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重心头一紧, 不由瞥了一旁的恩禄等人一眼。见他们个个做着自己手底下的事,对主子间的事全当不见,蒋星重这才看向谢祯,低声道:“再?久, 宫门下钥前也得出?宫。”
    谢祯嘟囔道:“我知道。”
    谢祯松开蒋星重的手, 递了筷子给她, 笑?着道:“用膳吧。”
    蒋星重点头笑?应,和谢祯一道用膳。不得不说, 谢祯养心殿小厨房里的膳食虽简单,但确实可口。
    用膳时,谢祯对蒋星重道:“听说近来?外头都在传, 说我因病惧死, 沉迷修道,不理朝政,已现昏庸之态。”
    蒋星重闻言转头,咽下口中的菜, 问道:“应当是建安党人有意无意放出?的消息,你打算怎么办?”
    谢祯面露无奈,道:“还能如何?我若是现在恢复朝政,建安党人便知我没有中他们的算计, 定是会?另想?应对之策,与其多生事端,倒不如暂且安于现状。且叫他们传着,等收拾了南直隶, 便是断了建安党人的根基, 朝中出?身?南直隶的官员再?多,也再?难成势力。”
    蒋星重听着, 叹息点头,确实也只能如此,只忧心道:“我只怕待代?入南直隶后,土特部见大昭乱了起来?,又得知你沉迷修道,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会?有所动作。”
    谢祯转头看向蒋星重,神色却?并无忧虑,只笑?道:“在你的梦中,土特部在暗,我们在明,方才被他们屡屡算计。可是现在,无论是南直隶之乱,还是我沉迷修道,皆为假象。窥假象而作答,答必有错。”
    蒋星重顺着谢祯的话想?了想?,道:“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说着,蒋星重便继续吃饭。
    谢祯侧头看着她,神色间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土特部觊觎大昭良久,此番倒也不失为一个请君入瓮的好机会?。只是此事他尚未盘算明白,暂不好同蒋星重细说。
    二人一道用过膳,谢祯牵着蒋星重的手回了御书房。来?到御书房内,蒋星重上前揽了他桌上的一摞子奏疏,往一旁的罗汉床上走去,并对谢祯道:“你去睡会?儿。”
    谢祯伸手拦住,顺势接过她手里的奏疏,又重新?走回书桌后,并对她道:“不必换地方,这儿就很好。”
    蒋星重看了看外间,道:“到底是皇帝的位置,我坐那儿,旁人进来?瞧着不太好。”
    谢祯笑?道:“养心殿都是我靠得住的心腹,而且,这就是一张桌椅罢了,没什么特别。”
    说话间,谢祯已重新?走回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往书桌后拉,待到椅子后,谢祯将蒋星重按在椅子上,扶着她的双肩道:“那可就劳烦皇后了。”
    蒋星重看了他一眼,不由失笑?,随后道:“你快去休息,多睡会?儿。”
    谢祯点头,径直走向一旁的贵妃榻,摘了翼善冠,便侧身?躺了上去。蒋星重看了他一眼,便着眼眼前的奏疏。
    旁边有几本他已经批阅好,蒋星重拿起来?看了一下,便明白了个大概。她本以为皇帝批奏疏,怎么也得很正式,结果好嘛,上头全是大白话。
    蒋星重放下已经批好的奏疏,看起尚未批阅的。这是她头一回看奏疏,看了才发觉,当真是大昭天下事,都在这一本本的奏疏里,皇帝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此言非虚。
    谢祯侧躺在贵妃榻上,目光一刻不离蒋星重,神色间全然是欣赏和宠溺。
    能娶到阿满,可真是他的福气。朝务繁杂,日后有阿满一道治国?,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大昭,都是一件极好的事。六部各值皆有副职,唯皇帝就他一人,但有阿满在,便好似给自己找了个副帝,总觉这皇帝做着也能比从前轻松些?。
    谢祯确实累了很久,躺下没多久,便撑不住困意,合上了眼睛。
    许是今日阿满就在身?边的缘故,他这一觉睡得极好,很沉,连点梦都没有做。
    蒋星重不知批阅了多少本奏疏,忽地想?起谢祯,抬眼看向他。
    正见谢祯安静地睡着,蒋星重唇边划过一丝笑?意。还是觉得世间缘分奇妙,换作封后圣旨之前,她死也想?不到,今时今日,会?同景宁帝这般安静地待在一处。
    心间莫名?一股暖流,蒋星重收回目光,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见里宫门下钥还有些?时辰,便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奏疏。
    时间静静地流淌,窗外洒进养心殿的阳光,逐渐变成橘红色,窗上格子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一半洒在谢祯的身?上。
    蒋星重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见桌上的奏疏只剩下几本,便站起身?。
