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意识消散在这个世间, 无梦无识,无知无觉。
    待谢祯再次醒来时,他只看到眼前雕花的龙榻。他视物模糊,只觉呼吸虚浮, 似是只要?不用些力气, 呼吸便会消散。他只隐隐听?得?龙榻帘外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 但是连听?到的声?音都虚无缥缈,伴随着轻微的耳鸣, 仿佛连听?力都出现?了问题。
    谢祯缓了许久,眼前的一切方?才一点点重新清晰起来,不再模糊。只是他的呼吸, 还是急促虚浮得?很, 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便是连他想起身,都似是要?花费很多力气。
    谢祯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间竟生出自己命不久矣的错觉来。他只好继续缓着,耳中的耳鸣声?渐渐消散, 龙榻外的声?音这才一点点地恢复了真切。
    是恩禄和?太医令王象理在说话,两个人?声?音都压得?很低。
    只听?恩禄急切道:“王太医,陛下这两日的情形,当真只是因?为?休息得?不好吗?”
    这两日?谢祯愣了一瞬, 莫非他这般无知无觉地躺了好几日?
    外头传来王太医的声?音,无奈道:“公公放心,陛下当真只是没有休息好。陛下长久耗神,有些伤了元气, 臣开几副补药, 缓一阵子便也无碍了。”
    恩禄看着眼前的王象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话。若陛下只是因?为?长时间没有睡好, 那么只需好好补一觉就好。况且陛下只是休息得?少,又不是完全没有休息,怎么会严重到晕厥过?去?而且陛下晕过?去那日,他分明看到陛下浑身虚汗,宛如?落水,怎么会严重到那个地步?
    谢祯听?着外头的谈话,他实在是觉得?身子虚累得?厉害,便开口唤道:“恩禄。”
    便是连说话都有些费劲,好在殿中安静,恩禄和?王象理说话的声?音也小,听?到了谢祯的声?音。
    恩禄闻声?大?喜,忙大?步朝龙榻走去,在帘外塌边行礼喜道:“陛下,您终于醒了?”
    谢祯此刻只觉自己多说一个字都费劲,只简洁问道:“多久?”
    恩禄明白?谢祯的意思,回道:“陛下是前个下朝后晕过?去的,两日两夜了。”
    恩禄紧着问道:“养心殿里小厨房一直准备着粥米,陛下可?要?用些?”
    谢祯嗯了一声?。
    恩禄忙着去端了碗晾好的清粥过?来,揭开帘子,将谢祯扶起来,服侍他用了些粥,又喂了些水。
    谢祯这才觉周身回了些气力,向一旁的太医令王象理问道:“如?何?”
    王象理行礼回道:“陛下只是操劳过?度,累着了,好好休息一段时日便无碍了。臣给陛下开了几副温补的方?子,陛下按时用着便是。”
    谢祯听?罢,觉得?额有些不大?对,若只是累着了,他怎么会一连睡这么多天,甚至无知无觉,连梦都没有做。睡了这么久,醒来后也合该恢复气力,可?依旧觉得?疲乏,呼吸不畅。
    谢祯不由看向恩禄,见他神色间隐有焦急,看向他的神色,也频频露出欲言又止之?态。
    念及此,谢祯对王象理道:“你且去备药吧。”
    王象理依言退下。待王象理离开寝殿,恩禄跟着出殿,命王永一等人?在殿外守好,这才进?殿,在谢祯面前单膝落地道:“陛下,臣惶恐。”
    谢祯靠在榻首,看向恩禄道:“但说无妨。”
    恩禄神色间满是担忧,对谢祯道:“陛下,您可?记得?,臣跟你说过?,先帝驾崩之?因?,臣深觉有疑。”
    谢祯点头,对恩禄道:“朕记得?,此事事关重大?,如?若查出什么,必会引起朝野动?荡,怕是还会影响皇家威信。”
    若是连皇帝都能被这般算计和?杀害,皇权之?威,将不复存在。这便是他当初听?闻恩禄说及此事后,没有即刻细查的原因?。
    恩禄道:“先帝重用九千岁,九千岁铁腕,压得?建安党人?喘不过?气,先帝又极力护着九千岁,任何弹劾罪名,对九千岁毫无影响。可?先帝为?何落了一次水,就一病不起了呢?为?何先帝之?后,众多王爷当中,最后坐上皇位的,是您这位痛恨阉党的皇帝?”
