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冷冷抽回手,向叶春彦望了一眼,又被刺痛,道:“我这么信任你,竟然是你在外面透消息。”
    公关联系上几个爆料最多的自媒体,软硬兼施之下,他们也供出了消息源头。自然是狄梦云。这倒是意料之中,狄梦云多少还是喜欢夏文卿的,于情于理都不会放弃。可许多私密细节不像是她这个局外人会知道,杜秋直接找她一对峙。
    狄梦云竟然很爽快道:“是你丈夫提供的消息,他说你问起来也不要紧。那我就如实说了。通话记录要看吗?”
    杜秋气得眩晕。熬了两天想通其中关节才发作。叶春彦不怕她知道,就是要让她忌惮。她原本就是非常手段上的位,家族丑事再爆出,外面人是看笑话,可对一个圈子知根知底的,都会影响投资决心。上流家庭要维持体面,面子倒是其次,关键还是利益。
    自家人都算计起自家人,外人更要忌惮些。关上门,哪个家里没有些丑事?可对外张扬的有几个?不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叶春彦就不吃这套,连上亿资产都打动不了他,她也是无能为力了。
    到这地步,就是明着威胁她了。他手上有她的把柄,捅出去了,不至于让她下台,但每次都要花大力气平下去。而且一旦谣言传开了,就算夏文卿不是私生子,杜秋越是下狠手折腾他,在其他人心里就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杜秋道:“你为什么一直站在夏文卿这边,你和他到底什么交情?你是我丈夫啊。”
    “我和他睡过了,你满意吗?每天白天我都和他偷情。”
    杜秋抿了一下唇,要气笑了。叶春彦倒是真的恼了,道: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明白,所有人都反对你,不是帮夏文卿,是你真的错了。让亲弟弟在牢里待二三十年,过分了。你竟然还要加码,难道想让他一辈子都在里面吗?”
    “要是现在进去的人是我,夏文卿会放过我吗?”
    “他没你那么厉害,也不会有你这么狠心。”
    杜秋略带不屑地斜了斜眼,道:“你不就是担心我对你下手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我在你心里这么傻吗?是你傻。”他嗤笑一声道:“我是担心你啊,杜秋。现在这条路走到尽头还剩什么?你没看到你爸的下场吗?如果你只懂得权力和金钱的语言,总有一天你会被虚无淹没的。”
    “那是你不懂我的抱负,我的理想。我要一步步爬上去做很多事,这不是一时意气。”
    “你他妈就不怕死吗?在这么肆无忌惮下去,你一旦倒台会很危险的,甚至现在就会有危险。别得罪太多人。”
    杜秋摇摇头,知道他担心自己,一阵心软。又忍不住暗笑他天真。她是什么人?会有什么危险。除非是天上掉下个花盆砸中她脑袋,那也认了。
    “我现在最大的危险是你总在背刺我。你既然爱我,就应该偏心我。要是换了你,就算是杀人放火了,我也能包庇你。你爱我,就是没有我爱你那么多。你住在我的房子里,竟然帮着别人。”
    叶春彦冷笑道:“我就当了婊子立牌坊,你拿我怎么办?”
    “那你就做点婊子该做的事吧。”
    杜秋也不强求他回答,只是笑。她穿的是长裙,下摆垂到小腿。弯腰撩起半截,略叉开腿,脱下丝袜,然后当着他的面脱下内裤,甩过去。椅子斜摆,一条腿踩在上面,手从裙子底下摸进去,活动着。
    叶春彦先是看笑话的脸,接着又皱眉,朝门的地方瞥一眼。杜秋正好挡着,而且家里都是人,落荒而逃又算什么。他朝后挪了挪,她笑道:“你怕什么?”
