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钰眼里?, 沈椿性情?单纯
    良善,但毕竟出身不显,两?人能聊到?一起的时候并不多?,所以谢钰对她也没太?高的期待, 但就在今日, 她当众反驳众人明哲保身的言论, 虽然没念过?很多?书, 却能驳斥官场不正之风, 又肯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常夫人接生,一片赤子之心实在难得,倒是给了他一些意外惊喜。
    他恍然间发现, 自己可能对妻子还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
    接生可是个体力活儿,沈椿一出来才发现自己腿有些打晃儿, 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扶她一把,温声道:“辛苦了。”
    他想?了想?,又叮嘱:“以后如果遇到?类似的事儿,可以先私下同我商议。”
    她当众提出要为常夫人接生,其实也是把自己架在了火上, 谢钰得一直为她操心着一旦接生失败该如何应对,幸好,她成功了。
    沈椿这回没再犯倔, 点头道:“好。”
    谢钰一向?赏罚分?明,不等沈椿开口, 他眉眼和?缓,主动询问:“常夫人所说?常将军之死一案事关重大, 你帮了我不小的忙,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一般来说?送女子无非是钗环首饰之类的, 他正思索从内库里?挑什么赠她合适,没想?到?沈椿愣了下,眼睛飞快地亮了:“这个月十五城东举办灯会,听说?有人表演杂耍藏术,晚上还有人放烟花,挂祈愿树,你能跟我一道儿去吗?”
    城东庙会还是小时候谢钰跟她说?的,他不光把长?安灯会描述的绘声绘色,还说?在子时之前,若是爱侣夫妻可以把装着彼此生辰姓名的荷包同时挂在祈愿树上,便能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他还和?她约定?以后如果有机会在长?安相见,他就带她去庙会游玩,沈椿一直盼啊盼啊,没想?到?两?人还真成了夫妻,这样挂起荷包来就更?名正言顺了。
    谢钰显然不是个常出门游玩的人,微怔了下才想?起她说?的灯会是什么。他想?过?沈椿会向?他讨要一些东西,但没想?到?她居然要他陪同出门游玩,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他无法保证,只是道:“常夫人所说?的案子非同小可,我这个月不一定?有空。”
    他看见沈椿瞬间低落的神色,顿了顿,又道:“若我那日有空,一定?过?去陪你。”
    有戏总比没戏好,沈椿失落了下,很快又振奋起来,从袖子里?取出两?个荷包,一个藕粉一个靛蓝,她显然是早有准备,把藕粉的那个递给他,絮絮道:“这个里?面有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到?时候咱们一起把香囊挂到?树上,以后一定?和?和?美?美?高高兴兴的。”
    谢钰少时念书,入仕便纵横官场,几乎从未把时间放在玩乐上,他自己本身对吃喝玩乐也不感兴趣,但听她叽叽喳喳地说?着,他倒少见的被?勾起了几分?游兴。
    他定?定?看了她一眼,把荷包收至袖间,微微笑:“好。”
    沈椿还不放心,想?了想?,忽然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
    俩人除了在床榻间,甚少有肢体接触,谢钰微微愣了下,就见沈椿勾着他的小指晃来晃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最后她用拇指抵住他的拇指,盖了个戳,一本正经地道:“已经拉过?勾了,你可一定?得来啊,我先回了。”
    谢钰凝望她背影出了府衙,唇角浅浅掠过?一丝笑影。
    他先让人送沈椿回府,沈椿刚走,宫里?的太?医就匆匆赶了过?来,急忙为产后虚亏的常夫人调理身子,又是忙了半夜,常夫人才终于能开口说?话。
    谢钰身形岿然如岳,面色沉稳地发问:“夫人昨日所言,说?常将军之死事有蹊跷,究竟是何意?”
    常夫人当初和?丈夫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好看得过?分?的寡言少年,如今时光匆匆,他从少年变成青年,气势如渊渟岳峙,赫然便是众人口中那个名震朝野的一代权臣。
    江山代有才人出,她心下不免感叹了声,才叹了声:“老常过?世的时候正值酷暑,尸身得尽快焚烧,不然容易造成疫病,我当时还怀着身孕,他们就拦着不让我去看,是我自己想?要再看一眼老常,然后我就瞧见了...”
    她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深吸口气:“他的后背有一处贯穿的箭伤!”
    如果常将军是被?突厥人射杀,那么箭伤应该是从正面射出,但他的这处致命伤却是在后背,只能说?明有人在背后给他放了冷箭,这定?是细作或者叛徒所为!
    谢钰猛一挑眉:“夫人确定??”
    常夫人冷笑了声:“我跟着老常征战沙场数十年,区区箭伤我还能认错不成?我不光看出来那箭是从他后背射的,我还能看出射箭之人离他应当不远,是在他全然无防备的时候射出的,定?是他平素信任之人!”