    谢祯静静听?着恩禄的话,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
    自吴令台提出加派工商业赋税之?时,谢祯便知,这是一场硬仗。因?为?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动?了整个工商业主的利益,而官商一体的建安党人?,更是这个利益团体的核心。
    恩禄接着道:“陛下此番新下发的赋税政令,是真切地动?了某些人?的命脉。陛下此番举动?,与先帝启用九千岁制衡的方?式相比,更凌厉,更彻底,更一针见血,比之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臣只怕……陛下此番不是疲劳所致。”
    谢祯静静听?完恩禄的这番话,对恩禄道:“若是先帝驾崩之?因?有疑,那么建安党人?的势力和?能耐,远在朕预想之?外。”
    若想谋害皇帝,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不仅需要?把控整个太医院,更需要?宫中各个环节都有人?手。那便是整个皇宫,早就被建安党人?渗透,处处都是他们的眼睛,处处他们都能插手。
    恩禄缓缓点头,接着对谢祯道:“如?若陛下真的只是劳累过?度就好,可?就怕这背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陛下,容臣多心,理当秘密从外头调大?夫进?宫为?陛下重新诊断,断不可?全然托信太医院,暂时亦不可?服用太医院的方?子和?药。”
    谢祯缓缓点头,静静想了许久,随后他看向窗外,见日已西沉,便对恩禄道:“恩禄,去东厂,传话王希音。叫他和傅清辉,今夜秘密来养心殿见朕。”
    恩禄行礼,领命而去。
    恩禄走后,谢祯靠在枕头上,细细思量此事。
    自吴令台提出加派工商业赋税的政策之?后,吴令台、吴甘来,以及阉党旧臣,他们无数人?遭遇各类名目的弹劾。以及各种意外和?暗杀,所幸提前都有防备,没有造成太过?恶劣的后果。
    后来看建安党人?安静了下来,直到政令于早朝昭告天下,谢祯还以为?他和?吴令台等人?赢下了这一局。如?若自己此番晕厥,真相当真如?恩禄所担心的那样,那么建安党人?背后的势力,早就在他想象之?外。
    谢祯忽地清晰地意识到,建安党人?无法尽除,但若是不能将他们一举彻底打散,那么大?昭,恐怕还是会迎来蒋星重梦中的结局。
    建安党人?只顾利而不顾国,为?了维护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无所不用其极。扶持他上位,他们便是想要?一个傀儡皇帝,想要?皇权作为?他们的至高权力代言。
    可?现?在,他又成了个不受他们掌控的皇帝。那么他们必然会在想其他法子,要?么是扶持新帝,要?么……便是颠覆大?昭,重新建立一个符合他们利益的政权。
    这一刻,谢祯清晰地意识到,如?若放任建安党人?不管,哪怕日后没有土特部,大?昭最终也会颠覆在他们手中。
    除此之?外,谢祯也终于明白?,自己这个皇位,坐得?一点都安稳。甚至随时可?能都会有性命之?忧,这般情形下……谢祯深深抿唇,根本不是立后的最佳时机。
    他现?在对南直隶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同时派出去的两批人?。一批去查晋商,一批去查南直隶,可?晋商叛国大?案都已了解,但南直隶却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这等情形之?下,如?若立后,岂非拉了蒋星重来一道与他承担风险。一旦大?昭再次像蒋星重梦中一般被颠覆,他倒是可?以以死谢罪,但蒋星重身为?他的皇后,该怎么办?若是跟他一起死,他必然不愿,若是不死,亡国之?君的皇后,身处风口浪尖,必定受人?侮辱,靖康之?耻就是极好的例子。
    他绝不能叫蒋星重跟着他一道在这般污泥里沉浮。
    思及至此,谢祯深深蹙眉,只得?暂且先将告诉她自己真实身份的念头压下。大?昭灭国危机一日不解,他身为?皇帝,就一日不配谈情说爱,牵累他人?。
    许是思虑过?重的原因?,谢祯清醒没多久,复又倚着榻浅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约听?得?耳畔传来恩禄的声?音,“陛下?陛下?”
    谢祯幽幽转醒,见天早已黑了,殿中点着几盏灯。
    见他醒了,恩禄行礼道:“回禀陛下,东厂提督王希音、警衣卫指挥室傅清辉,他们二人?已扮作送膳食的小太监,来了养心殿。”
    谢祯抬抬手道:“宣。”
    恩禄行礼退下,不多时,扮成寻常太监的王希音和?傅清辉,都进?了谢祯寝殿。
    二人?行礼过?后,谢祯叫他们起身,并命恩禄拉开了帘子。
    王希音和?傅清辉都面色焦急,看向谢祯,急忙问道:“陛下您可?还好?”
    谢祯点点头,随后看向恩禄,抬手指一指二人?。恩禄会意,将今日和?谢祯的谈话,都细细给傅清辉和?王希音说了。
    二人?听?完,皆是面露震惊之?色,更是凝重非常。
    谢祯对傅清辉道:“清辉,朕要?你秘密从民间找来两位医术高超的大?夫,入宫为?朕进?行诊断,切记,此二人?之?间,要?毫无关系和?牵连。”
    傅清辉晓得?轻重,点头道:“陛下放心。”
    谢祯又对王希音道:“先帝驾崩之?因?,以及朕此番晕厥之?因?。希音,朕需要?你秘密彻查,定要?将所有可?疑之?人?都摸查清楚,尤其是太医院每个人?的背景,往来九族。切记,此事绝不能泄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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