    她看向谢祯,见他还未醒,便放轻了脚步,走向他。来到谢祯身边,看着他鸦羽般的长睫,蒋星重唇边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伸手,指尖轻轻从谢祯睫毛上扫过。睡梦中的谢祯觉察到痒,眼睛颤动几下,随即蹙了蹙眉。
    蒋星重唇边笑?意更浓,俯身?,轻轻在谢祯脸颊上落下一吻,随便便安静地朝御书房外走去。
    她出?了御书房,又轻轻关上了门。
    候在一旁的恩禄见蒋星重出来,忙迎上前来?,行礼道:“主子娘娘。”
    蒋星重对恩禄道:“他睡着,未醒。奏疏剩得不多,约莫一刻钟便能看完,先别吵他,叫他多睡会?。”
    恩禄行礼道:“臣领命。”
    因着前世,蒋星重心间对恩禄颇有好感,便笑?道:“劳烦公?公?了。”
    恩禄忙行礼道:“主子娘娘折煞臣了。”
    蒋星重冲他笑?了笑?,便转身?离去,恩禄忙跟在身?后相?送,一路送她至养心门,目送她离开,方才折返。
    蒋星重赶在宫门下钥前出?了宫,今日天色已晚,自是不能再?和父亲前去镇勇军中,蒋星重便直接回了家。
    谁知刚进门,便见父亲身?边的小厮在府门处等着,她一回来?,便对她道:“姑娘,将军叫您回来?后直接去后院。”
    蒋星重应声,径直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正见父亲坐在院中石椅上,边喝茶边看一本兵书。而院中的兵器架上,多了两柄长.枪。
    “阿爹。”蒋星重唤了一声,走上前去。
    蒋道明闻言回头,见蒋星重回来?,笑?道:“回来?了?”说着,蒋道明放下手中茶盏和兵书,站起身?来?。
    待蒋星重来?到面前,蒋道明向蒋星重问道:“今日进宫,差事都交出?去了?”
    蒋星重点头,“嗯,都交出?去了。也同陛下说了,准备去镇勇军的事。”
    蒋道明点点头,随后便走向兵器架,将两柄长.枪都取了下来?,扔了一把?给蒋星重。
    蒋星重伸手接住,没把?准力道,接住枪的那一瞬间,双臂竟下沉一瞬,蒋星重讶道:“好沉。”
    蒋道明手持长.枪,立身?于蒋星重不远处。蒋道明的神色态度,在这一刻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仿佛这一刻,他不再?是蒋星重的父亲,而是她的上司。
    蒋道明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间似含着一丝挑衅,问道:“听闻你刚接手京营时,在勇卫营比武立威?”
    蒋星重见此,单手持枪,枪在手中一转,将其如父亲般立在身?侧。因其重量,哪怕速度很慢,但还是发出?一声枪锋破空的声响。
    蒋星重道:“正是。”
    蒋道明蹙眉道:“勇卫营那些?个常年不上战场的软脚虾,自是让你钻了些?许空子。真正地上过战场的将士,可不是当初勇卫营那般模样?就好比你手中这把?枪,你方才拿到便觉着沉,可征战沙场的将士,却?能握着它一整日不松手。若两枪相?碰,力道更是震得双手发麻。还有精气神,上了战场,对手,可就是奔着取你性命而来?,定会?用足全力。”
    蒋道明道:“镇勇军,乃是本将军同赵翰秋一手缔造。个个英勇非凡,你若想?叫他们服气,须得能在为父手底下过招。”
    长.枪在蒋道明手中画了个圈,速度快到残影清晰可见,随即他便将枪锋对准蒋星重,道:“时间紧迫,为父没空细细教你,你便在实战中学吧。”
    话音落,未及蒋星重反应,蒋道明手中的枪已破空而来?。
    蒋星重一惊,身?子一侧,便推枪去挡。两枪相?碰,发出?刺耳的金属相?碰之声。下一瞬,蒋星重便觉右手发麻,险些?握不住枪。
    蒋星重大惊看向父亲,父亲竟是用了全力?
    蒋星重不敢再?托大,连忙集中精神,认真同蒋道明对打。
    诚如蒋道明所言,他根本没有给蒋星重半点喘息的机会?,全程皆已全力攻击,只在蒋星重抵挡不住的杀招的最后一刻收手。
    整整两个时辰,蒋道明没叫蒋星重歇一下,就好似真的上了战场,对面的敌人根本不管你累还不是不累。打到最后,蒋星重累到只觉自己似乎是剩下了意志力。
    而在这过程中,蒋道明不断出?言指导,蒋星重的枪使得逐渐上了道。
    两个时辰下来?,蒋星重一时满身?大汗,鬓边发丝就好似过了水一般,身?上的太监服饰,也被划出?好几道破痕。
    蒋星重撑着枪,勉强站在父亲面前,看着同样气喘吁吁的父亲,不解问道:“阿爹,你不累吗?”
    蒋道明吹胡子瞪眼道:“两个时辰,能不累吗?”但为了集训自己姑娘,他不得不这般下功夫。能力强一分,她在战场上能活下来?的几率就大一分。
    蒋星重编排道:“那你还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
    蒋道明道:“你这还是平常衣服,明日换了盔甲,再?来?。等为父觉着你学得差不多了,便带你去镇勇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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