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气得捂着胸口咳嗽,觉得儿子患的是疯病,又恨不得他的心衰马上恶化到猝死。本以为他不过是病人,没想到回光返照到这地步。气消了些,这次是真慌了,他们立刻找律师问能不能把钱追回来。
    律师道:“如果您坚持,可以告他盗窃,损坏财物,可是如果他出国了,这钱就很难回来,也没办法打官司。”
    家丑不能外扬,老林也不敢声张,只能想着先把人追回来。挨个打电话问他的朋友,都是一问三不知,再去找杜秋,她都出差去了好几天,更不像是知情人,还追问有什么事。老林只能支支吾吾,借口说他有东西忘在家里,手机关机了,绝不是没什么大事。
    护照带走了,人肯定是出国了,想到他用国内资产抵押买的那套房,老林猜他落脚在加拿大。就算人不在,也会想着把房子卖了套现,这流程不是一时三刻能走完。他本人总要出面,就是守株待兔也能抓到他。
    一刻也不敢耽搁,带着律师马不停蹄杀过去。老林在飞机上打着腹稿,拿不定主意,是该先礼后兵还是软硬兼施。他暗暗劝自己忍耐,至少要把人带回国处理,不能一见面就动手。
    等到了房子里,他又傻眼了。房子里住的满满当当,黑白黄三色面孔齐备,简直是个小联合国。中国人在泳池里游泳,印度人在台球房打球,美国人在桑拿房里洗澡。十二个房间,分租给十四个留学生,林怀孝一早就和当地的房产中介签了合同。因为温哥华的房屋空置费逐年走高,这一带不少豪宅都出租了。中介自然也不起疑。他很豪爽签了三年合约,一早就拿了七十万加币走人。
    房子是租了,但贷款还要还,这钱自然还是要从老林口袋里掏。而且不得不掏,一次失信,以后再想用国内资产抵押在海外置产就麻烦了。
    老林回来了,把自己关进书房里。他还没有倒回时差来,又恍惚,又伤感,好想自己登台演了一处荒诞剧,却临时忘了台词。但这残局还是收拾。
    思前想后,他的第一个电话还是打给了杜守拙。
    杜守拙接到电话,没表态,想了一会儿,扭头打给了杜秋。第一句话就问道:“林怀孝跑了,你知道吗?”
    杜秋那头愣了一愣,反问道:“跑去哪里了?”
    “我们也不知道,你知道吗?”杜秋没说话,他又接着道:“他是和一个女人跑的,听说是照顾他的医生,好像姓白,你有印象吗?”
    “好像有点印象。以前见过几次,他住院的时候她来查房。我和她聊过几句,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是不是长头发的?”
    “不太清楚,林家现在乱得要命,我也懒得去问。过段时间,等他们主动上门再说吧,总是要过来和我们解释清楚的。”
    “这件事是他们那边的问题,你也别太担心,等他们过来,我来谈,会把事情弄清楚。”
    “也别太为难他们。”
    “什么叫为难?你没结婚,新郎官倒是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长得多丑,把人吓跑了。” 杜秋不说话,杜守拙立刻接话道:“我随便说说,你别放在心上。”
    “为什么你们都觉得他不会回来了?可能他只是去散散心,想通了就回来。”
    “你真的这么想?我让你走之前和小林吃顿饭,你有去叫他吗?”
    “我叫了,他说身体不好,没过来。我也没多想。”
    “哦,可惜了,你要是那天去看看,估计事情就不一样了。对了,你和荣达那边谈的怎么样?”
