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重着实是好奇, 李正心之前被言公子运作安排去了?山西查晋商,怎么忽然成了?叛国?逆案的大?功臣?
    王希音心中也是好奇,向蒋星重回道:“打听消息的人出去有一会儿了?,应该快回来了?。”
    蒋星重闻言点点头, 与王希音和孔瑞一同静候。
    这些时日天?气好, 王希音、蒋星重、孔瑞等人就喜欢搬了?凳子在院里坐着晒太?阳, 有什么事就在东厂院里商议。还搬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茶水。
    有时候面对东厂这样?的景象, 连蒋星重都觉恍惚。眼前的景象分明就是寻常亲朋好友相处时的场面,难以想象,这会是叫整个文?官集团闻风丧胆的东辑事厂。
    约莫又过了?两盏茶的工夫, 王希音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这才?匆匆回到东厂。
    椅子上坐着的蒋星重三人不由坐直了?腰背, 王希音忙朝那小太?监招手。
    小太?监跑上前来,蒋星重立时身?子前倾,问道:“怎样??打探清楚了?吗?”
    小太?监行礼道:“回掌班,打听清楚了?。此?番是个叛国?大?案, 山西那边,晋商、官员、部分边境将士,相互勾结,竟是已?卖国?数十载。”
    “什么?”话音落, 蒋星重怔住。
    王希音和孔瑞面上也没了?笑意?,王希音忙道:“细说。”
    小太?监闻言,立时将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没落下一丝一毫的细节。
    蒋星重静静听完了?一切, 她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神色泛白。
    前世?的一幕幕再次涌入脑海, 心间翻涌起无数复杂的情绪,蒋星重久久无法回神。
    竟是晋商卖国?!竟是晋商!而且……他?们竟是已?卖国?数十载,数十载啊……
    蒋星重蓦然红了?眼眶。
    她一直以为,是景宁帝好大?喜功,所以才?要在国?库空虚,国?家内忧之际收复辽东。可那日言公子说,是赵翰秋提议要收复辽东,意?欲作为破局之法。
    都错了?……前世?景宁帝、赵翰秋,还有卢捷,他?们对土特部局势判断的都错了?。她也错了?,误解了?景宁帝。
    他?们想到的破局之法并无大?错,只是都不知土特部早已?联合晋商,晋商背地里一直在卖国?。
    所以,景宁帝根本没有好大?喜功,而是费尽心力地一心想着破局,想要救国?家于危难。
    晋商卖国?,这谁能想到啊?便是连前世?,景宁帝自缢,国?破家亡之后,晋商卖国?的消息都未曾暴露一丝一毫。景宁帝又怎能知晓?
    蒋星重骤然闭目,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一时痛心不已?。
    方才?那小太?监说,今日早朝之上,景宁帝怒极痛斥百官,他?说“尔等,皆可杀。”
    蒋星重再次想起前世?,景宁四年,景宁帝重启宦官,自那之后,直到大?昭灭亡的那一年光阴中,他?朝令夕改,滥杀文?武大?臣,宛如一个暴君。
    但这一刻,蒋星重却忽地理解了?当时的景宁帝。
    她亲眼看到建安党人为了?排除异己,对阉党和阉党旧臣发起了?何等可怕的围剿。尤其前世?,他?们还裹挟景宁帝取消工商业赋税。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及他?们背后的利益而奋战。
    晋商卖国?如此?大?案,他?们浑然不知,一心一意?在朝堂上排除异己,为自己谋福利。
    误国?至此?,如何不该杀啊?
    前世?景宁四年重启宦官的景宁帝,一定也是意?识到了?这些问题,所以他?竭尽所能地挽回,清理那些误国?的大?臣。何谈当初的景宁帝,便是现在的她,都想将那些误国?的东西挨个千刀万剐。
    朝令夕改,怕是国?家已?到危急存亡之际,他?焦虑万分。可大?昭已?经千疮百孔,他?下达一个指令,发觉不行,就不得不抓紧时间,再想法子弥补。如此?这般做法,到了?他?们这些臣民?眼中,自然变成了?朝令夕改。
    “哎……”蒋星重蓦然一声长叹。
    拿在手中,尚未来得及放回房间的圣旨,此?刻却变得无比沉重。
    蒋星重垂眸,目光落在手中的圣旨上,一时只觉百感交集。如今她真切地感觉到,景宁帝在努力,他?当真在努力。他?没有放任大?昭不顾,只是大?昭已?成了?这副千疮百孔的模样?,前世?的他?,便是想努力,也已?经无力挽回……
    这一刻,蒋星重就忽地对自重生后,一直坚持的目标,产生了?一丝的怀疑。
    景宁帝,当真是昏君吗?
    是他?害大?昭亡国?,还是大昭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历史恰好选他?做了?亡国?之君?
