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日暮, 杨睿命人在梅园中点起了盏盏红灯笼,高高低低地挂在梅枝上,映照出残雪寒梅,别有一番生动韵味。
    众人就着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 欣赏着溶溶月色下的绮丽景致, 确是人间快乐事。
    景讲究, 吃也讲究, 山泉水涮羊肉锅子,羊□□都是从阉割的公羊身上割取,几乎闻不到什么明显的膻味, 口感亦更加清香细嫩,即便是不蘸调料亦很美味。
    涮羊肉的汤汁是极为干净的清汤, 只放了最简单的葱、姜、枸杞和红枣,使汤汁涮出来羊肉好吃的秘诀在于锅旁放置的几片羊尾油。
    羊尾油,顾名思义,取自公羊臀部和尾部的乳白色肥肉, 光泽油润, 柔软而富有弹性, 将其放入锅中滚几下,汤汁中便有了特殊的油性, 如此,涮出来的羊肉别有一番鲜香。
    而厨子的刀工也是了得, 竟能将新鲜羊肉切割得薄如纸片, 在汤中用筷子夹着滚一个来回即可入口。
    杨睿真他娘是个懂享受的,谢旭忍不住恨恨地想。
    或许是氛围太过融洽, 亦或是暖灯的光线太柔和,杨睿整个人褪了大半素日的阴冷, 看上去竟然多了几分人情味儿,谢旭觉得自己指定是看花眼了。
    他就听杨睿朝宋景辰道:“听说辰弟是家中独子?”
    宋景辰搞不清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便顺势反问他:“杨兄不也是?”
    杨睿停了半晌,才淡淡道:“家中还有一庶弟,两个庶妹。”
    言语间不甚在意的样子。
    围观群众谢旭眨巴眨巴眼,自动脑补出一出豪门大族妻妾争斗的大戏来。
    杨睿显然不想要聊什么庶弟庶妹,转而问道:“辰弟乃是家中独子,想必令尊定是寄于厚望,辰弟对将来可有何打算?”
    “杨兄为何这样问?”宋景辰压根儿不给杨睿掌控谈话节奏的机会,反手就把问题又丢了回去。
    宋景辰不按套路出牌,反倒把杨睿给问愣了。
    宋景辰看上去很不高兴,显然小少爷是被娇宠坏了的,他不高兴谁的面子都不给,众人就听他理直气壮道:“如此良辰美景却要提这些让人头疼的东西来烦我,杨兄真是好不扫兴。”
    杨睿:“……”
    众人:“牛,还得是你宋景辰。”
    宋景辰刚才的话太过挑战杨睿的权威,其效果不亚于在老虎嘴巴上拔胡须玩儿,桌上一帮人全都屏气凝神,也不知道是期待着发生点什么,还是期待着发生点什么。
    让众人失望了,杨睿却是指着宋景辰笑道:“你们听听,他说的这叫什么话,南州城可有见过他这般不讲理的来?”
    众人心里异口同声道:那不就是你自己嘛。
    冯仑打趣道:“景辰这是真性情,说出了我们众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痛饮一杯。”
    ……
    梅花宴散去时,天色已经大黑。
    梅园外早有各家的马车候着,一拉溜十几辆高头大马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出行阵仗。
    宋景辰与众人道别,来到自家马车前,提了下衣襟,踏步上车。阿福估摸着里面宋景辰坐好,轻拍了下马屁股,车轮缓缓滚动向前,轮下几点泥浆子崩溅出来。
    车厢内,宋景辰身子略微靠向一侧车壁,透过车窗打量着夜幕下的南州城,与洛京城一样,南州城亦不宵禁,夜里也很热闹,鳞次栉比的商铺灯火通明,因着下了雪,天寒地冻,外面街道上摆摊子的小贩倒是较往日少了许多,显得些许冷清。
    “卖包子、素馅大包子,刚出锅的素馅大包子,暖心又暖胃的素馅大包子。”摆摊的少了,竟争也就少,张老实父女俩今晚的生意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妞儿,冷吧,跺跺脚就不冷了,咱就剩下这一屉包子,卖完咱就回家。” 张老实朝旁边的一个十三四岁长相秀气的少女道。
    大冷天张老实带着闺女出来也实属无奈,闺女大了,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他家连个院墙都没有,那屋门和窗子就跟个摆设一样,自打上次差点出事,他再也不敢把闺女一人放家里。
    “爹,我不冷,咱们今天卖了一百多个包子,回去的时候给爹打二两酒解解馋。”穿着蓝布小袄的少女小脸冻得通红,却是满脸知足的喜色。
    张老实大手一摆,“喝那玩意儿能当个啥,攒着钱等你出嫁的时候,爹给你买个金簪子,到时候咱们胡同的闺女就数你最排场。”
    少女面露秀涩,却目光闪闪,似乎在憧憬嫁人后的美好生活。
    正这时,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从对面酒楼晃晃悠悠出来,为首的络腮胡子目光可巧落在不远处的少女脸上,顿生邪念,带头朝着爷俩走来。
    几人长得一脸凶相,一看就不是好人,这般气势汹汹围拢上来,少女吓得赶忙躲到他爹身后……
    张老实心里再害怕也只得哈腰低头地陪笑道:“大冷的天,请几位爷吃几个热包子暖暖身子。”
    他嘴里说着,忙将手中的包子恭敬递上,却被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子一把扒拉开,朝着他身后的少女道:“你身后这包子不赖,小脸白白嫩嫩的,稀罕人,我们兄弟要了。”
    一听他这话,张老实瞬间脸色苍白,急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干什么!”
