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彦请关昕上门做客,他原本是不情愿的,但耐不过一请再请,盛情难却,他还是与妻子一同去了。当初叶春彦道婚礼没有叫他。虽然事后解释了一番,可关昕难免心里刺了一下。再急着请他上门,总有些别扭。
    临出发前,他妻子偷偷道:“你说小叶是不是找了个有钱老婆,急着在我们面前炫耀一下。”
    关昕道:“别担心,他不是这么个人。”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没个定论。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他们虽然嘴上说无所谓,可出发前还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关昕特意把西装拿出来烫了,皮鞋又上油。妻子则新买了件真丝连衣裙,拿出家里唯一一个香奈尔包来镇场子。车也不准备开了,与豪车停在一处也到底也尴尬,他们直接叫了辆出租车,拎着礼物就出门。
    一碰面,双方都有些傻眼。叶春彦不过是寻常的短袖配休闲裤,踩着拖鞋就出来了。他低头笑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我也没准备啊,要不我去换身衣服。”这一笑,他们倒松了一口气,叶春彦还是老样子。
    他去换了一件小立领的真丝衬衫,下身的西裤也是丝的,蓝与黑。他似乎又瘦了些,眉宇间的郁气更重,姿态上倒是更添潇洒。他的新房只有一层,但是中间有个大拉门,隔成了两区。他领着他们四处走动,认了各处的卫生间。
    起先关昕还不服气,虽然知道叶春彦的太太有钱,但并不知她富有到什么程度。他觉得房子虽气派,也不过是地方大了,要是他们家把手边的三套房卖了,未必不能在郊区买套更大的别墅。
    他又左顾右盼看家具,见柜子里摆着一套水晶酒杯。他拉着妻子道:“你看这个多漂亮,我们家也能添一套。”妻子笑笑,知道他是托大,并不当真。
    等走到副厅,见里面摆着个一人的多宝阁,金漆木雕,分成四层。顶上一层有四个小抽屉,左边两个是金框镶贝母,右边两个是金粉黑漆,画的都是花鸟画,但姿态各不相同。下一层是镂空雕花,图样是梅花喜鹊,再到后面是又是三个抽屉,一个立柜,同样是金粉绘就,流光溢彩。
    妻子斜他一眼,笑道:“你说这个好吗?要不我们也买一套。”关昕悻悻,也就不说话了。
    叶春彦从旁劝解道:“这也是杜秋买来的古董,也有一两百年历史,经了好几代人。东西到底是东西,一直在那里,人倒是有起起伏伏。”
    关昕颇感激地望向他,附和了几句。他之后想去洗手间,左右一转差点在房子里迷了路,险些掉进游泳池里。他望着一壁的水愣了愣,没想通叶春彦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等他们落座,又有保姆来端上果盘,还摆着两条毛巾。他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还好叶春彦从旁提醒道:“要不要擦一下手?”他们这才如梦初醒,依次接过热手巾,擦了擦手。
    关太太自嘲道:“我们真是乡下人进城了,什么都不懂。”
    叶春彦道:“想多了,杜秋比较爱干净,家里又有小孩,所以才有这个习惯。你们不习惯也正常的。”
    “你女儿现在怎么样?转学去了新地方,还习惯吗?”
    聊起孩子,叶春彦话倒多了些。汤君到底是孩子,转学后起先还挂念着原来的朋友,可不到一个月,就和新同桌混熟了,有参加了学校里小小的戏剧团,混得如鱼得水。他道:“最近她排练校庆节目,总是在家里念台词。努力是真努力,可念的是真够烂的。”
    关昕笑道:“你敢当着她的面说这话吗?”
    “那自然是不敢的。你们也不准和她说。”叶春彦又为他们把茶满上,说说笑笑间,杜秋倒回家来了。
    关昕原本是没见过杜秋的,本以为她是个珠光宝气的人,没想到光看样子,她倒像是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中长发,上身真丝衬衫,下身亚麻西装裤,细边眼睛别在领口,化淡妆,但能看出皮肤很细。叶春彦为双方介绍,她也主动和关昕夫妻握手,又特意表扬了他太太的包。虽然都知道是客套话,但她还是忍不住喜上眉梢。
    交谈了几句,他们对杜秋印象都很好,她既不居高临下,也不故作姿态,看着性格不错,只是略有些疏离。
    叶春彦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杜秋道:“我今晚可能要加班,回来换身衣服,拿一些东西。”
    出了门,叶春彦把他们送到电梯口。电梯门一关,关太太悄声道:“他们家是真的有钱,你看那墙纸,把窗帘都是对花的,平白多用一倍的料子。不过漂亮是真漂亮。”
    “我们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弄。”
    “得了吧,顶多弄一个房间。买是一个方面,维护起来也烦。漂亮东西隔三差五都要保养的。不过这种房子住着,我看小叶也不太高兴。”她略迟疑了一下,多少担心起这称呼太不尊重,“我看杜小姐也不是什么盛气凌人的性格,对叶先生也挺好的。他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关昕摇摇头,道:“谁知道呢。他们夫妻间的事,我们外人也搞不懂。下次有空再来看看他吧。”
    “喂,你刚才说我们也买一套杯子,这话算不算数啊?”