    少尹在内的其他官员均倒吸了口凉气,只谢钰仍镇定?如常,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夫人为何不当场质疑?”
    他缓缓道:“如今常将军的尸身已经被?火化,只怕死无对证。”
    常夫人面露苦涩:“我原是想?当夜便把此事闹大,揪出凶手,谁料当晚我刚回去便遇到?了十余个武功高强的刺客,老常留下的护卫折损了十之八九,我才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我想?阻拦他们焚烧老常的尸首,哪想?到?当夜灵堂便着了火,什么也不剩下了,可想?而知,那起子人简直只手遮天!”
    她长?叹一声:“那时候河道东真是百废待兴,汉人,回鹘人,突厥人乱糟糟都在城内,何况还有个不知是细作还是叛徒的人在暗处盯着,我谁也不敢信,看谁都像细作!就这么一路忍着到?了长?安,我连一个下人都没敢带,独身过?来敲登闻鼓了。”
    她叹息:“若我只是孤身一人,就是豁出命去又何妨?但谁让我肚子里还有一个,便是为了他,我也不得不谨慎再谨慎些。”
    她来长?安这一路当真是险象环生,众人听得极为感叹,谢钰略一颔首:“我会把此事如实告知圣上,夫人放心,圣上一定?会为常将军讨回公道。”
    此事牵连甚广,不光京兆府要出面儿坐镇,就连兵部刑部都被?牵扯了进去,各自派了人手去河道东探查。
    谢钰这一忙,直到?十五都没能回府一次,等到?这日下差的点儿了,他放下最后一卷公文,手指轻揉眉棱,问长?乐:“今天是十五了?夫人可有派人来传话?”
    长?乐点头,笑:“夫人方才还遣人过?来问您呢。”
    谢钰轻嗯了声:“备马车,去城东。”
    谢钰换下官服,把她送来的荷包贴身收好,没想?到?俩人还没走出府衙,少尹就匆匆跑过?来:“幸好您还没走,这儿有桩事儿恐怕得劳烦您去处理了。”
    谢钰拧了下眉,居然没问是什么事儿,而是道:“你自己不能解决吗?”
    少尹听这话都惊了。
    他面前这个可是工作狂谢钰,以一己之力卷的整个京兆府晚下差半个时辰的谢钰,忙的时候连着审两?夜公文第二天还能精神抖擞地带人出去办案的谢钰。
    他居然把活儿丢给别?人?
    要不是谢钰好好站着,他都得以为自家大人被?鬼附身了!
    他愣了会儿才苦笑:“这事儿下官还真没法儿处理,太?学那边儿几个学生起了冲突,不知道怎么闹到?各自家长?那里?,现在几十人正在长?街对峙叫阵呢,下官,下官实在拦不住啊!”
    谢钰一听就知道他因何为难了,太?学里?不少学生都是高门官宦子弟,又一个个年轻气盛的,寻常官员根本不放在眼里?,去了他们也不会听的,须得一个身份贵重的人能去压住场子才行——这人非谢钰莫属。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长?乐左右看看,小声提醒:“大人,夫人那边也还等着您呢。”
    谢钰罕见地迟疑了下——若是在之前,在公事和?私情?之间,他根本无须考虑,但眼下,他难得觉得有点棘手。
    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功夫,他便道:“等我换上官服过?去。”他转向?长?乐:“你派人和?夫人知会一声,我晚些到?。”
    长?乐只得闭
    嘴,领命去了,没想?到?这灯会实在是万人空巷,他派去的人给挤在了半路,迟迟没能过?去。
    ......
    沈椿今天心情?极好,特意换上最喜欢的一套赤红襦裙,中午就来城东等着了。
    府里?的管家知道今天城东人必然不少,怕她被?人冒犯,特意在位置最佳的‘寒烟渚’三楼订了雅间,没想?到?她才刚去,就遇上了几个讨厌的。
    昭华就坐在旁边的包间,见到?她就阴阳怪气的:“哟,谢夫人也来看灯会啊?”
    她故意探头张望:“我没记错的话,成婚的女子都是由丈夫陪同来看灯会的,谢三郎呢?他怎么没陪你过?来?”
    用沈椿的话说?,她和?昭华就尿不到?一个壶去,俩人见面必要掐架的。
    她闻言也昂了昂下巴,故意用一种气人的语气:“他说?了,等他下衙就来陪我。”
    昭华面色悻悻,切了声:“能不能来还不一定?呢。”
    各种杂耍魔术节目陆续开始,沈椿开始还看得兴致勃勃,等转头一看更?漏,发现时间已经不知不觉到?酉事,她隐隐有些不安,忍不住频频看向?更?漏。
    昭华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抓住机会嘲讽,得意道:“我看这也快到?下差的点儿了吧?怎么你们家谢三郎还没来?”
    她掩嘴一笑:“别?是人家压根就没打算来,你为了撑面子故意扯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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