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氏的娘家, 中午一家人用饭时,她那位继母摸着她继妹的肚子笑吟吟道:“静秋啊,得空娘陪你去趟女娲娘娘庙,灵验得很呢。”
    不等何氏开口, 宋景茂亦同样笑吟吟回道:“让岳母操心了, 静秋还年轻, 亦不急着过那鬼门关, 茂心悦静秋故娶之,若只为传宗接代,娶谁又有何分别。
    我听说女子头胎极为不易, 得空静秋你陪岳母去趟大相国寺,多多为继妹祈福才是。”
    说罢, 他便掸了掸袖子起身,道:“茂难得清闲一日,下午还要陪着静秋去买些东西,就不多打扰, 告辞。”
    两人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点委屈, 母女二人气得咬牙憋气,还不得不恭恭敬敬把人送出大门口, 因为宋景茂直接说人脸上:
    “难得回来一趟,岳母不起身送送吗?”
    后面几日, 宋景茂该上朝上朝, 该应酬应酬,就仿佛流言不是针对他一样, 他越是不理会,那流言就仿佛没了头的苍蝇, 嗡嗡来,嗡嗡去,却总也找不到落脚之处。
    宋景辰烦这些人成天嗡嗡,可这等流言的狠毒之处便在于别人没证据,可你自己也无法自证,生孩子又不是想有就有。
    虽说流言总会过去,可没过去的这段时间还是要过,他不想让大哥把注意力都放这上边,便以要考秀才为由,每日找大哥帮忙辅导课业。
    景茂见弟弟肯上进,自是欢喜,别的不说,关于考试的心得景茂还是很有一套的。
    穿越福利,宋景辰不能说是过目不忘,但最多看个两三遍便能记个差不大厘,但他每次总是故意说错那么一两点,让宋景茂不得不费心纠正,后面又把他容易出错之处整理成集加以批注,以便更有针对性。
    景辰观察着,见大哥确实没有被那流言影响,遂放下心来,他心中暗暗敬佩大哥内心强大,精神极其稳定。
    宋景茂的内心自然是强大的,但不代表他容忍度就那么高。
    赵鸿煊新帝登基不想做眼瞎耳聋的帝王,着宋景茂组建的暗探这时便起了作用,在宋景茂的授意下,将京城有关他的流言极为有针对性地整理一番,呈交给皇帝。
    赵鸿煊人生中最大的痛楚之一便是子嗣问题。
    之前他父皇因他子嗣不丰之故想要废去他的太子之位,现如今做了皇帝,他仍因子嗣之事发愁不已。
    宋景茂行不行他不好判断,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太行。
    那些针对宋景茂的流言仿佛全都扎进了帝王的心口,若非幼时遭人暗算,他如何会不行?
    难道遭人暗算是他所愿意?
    他何其无辜!
    这种同病相怜让赵鸿煊对宋景茂升起前所未有的信任,只因他们是一类人,他的苦他亦品尝过。
    赵鸿煊认为这背后造谣之人心机深沉,明面上是在攻击宋景茂,实则心思歹毒在映射他这个帝王。
    查,必须要彻查。
    他原本以为这是施家人搞得鬼,不成想查到最后,流言的源头竟然是深宫中他那位表姐。
    原因不用想也清楚,便是当初宋景茂利用了她,可宋景茂利用她亦是因为帮助自己。
    所以转了这一大圈,原来宋卿受了这等天大的委屈竟是因为自己!
    很快,朝中便发生一件让人震惊之事,宋景茂被皇帝加封为太子少傅。
    太子少傅,虽说是恩宠性的虚衔并无实权,但要知道这种头衔一般都是宰辅或者亲王之类才给授予的,这就不仅仅是恩宠的问题。
    往深里想,会不会是皇帝在暗示群臣,他这是把宋景茂当成是下一任的宰辅栽培?
    施国公倒是想反对,但皇帝给宋景茂的毕竟只是一个虚职,为此同皇帝争得剑拔弩张,似乎又得不偿失。
    升官之后,宋景茂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弹劾刘文平贪污受贿,皇帝准奏,着大理寺进一步审理。
    这次施国公完全没有为刘文平说话的意思,那谣言本来就不是他传出来的,再傻他也不会故意往皇帝的伤口上撒盐。
    皇帝不行的事,除了皇帝自己知道,皇后亦知道,他这个老丈人自然也约莫清楚一二。
    这刘文平自作主张,这是生生又往施家头上扣了一顶大锅,蠢货死不足惜,便是宋景茂不弄死他,施国公都想弄死他。
    满朝众臣想起宋景茂在那日在伯府满月宴上的谈笑谦和,彬彬有礼,再看如今刘文平的凄惨下场,不由后脊背阵阵发凉。
    贪污受贿是什么重罪吗?
    自然是。
    可满朝文武有几个不贪的?
    刘文平落得如此下场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得罪了宋景茂。
    说人家两句风凉话,也不过是乐呵乐呵,可你能保证这话第二日不会传到人家耳朵里去吗?