    几个无赖顿时哄笑,其中一人道:“什么光天化日?明明是黑灯瞎火嘛,这黑灯瞎火的瞧着,你闺女的小脸儿就更白得像包子了,就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也像脸这么白,待会儿得让我们验验……”
    他的话顿时引得旁边几个更加哄笑,落在少女身上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张老实一看不能善了,急得大呼救命。
    却不想几个人对他的叫嚷却完全不当回事儿,只因这为首的络腮胡子之人身份乃是巡抚府管家的亲侄子。
    旁边偶有路过之人看到几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也只敢加快脚步躲开,两边酒楼里的食客好奇朝外看了一眼,亦是不想多管闲事。
    那络腮胡子看着绝望中的父女俩嚣张大笑,他正要对着抖成一团的少女下手,就听到身后一声不耐烦的呵斥:“哪儿来的一群野狗挡道,都给我滚开,耽误了我们家少爷买包子你们担当得起吗。”
    他娘的,谁敢这么嚣张?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找老子的茬。
    络腮胡子凶巴巴回过头去,就见一车夫模样的刀疤脸男人手里甩着马鞭,骂骂咧咧朝着这边走来,双方目光对上,阿福不客气朝着络腮胡子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络腮胡子气得直咬牙,看了一眼不远处停着的马车,阴恻恻道:“你家少爷是哪家的,报上名来。”
    阿福懒洋洋斜他一眼,大剌剌道:“坐不更名,行不改性,你给我抻长耳朵听好喽——”
    故意顿了顿,阿福道:“我家少爷姓杨,单名一个睿字。”
    说罢,阿福得意洋洋冲对方道:“你们几个的狗耳朵这下听清楚了吧,要不要我再说一遍,嗯?”
    话音落地,阿福预想中几个地痞无赖吓得屁滚尿流的场面没有出现,反倒是络腮胡子朝几个小弟一招手,恶狠狠道:“给我打!”
    “啥?……”
    这下换阿福懵圈了,心里暗恼:你娘的,杨睿这货虚有其名,连几个地痞都镇不住,还南州第一公子?
    我呸!一点淫威都没有。
    换到大凉州,你报上我们辰少爷的名字试试,比皇帝老儿的圣旨都管用。
    阿福东躲西闪,“害怕”地哇哇大叫,“少爷救命!”
    车厢内宋景辰听到动静,掀开车帘看了外面一眼,暗道莫非杨睿的名字只在上面人中管用,下面人不认识他?
    他自然知道阿福纯属在演戏,有前车之鉴,爹怎么可能安排一个保护不了主子的小厮在他身边呢,阿福的功夫至少能干掉一头野猪什么的。
    宋景辰下车,双手拢在暖绒绒的白狐狸毛袖口里,慢悠悠朝着这边走来,他头上戴着镶嵌白玉珠的赤金发冠,两根银色逍遥带从头顶的发冠处随着如练黑发在脑后飘散下来,随风轻轻摆动,端得是矜贵。
    几个无懒看到他,不由眼神闪烁,眼前这位虽不是杨睿,但也绝对是个大有来头的。
    宋景辰没搭理几人,看了一眼蜷缩在推车底下瑟瑟发抖的父女二人,开口道:“我要吃包子。”
    说罢,他把一锭银子压在小推车上,自顾自掀开盖着包子的笼布,拿起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侧身往小推车上一坐,翘起二郎腿,低头咬了一口大包子,美美地颠着脚尖道:“好吃。”
    把嘴里的包子咽下,他才朝着阿福没好气道:
    “我让你买个包子这般费劲,你可真是没用。少爷我现在要吃着包子看他们给我表演强抢民女,我一个人看没劲,你去衙门叫人来一起看。”
    “欸,少爷,小的这就去喊人。”
    阿福哪可能真的扔下宋景辰跑去衙门叫人,宋景辰才是他唯一要保护的人,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使了银子叫人帮忙跑腿。
    这会儿宋景辰拎起盖着包子的笼布抖了抖,扔给瘫软在地上的张老实,道:“一会儿衙差要问询,将就一下,叫你闺女把脸遮上吧。”
    他身上自然有干净的锦帕,但他自己的东西不想随便给人用。
    张老实望着这从天而降仙人一样的少年,感激涕零,趴在地上咣咣给宋景辰磕头,宋景辰道:“差不多就行了,我嫌吵。”
    张老实:“……”
    几个地痞无赖却是被宋景辰这副做派镇住了,家里头没有点后台的,都不敢这么放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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