    就在蒋星重看着手中圣旨深思之际,忽有一方帕子递到眼前,打断了?蒋星重的思路。
    她不由抬眼,正见王希音看着她,递给她一方手帕。王希音轻叹一声,对她道:“擦擦吧。”
    蒋星重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竟已?是泪流满面。
    蒋星重点点头,接过王希音递来的帕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王希音叹道:“如此?叛国?逆案,持续数十载,朝中大?臣,竟是无人知晓,当真可悲,可笑……”
    孔瑞闻言嗤笑一声,嘲讽道:“他?们一心想着怎么扳倒咱们,哪有工夫管国?家和百姓?当初九千岁在的时候,为了?扳倒九千岁,他?们网罗编织了?多少罪名?,日后怕是还要针对咱们。他?们也不动脑子想想,但凡他?们一心为国?,哪有九千岁和咱们的用?武之地?”
    王希音再复感叹道:“是啊,当年穷了?百姓,穷了?先帝,富了?他?们自己。先帝为了?国?家正常运转,不得不重用?九千岁。九千岁在的时候,何曾少过边境军的钱粮,可如今陛下登基之初,轮到他?们当政,怎么国?库就拿不出来银子了??陛下说他?们皆可杀,还当真没冤了?他?们。”
    蒋星重听着王希音和孔瑞的这些话,不由再次垂下了?头。
    她蓦然想起言公子,忽就觉得自己今日的动摇有些对不起他?。可若景宁帝不是昏君,他?们再造反,好像真的有些对不起国?家。
    念及此?,蒋星重不由看向那名?去打听消息的太?监,问道:“此?番叛国?大?案,陛下借此?重新将咱们宦官扶持了?起来,除此?之外,陛下可还有别的动作?”
    那太?监行礼道:“回掌班的话,听说此?次从叛国?逆案,赵翰秋从山西运回来三万万两白银入了?国?库。我还听到一些小道消息,说是陛下有意?叫朝廷接管晋商八大?家的生意?,正在寻善于经商的人才?,从此?之后,山西晋商在全国?的生意?,应当会成国?有。还有晋商的那些土地,应当也会全部归国?有,以后山西百姓的耕地,会由朝廷分配。”
    话及至此?,王希音面上终于出现一些笑意?,道:“若当真如此?,那日后山西的百姓,可算是有福了?。再也不用?担心有权有势之人侵田占地。”
    蒋星重闻言,再次陷入沉默。
    若景宁帝真的这么做,那可真算不上是昏君。
    蒋星重忽觉心里头乱得厉害,对王希音和孔瑞道:“我回房歇会儿。”
    王希音却道:“这会儿回房吗?刚接任京营提督,不去勇卫营瞧瞧?”
    蒋星重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明早一早去吧。”
    说罢,蒋星重连忙回了?自己房间。房门关上的瞬间,蒋星重脱下冠帽,便伸手揉了?揉头发。
    她握着手中明黄的圣旨,心间再次变得格外复杂。
    她有些迷茫……
    她原本一心一意?只想帮言公子夺位,可自光禄寺一案后,所有的一切,都不知不觉地发生了?变化。她好像不仅帮了?言公子,还误打误撞地意?外帮了?景宁帝。
    如今晋商叛国?大?案已?经有了?着落,南直隶逐渐浮上水面,国?库也有了?大?笔的银子。眼看着大?昭正在逐渐变好,那她和言公子的造反计划,还有意?义吗?
    这一刻,她忽觉有些希望,当初言公子说“改辅佐景宁帝”的话是真的。
    可她又不敢就此?真的放弃造反的计划,毕竟现在对景宁帝的了?解,也只是一点点表面。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揣测罢了?。若现在的局面,只是她和言公子误打误撞扶持下造成的,那景宁帝,还是不堪为帝啊。
    哎……蒋星重烦得紧,她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蒋星重这一下午,都在屋里盘算纠结,时不时就看看那盏瑞鹤宫灯。
    她想找言公子商议一下,可又不敢找。若是言公子一心想要造反,她现在说出这些疑虑,不就是等于有了?二心吗?可若是不说,一旦景宁帝不是个昏君,叛国?逆案之后,大?昭越来越好,言公子再造反,她岂不是就成了?误国?的罪人?
    哎,烦!
    蒋星重辗转反侧,坐立难安。
    不知不觉,天?色昏暗了?下来,外头叫她吃晚饭她都没去,实在是没心思吃。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色彻底暗下来,蒋星重正欲起身?点灯,却忽地听到外头传来声声鸽哨。正是之前和言公子约定的暗号。
    蒋星重的心蓦然揪起,说起来,她和言公子也有一月未见了?。
    可现在……蒋星重再复蹙眉。
    纠结半晌后,蒋星重起身?,拿起放在桌上的冠帽重新戴上,大?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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