    还是说你也想成为第二个刘文平?
    而后宫里,为了防止范芷兰以后再有兴风作浪之举,皇帝下令将其禁足冷宫,任何人不得探视。
    风波过去。
    宋景茂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大学士,比之从前威严更盛。
    而何氏亦是各种宴会上的坐上宾,无人敢慢待她半分,更不会吃饱了撑的同她聊什么子嗣问题。
    即便有那怀孕的,也是尽量避开她。
    宋景茂不需要解释,他只需展露出自己的实力,侧面证明他对皇帝的影响力即可。
    经此一事,宋景茂在朝中地位愈发稳固,景辰成为洛京城中名副其实的贵公子。
    另外,各种资源加持,加上他自己的天赋,考秀才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他只是随便考考,不成想却是拿了个县试第一。
    放榜那天,可给秀娘高兴坏了,忙紧得给远在南州的三郎报喜,又要请相熟之人前来庆祝,还不等她安排,宋景睿又考中了贡士第七名!
    景辰的县试第一同哥哥的贡士第七自然没法比,秀娘顿时觉得显摆不起来了。
    家中好事连连,孙子们一个更比一个争气,老太太自然是喜不自胜,只如今还没有殿试,不好太张扬,想着等一个月后睿哥儿殿试过了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老太太不想张扬,与宋家交好的故交亲友却是等不及前来祝贺,一连几日,宋家来来往往的客人就没停过。
    现下何氏当家,迎来送往之事自然由她全权照应着。
    受了几次教训,王氏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儿媳妇能干,不能给儿子帮上忙,还净给添乱,又有竹姐儿在一旁劝着,她也慢慢想开了。
    儿媳妇能干是好事,她干嘛要妒忌呢,难不成非要娶进个败家的她就高兴了?
    至于二房姜氏,她本是秀才之女,有几分小清高不假,但是个有自知之名的,知道自己与何氏是不能比的,也不争这个管家权,能管好自个儿房里的事就不错了。
    秀娘想得更开,她不揽这档子操心事。
    何氏这边忙得不可开交,虽忙碌确也觉得充实。
    其实招待人是一回事儿,主要是送礼的人太多,这什么礼能收,什么礼不能收,都得由她定夺。
    说白了人家来送礼可不是真冲俩小的,冲的是宋三郎、宋景茂的面子。
    这其中的人情世故,何氏不但要做到心中有数,还得备注好下次回礼的注意事项,免得到时疏漏得罪人。
    她正忙着在厅里招待客人,管家匆匆跑来禀告:说是忠亲王府送来的礼物实在太过贵重,乃是一方田黄石笔洗还有两枚田黄石印章。
    这就是专业之人做专业之事了,若是换做之前的王大柱,恐怕即便人家礼单上写清楚是田黄石,他根本就不知道那田黄石是什么。
    田黄石极其罕见稀有,乃是玉中之皇,比帝王绿更为稀有的存在,既然是忠亲王送来的,都不用看,必定还是品相极好的田黄石。
    何氏知道辰哥儿同赵敬渊的关系,家里与朝廷哪几家真正交好以及有何渊源,宋景茂都同她细细交代过。
    何氏想了想道:“无妨,妥当收置起来,回头儿交给辰哥儿便是。”
    管家领令出去,何氏回到厅里屁股没做稳呢,又有小丫鬟急匆匆跑进来报,“少奶奶,宫里来人了,说是传陛下的口谕。”
    何氏一惊,忙问道:“可有说是传给谁的?”
    “说是给咱们府上三少爷的旨意,三少爷已经忙紧地出去接了。”
    一听说是传给景辰的口谕,何氏稍稍松了一口气,大概率不是什么坏事儿。
    果然,她就听对面秀娘朝众人笑道:“我家这臭小子打小就不爱念书,我跟他爹督促过多少次,他全当是耳旁风,前些日子陛下要他下场考科举,不成想他还真考中了,还是咱们陛下的话最管用!”
    众人:“……”
    这大气儿吹得,真是叫人一点辄都没有。
    有谁听说过奉旨科举?
    人家不但奉旨科举,还考了头名秀才,这能不龙颜大悦么。
    也不知道该说皇帝太给他面儿,还是说
    他给皇帝面儿。
    前院儿,苏公公笑呵呵朝宋景辰一拱手,“小宋大人,可喜可贺,陛下口谕,特让老奴过来接您进宫问话呢。”
    宋景辰忙让人招呼苏公公喝茶,并奉上谢礼,自己则匆匆回后院换上正式的衣裳。
    这一回生,二回熟。进宫进得次数多了,宋景辰也就不把进宫当回事,家里人好像也都习惯,不再像第一次那般认为是什么天大的事。
    可在旁人眼里,完全不会这么想,众人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圣眷正隆。
    ……
    “还请小宋大人在此稍等片刻,老奴进去通传一声。”御书房外,苏公公话音刚落,便听见里头传出赵鸿煊的声音,“叫他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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