    “你说算数就算数吧。不过要等我发了这个月的工资再说,正好你也要生日了。到时候热热闹闹办一下,把叶子请过来也行。”他自觉这个主意很好,熬不住要笑了。又觉得太太该过来亲亲他,见她不动作,就去牵她的手。关太太终究还是笑了,只是笑他得意忘形的样子很是傻气。
    叶春彦回房里,门一带上,他脸上就不见什么笑意了,对杜秋道:“你公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脸色都不对了。”
    杜秋也不瞒他,道:“公司内部的纪检部门收到一份检举材料,说有人受贿,一个财务被抓了。事情闹得很大,也没那么简单,我要回去处理一下。”
    财务部的钱老师还有三年就退休了,在部门里也算有声望,这次是直接在公司被派出所的人带走调查的。不少人都目击了,再怎么压都少不了私下讨论,工作群里都三令五申不让谈论此事。
    财务部现在归穆总监管,钱老师是穆总监的亲信,这次出了大事,他立刻着急去捞人。杜秋和穆总监私交不错,邱松涛和他更是多年的老朋友。三人立刻吃了顿饭,一言一语把事情复盘。
    穆总监道:“这次就是有人存心搞我,是内部检举,材料都是自己人才能拿出来的。就是上个月调到仓库去的小张做的。他去年的竞聘没过,一直以为是我给他使绊子,就赌气调岗到仓库去了,没想到现在搞这么大的事出来。”
    邱松涛道:“这人我见过,平时不怎么说话,书呆子一个,怎么敢搞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谁唆使的?”
    穆总监苦笑着斜他一眼,道:“还能有谁,你的老下属周长盛啊。他们私下接触好一阵了,我找人去套小张的话,三下两下,他就全说了。大概本来也没瞒什么。这小子现在都交辞呈了,估计早就有两手准备了。”
    邱松涛原本正低头擦着眼镜,手上的动作一停,恶狠狠道:“他还以为能拍拍屁股跑掉啊?我去和猎头说,看谁还敢收他的简历。”
    杜秋打断道:“这种小角色,你就别去给他使绊子了,本来也就是个炮灰。关键是周长盛怎么有胆子和你对着干?”
    “这王八蛋记仇的很,之前他被调到外面的生产基地去,他憋着气呢。”他偷偷扫杜秋的脸色,见她不介意,才继续道:“他就是觉得我当时没给他说话,所以怀恨在心。连你,连我都一块记恨着。”
    杜秋面无表情,手指在桌上轻轻弹了一下,道:“他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在后面给他撑腰,让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穆总监和邱松涛对了个眼神,答案是呼之欲出,但该不该说,能不能说,又是另一回事。到底还是邱松涛先沉不住气,开口道:“还能有谁啊?当然是你那表弟啊。他这就是挑明了要和我们对着干。”
    财务部出事的时候,姜忆在外面见客户,回来时听了一耳朵,但没往自己身上想。不料只过了两天,姜媛媛就把他往办公室叫,语气不善道:“你实话和我说,你有没有见过周长盛?”
    姜忆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说那个在我们办公室门口打转的人啊?有啊,我那天看他奇奇怪怪的在外面,就去问他是不是找人。他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本来还以为来找你的,后来问出来他的身份。”
    “那你也知道他不是总部的人,突然回来,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不奇怪和我也没关系啊,别的部门的事。”
    姜媛媛叹了口气,拿出那股老师教训孩子的口吻对他道:“你这次太粗心了,应该第一时间和我说一声。这次钱老师被带走,就是内部检举。公司的钱一般都存在同一家银行的,这次检举材料上说这家银行之前出过安全漏洞,钱老师执意把钱存在那里,是收了贿赂,才不顾公司的资金安全。”
    “这件事情现在闹大了,你做市场的也知道,给客户送礼是很正常的,真查起来就经不住查。再这么闹下去,不但钱老师要出事,连财务部的穆总监也有问题。穆总监是杜小姐的老交情,她很关注这件事,现在查出来这事就是周长盛挑唆的,是他教唆财务部的小张写的检举信。”
    “那也不能怪我啊,杜秋应该去找周长盛算帐。”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现在是在内斗啊。穆总监要是下台了,财务部能选的只有赵经理了。穆总监亲杜总,赵经理亲夏文卿。为什么周长盛敢担这么大的风险,就是他已经站队了夏文卿。杜总这次要是发现你知情不报,肯定会对你有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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