    杜秋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
    杜秋是带着律师、会计师和两个财务顾问去谈的。整个团队人不少,荣达那边倒也不怵,当晚饭局就安排上了。董事长秘书亲自接待的他们。
    第一天他们没急着谈事,先是带着杜秋一行人参观了荣达的厂房和园区,杜秋又和公司总经理潘总见了面,单独开了个小会。潘总那边自然也请出一组专业团队,提出了以资抵债的办方案。
    荣达在东面的高新技术园区拥有三处标准厂房楼,总建筑面积约为十万平方米,估值在两亿九百万。上午杜秋刚参观过,园区入驻了好几家叫得出名字的高新企业,研究人工智能,无人驾驶车一类。
    拿这些房产抵债,明面上像是她占了便宜,其实是吃了暗亏。对企业来说,最关键的是现金流。园区厂房很难脱手变现,零卖不划算,合卖又没人愿意接盘。一般吃下来都是收租金度日。
    杜秋敷衍了几句,没有明着表态。潘总也不强求,只是笑着握握手,说道:“中午为杜总在滨城饭店订了一桌,有几道我们这里的特色菜,请一定要赏光。”
    杜秋会意,明白这是大局小局的玩法。先是公开把框架拟定,但小处的细则可交涉,要私底下再议。果然,在饭桌上,潘总一马当先,举着分酒器先敬过一轮。
    酒喝定,他才不疾不徐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个道理我们都明白,杜总愿意过来,已经是很给我们面子了。以资抵债这件事,我知道杜总是给了我们一个人情。不过东面的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你也看过了,不管是位置还是入驻的企业,我敢打包票都是一流的。只是最近市面不景气,如果杜总你们卖掉可能不划算。所以我能不能有个不情之请。”
    “请先说。”
    “当初那些公司入驻的时候,我们是和他们有个君子协定。五年里不涨租金,现在刚过去两年。杜总你如果不准备卖掉,能不能麻烦你们三年里也不要涨租金。”
    杜秋微微挑眉,并无笑意。潘总看她神色,又起身举杯,道:“行个方便,杜总,我敬你。”杜秋把酒一饮而尽,道:“我要再考虑一下,然后和我爸商量一下。容我明天再给你回复。”
    杜守拙听完她的讲述,思索片刻,便道: “你准备同意吗?”
    杜秋闷着气,道:“我觉得很难接受,我们已经让步了。再让步,他们就有点得寸进尺了。”
    “做生意就是这样的,要么一直不让步,要么一让就要让到底。既然你说那几家公司的盈利一般,为什么荣达要忍他们呢?荣达是国资,高新产业半死不活的多的是,可是国家有扶持。荣达既然能让,我们也能让,吃点亏是福,别人会记得你。你也别太强硬。”
    “可是你让我强硬的。”
    “你话不要只听一半,态度是要强硬,可是身段要灵活。”
    “我明白了。有进展,我会再和你说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少喝点酒,昨天保姆给你理房间,床底下都找到了两瓶胃药。药少吃点,总是伤身体的。”
    “好的。”杜秋本想说谢谢,话出口又觉生疏,咬住舌尖,只说了句,“再见。”她对父亲几乎生出一种条件反射,每次他一关心她,她就担心坏事要在后面。
    朱明思刚从饭局里回来,喝了酒,迷迷瞪瞪躺在床上,黄芃拿热毛巾给他擦脸。他没有起身,眯着眼看她,半是惬意,半是不甘。她的脸在灯下有两道很深的法令纹,自从生了孩子,她就愈发显老。
    他一想起她生过孩子的身材就发愁,原本她就不瘦,哺乳期过后完全成了个糖苹果:黏糊糊,腻哒哒,还没有腰。
    穿衣服时还能靠一点奇淫巧技来掩盖。系一条腰带,穿出竖条纹的裙子,买各种束腰,远看上还像样。可衣服一脱,全露馅了。她的肉不是一片一片,而是一浪一浪,各朝一个方向涌去。
    肉是活的。皮是死的。一条一条的妊娠纹,好像她被撕开后又缝了起来。
    女人,可归于一类耗材。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好过了。
    他有些不耐烦,闭着眼,佯装睡了。为这点小事自然不必离婚。黄芃当妻子还是当得很体贴的。只有一点美中不足,她和他在一起时不是处女。
    黄芃在大学时交过一个男友,这事一早就和他说过。他当时没想过和她要结婚,自然也没放在心上,现在回过头来想,却是纸上滴了墨点,绘不成桃花扇了。
    他没想过要结婚,可结婚也不是坏事。热的饭菜,干净的衣服,免费的性,一个有着他传承的孩子。他本该满足,可他想起自己有钱。为了钱,他在外面忍气吞声。
    杜守拙阴晴不定,杜秋高傲冷漠,酒局上的人又是各怀鬼胎,公司里也不是铁板一片。他战战兢兢的时候,她倒是花着他的钱逛商场。钱能买家具,也能买妻子,他本该选个更好的女人安置在家里。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一个不够好的妻子,倒是个很好的外遇借口。
    黄芃拿着他的西装出去。床头柜上搁着一只小碗,盛着酸梅熬的醒酒汤。他盯着看,白的瓷,瓷的白,让他想起狄梦云,她露在袖子外的一截苍白手腕。
    看她的性格就知道情史清白。他要将她彻底变成女人,征服她,主宰她,用她的顺从来弥补这个世界对他的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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