    “怕你的神经病传染给我。”
    略带嘲弄的笑,他也没移开眼睛,直勾勾盯着,并不是意乱情迷的样子,只是冷。可到底还是太熟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熟。催生起旧日恩爱回忆,这样的场景不乏刺激性。离得太近,他也没法把腿翘起来坐。
    杜秋看见他反应,脚在大腿上踩了踩,朝下瞥,轻蔑道:“怎么了吗?心死了,可有的地方还活着。男人哦,真可怜,总是要拆分开看的。”
    他一把将她掀翻在床上,沉着脸,压上去。她的手借力环住他脖子,手往后颈一碰,道:“你摸起来好烫。”
    “是你太冷了,看来权力的春药也治不好你手脚冰凉的病。”
    多讽刺,多荒唐,他们因为恼火咬紧牙关,连下巴都发酸,手指搭上手指,皮肤碰到皮肤,却还是兴致盎然。
    她揪住他的长发,往后扯。他冷笑,野狗一样粗鲁地挺腰。
    她照例还是吻他,捏着下巴,嘴唇贴嘴唇。他的嘴唇是死的,既不张也不抿,舌头僵僵抵着上颚。眼睛也是死的,冷水底下的玻璃弹珠,眼神并不落在实处,懒得看她。可身体余下的部分仍旧是活着的,由不得他的活。
    一阵热头过去了,她起身要走。他不肯,抓着脚踝把她拽回来,她没防备,摔在床上,挣扎着要起身。强按着不让动,她的指甲从他肩膀一口气刮下去,他只皱了皱眉,没声响。
    她把手收回来时,指甲缝里挂着一层血丝。她随手把血抹在桌上的绣屏上。是夏文卿送的礼物,一对依偎着的鸟,墨点一样的眼睛戳着他们。
    黎明时,叶春彦翻了个身,隐约听到外面有鸟叫。杜秋还熟睡着,他轻轻在枕头上拨了拨,怕压到她头发。这种时候他或许该义愤填膺。倒也没有,反倒有片刻安宁与伤感。男人和女人,对性的态度实在是天差地别。自古还没有为清白投河的烈男。
    可对女人,这又承载了太多肉体之外的情感。是依恋,是献身,是慰藉,是冒险,是生命的无限流转。
    在触碰与触碰,呼吸与呼吸间,灯影下,他还记得她的眼神,怎样的不安与自哀。
    她实在还是太在意他了。他倒宁愿不必如此,至少证明她的人生中还有很多可期待的好事。
    他想要咳嗽,又怕吵醒了她。趁着她还熟睡,轻轻抚摸了她的脸。
    到换睡衣时,他看到上面有一点血,自己偷偷拿碘酒消毒了,也没声张。吃早饭时,杜秋不怀好意问道:“有什么话要说吗?”
    叶春彦笑道:“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很喜欢,多谢款待,怎么样?”
    “好啊,挺好的。顺便说一句,随便你往外抖落什么事。发一条我找人删两条。我批了两百万的公关费,专门负责这事。不够再加钱。”
    叶春彦不声响,依旧低头吃面。杜秋也吃了两口,却猛地咳嗽起来,呛得要命。她用筷子扒拉开,底下全是胡椒粉,还特意盖好。“你在我面里撒了什么啊?多少胡椒粉啊?”
    “你最挺得意嘛,烈火烹油不是更好。”他冷笑着就走。
    接下来的相处尽是荒唐。汤君一走,他们就无话可说。等她放学回来,他们才略微松一松,连带着家里的帮佣也如蒙大赦。叶春彦有个银质的小酒壶,杜秋之前从没见过他用过,现在则是大白天就喝酒。
    他们在餐桌上端坐着吃饭,杜秋在桌下翘着腿,一晃一晃,一只拖鞋踢出去。她笑着捎了个眼神,让叶春彦帮着捡。他也确实捡回来,然后当面丢进泳池里。
    很快叶春彦想出一个极其恶毒,堪称同归于尽的办法——在阳台上发酵咖啡豆。发酵时的味道极其难闻,像是袜子没晒干。家里的外套基本上拿去干洗的,睡衣有烘干机,只有杜秋的内衣会在阳台上晒一下。于是她每件衣服上都沾染了一股发霉咸菜的味道。
    杜秋气不过,半夜把猫抱到阳台,看看它会不会在装豆子的盆里拉屎。然后所有的内衣都丢了买新的,一不做二不休,还买了个新衣柜。工人搬进来发现位置不合适,杜秋就派人砸掉一面不承重的墙。
    反正白天她去上班,留在家里听装修声音也只有叶春彦。叶春彦大为感动,一等她下班回家,就开始在家里拉琴。
    为了不妨碍汤君休息,无奈打成平手,全家搬去另一套房子住。叶春彦提前把杜秋的房间布置一番,买了许多俗气的金器放着,花的又是她的钱。
    杜秋故意不生气,笑道:“这么俗的东西,能被你看上买回来,是他们的运气。”
    一时间,彼此使绊子的手段都穷尽了,所以又回到互相不说话的日子。可家里总要有些声音的,于是各自拉着汤君聊天。
    叶春彦白天陪女儿玩,偶尔辅导一些演奏上的技巧。杜秋闲来无事,和继女凑在客厅看恶毒电视剧,越傻越好,两人中间摆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嘲笑剧情。
    这天看的这部是千金爱上穷书生的现代版。女主角是有钱老板的独生女,中邪一样爱着一文不名的男主角,用家里的资源给男方拉项目,不惜和父亲闹翻。他还不屑一顾,深深怀念着前女友。
    杜秋哈哈大笑,道:“为什么这种职场爱情故事,背景都设定在广告设计行业。他们看着光鲜,其实没什么钱的。”
    叶春彦正巧经过,故意呛她道:“那总比卖方便面的看起来像样。”
    他说完就走,也不给杜秋回嘴的机会。她气闷,喝了酒喝掉半瓶。汤君到九点半去睡觉。她就着看完剩下两集。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热情相拥时,她在冷笑。特意搜了演员名字,以后绝不找来合作。
    当天夜里,杜秋辗转反侧,借着酒劲给王秘书发消息,道:“我要买一家广告公司。你帮我找人看看。”
    第二天她醒酒了,头痛欲裂又追悔莫及。收购公司可不是小事,刚在会上说要缩减支出,又忽然做这么大的投资,简直是朝令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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