眉:“即便?如?此,放火此举也太过冒险了?。”他?想想便?心中后怕,眉眼微沉:“后院现在已?经烧干净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后院没有那个水槽,你这会儿已?经葬身火海了?。”
    他?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刚才在后院的时候,沈椿差一点就被烧死了?。
    沈椿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迅速道歉:“...对不起...我下回不会了?。”
    谢钰又是一顿。
    他?那句话完全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担心她不计后果地弄伤自己,约莫是焦心之?下,口气?有些冲。
    他?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竭力放缓了?声?音,向她伸出手:“走吧,先回去再说。”
    沈椿居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谢钰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眉棱皱起:“你怎么了??”
    两人有近一个月不见,他?感觉妻子变了?很多。
    “没什么啊。”沈椿还是低着头?:“我很累,我想先回去了?。”
    突厥人给谢钰开的条件是用拓跋珠来换她。
    拓跋珠显然不在这里。
    她没准还要被他?责怪,为什么不能小心谨慎,为什么要被突厥人抓住,为什么要耽误他?的正?事儿,为什么要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来。
    她浑身发冷,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话到嘴边,谢钰却不好开口,他?把大氅给她披好:“走吧。”
    长公主就在佛寺门口候着,见到沈椿和?谢钰都没事儿,喜得先念了?声?佛,念完又往地上啐了?口,后悔道:“就不该念佛,今儿的事儿都是念佛引出来的!”
    又夸沈椿:“难得你这样镇定,要是寻常人,只怕吓也吓瘫了?。”
    她顿了?下,最后问道:“身子没事吧?可有大碍?等会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给你瞧一瞧。”
    沈椿想要笑一下,但实在笑不出来。
    这一个月她遇到太多事儿,要是再没点长进,这日子真是不用过了?。
    她张了?张嘴:“母亲,我没事的。”
    谢钰瞧出她神色不对,轻声?打断长公主:“母亲,让昭昭先上马车吧,余下的事儿回去再说。”
    马车上有早就备下的热姜汤,谢钰把第一碗先递给沈椿,她伸手接的时候,露出两只手腕上烫起的几处燎泡,光是瞧着,就能想象出来那时候有多疼。
    谢钰目光不觉凝住,从小柜里翻出烫伤膏,有些不悦:“灼伤这么严重?,怎么不告诉我?”
    他?倒出一点油膏,攥住她的手腕帮她涂药,尽量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处,沈椿紧绷的身子终于?放松了?点。
    她表情似乎有点动容,鼻尖发酸,犹豫了?很久,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长乐在外面道:“殿下,礼部那边有话要问您,您得赶紧去一趟。”
    谢钰只能先把药膏放到一边,临下车之?前,他?回眸看了眼沈椿:“你最近在家?里好好休养,别乱跑。”
    他?又补了句:“记得按时涂药。”
    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她也没有等来他?的安慰。
    沈椿又默默地闭紧了?嘴巴,一个人缩在马车里,被迫独自消化自己今天差点死掉的事情。
    或许她和谢钰真的不合适,她不想再过这种昨天被设计,今天被绑架的日子了?,谁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了?谁知道她下次还能不能活下来?
    她仍旧像七年?前一样喜欢谢钰,但他?或许自己都不记得这件事了?,她的喜欢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横在她眼前的,是她自己的身家?性命。
    绑架人的事儿是突厥人做的,谢钰先把这几具尸首给哥舒苍送了?过去,哥舒苍吓得半死,连连否认与?这些人有关?,还说这些人是突厥叛臣,来长安滋事是他?们自作主张。
    为表清白?,他?还特意给突厥可汗写了
    ?一封书信,请可汗说明这几人的叛臣身份。
    谢钰倒是没理他?这番惺惺作态,借此机会,又派了?多一倍的士兵严加看管,又趁机斩了?他?在长安的几个耳目。
    忙完了?这些,谢钰终于?能赶在年?三十歇口气?儿,却还得先在前院主持年?宴,也没捞着和?沈椿私下说话的机会——这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傍晚,年?宴尚未开始,长乐来传话:“小公爷,谢二...额,谢锦来了?,还带了?厚礼,问您能不能让他?进来给父亲母亲,叔伯长辈磕个头?。”
    长乐也就是一问,其实没抱太大希望,谢锦当初为情乱智,甘愿放弃前程娶公主,谢钰一怒之?下开宗祠把他?逐出了?谢家?,从那之?后谢锦每年?年?三十都来,但是谢钰年?年?把他?拒之?门外,连门槛儿都不让他?进。
    谢钰心肠之?冷硬,可见一斑!
    可以说,他?平生最见不得的就是痴男怨女情情爱爱的那些破事!
    长乐正?暗自感慨,谢钰忽看向天边的一双大雁,静默片刻才道:“让他?回去吧。”他?极轻微地停了?停:“年?礼可以留下。”
    长乐眼睛都瞪大了?。
    谢钰也没多说什么,如?以往一般主持年?宴。
    皇上知道最近和?谢钰频频闹出不快,为了?和?缓关?系,他?大手笔地送出九道福菜,六菜一汤外加两份儿甜点,仆从正?要挨个把福菜摆上桌,谢钰忽然出声?叫住:“等一下 。”
    两道甜点,一个是糖浇樱桃,用烧化了?的糖浆淋在新鲜樱桃上,一个是荔枝酥酪,把荔枝去核,用酥酪浇灌进去。
    他?只记得沈椿爱吃这两样,也浑忘了?自己正?在席上,便?道:“把这两道点心拿去女客席给夫人。”
    这话说完,席间众人都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的,最终还是陈尚书没忍住,笑着调侃了?句:“看来这位沈夫人很得莲谈宠爱啊。”
    他?...宠爱沈椿?
    作为以无情无欲为人生目标的人,谢钰这辈子,也没想过自己会跟宠爱二字挂上钩,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话到舌尖,却不知不觉停住。
    若非宠爱,不会把她喜欢什么吃食,爱穿什么衣服都下意识地记住。
    若非宠爱,不会在佛寺里行险,冒着右手被废的风险救她。
    若非宠爱,也不会在心里反复揣度她的一言一行。
    如?此瞧来,他?的确对她有一些不同寻常的情意。
    众人就见他?若有所?思片刻,忽的舒展眉眼,坦然一笑:“内子颇得我心。”
    大家?难免哈哈一笑,又打趣着问:“既然莲谈和?夫人如?胶似漆,那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谢钰之?前一直没考虑过子嗣的事儿,一是真的不急,二也是觉得两人还需要再磨合,上回昭昭为保住妻位想要设计怀孕之?事,让他?颇为不快,他?不希望孩子出生就是争风的工具,也不希望她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就要诞育子嗣。
    但现在,他?居然真的有些憧憬两人的孩子了?。
    如?果那孩子是个女孩,一定会如?她一般有一颗赤子之?心,德行出众,被世人所?喜爱。
    他?笑一笑,竟如?春风化雨,霜雪消融:“我会尽快最好万全的准备。”
    等年?宴散了?,谢钰打算去找沈椿好好谈谈。
    之?前拓跋珠屡屡生事,再加上他?对她心有不满,所?以两人的关?系一度僵化,如?今想来,都是一些小事。
    想到马上要见到她,谢钰胸口涌上一股热意,不觉加快了?脚步。
    女客那边也各自散了?,沈椿洗漱完,正?趴在窗边安安静静地看向窗外。
    谢钰心头?一软,走到她身后,缓声?问:“子时皇城要放烟花,你在等烟花?”
    沈椿回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钰索性在她身畔坐下,极有耐心地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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