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慈元殿中, 宫女太监们大气不敢喘一声,小心而快速地收拾地上狼藉一片的碎瓷片,李皇后余怒未消,胸口剧烈起伏着靠在一旁云榻上, 脸色铁青。
    旁边侍奉的贴身嬷嬷踱步过来, 站到皇后身侧, 轻捶着她的肩膀劝慰道:“国舅爷是国舅爷, 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陛下定能查清案情,断不会冤枉到太子头上。”
    皇后咬着牙根子狞笑道:“我真恨不得他死了去, 也省得我们娘俩受他连累。”
    说着话,皇后冷冰冰扫了下面人一眼, 众宫女太监识相退下。
    待宫殿里只剩下老嬷嬷一人,皇后这才红着眼圈儿对其道:“孙嬷嬷,我与皇帝多年夫妻,最是了解他的为人不过, 眼下朝廷正是用银子之际, 皇帝恨不得把老鼠洞里的钱抠出来用, 这当口我哥哥被查出贪污如此多的银两,皇帝必然震怒, 他本就对本宫不冷不淡,现下怕是都不想再踏进我这慈元殿了。”
    “娘娘想多了, 陛下与您多年夫妻——”
    “夫妻?呵呵。”皇后冷笑道:“皇权之下无父子, 哪来的什么夫妻,经此一事, 我李家不死也要脱层皮,太子是万万指望不上他们了。”
    “娘娘, 您不要多想,太子殿下乃是陛下亲定的储君。”
    “亲定的储君又如何?只一日还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上,便随时可废立。”皇后恨恨道。
    “娘娘,太子仁德,拥护太子的并非只国舅爷这边。”
    皇后悠悠叹了口气道:“本宫知道,可那些人都是虚的,他们就似那墙头草,随时都可以倒戈,眼下只太子妃的娘家人算是靠得住的,我妹妹的夫家范家那边,还有安和郡王这边也算稳固。”
    “娘娘您的的意思是?”孙嬷嬷小心请示着。
    “嬷嬷,你就说本宫最近身子骨不爽利,叫我那外甥女进宫来陪伴本宫一段时间,皇帝最不喜打破平衡让一家独大,如今太子的势力失衡,皇帝必然要调整朝中势力。”
    “只太子妃的父亲乃是武将,握有军权,皇帝既要用又忌惮着,不可能轻易提拔,范家倒是个好人选,他会宠幸我这好外甥女的。
    “老奴会尽快去办。”孙嬷嬷点头应下,她完全不担心皇后的外甥女会怀上龙种威胁到太子。
    皇后又恨恨道:“派人给本宫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在背后整我李家,断我儿臂膀。”
    皇后心情不好,太子本就阴晴不定的性子遇上此事越发喜怒无常,赵敬渊身为小郡王,虽说不像太子手底下那些奴仆战战兢兢,日子也是不好过。
    夜深人静时,赵敬渊不由问自己:这就是他赵敬渊以后要效忠的君王么?
    这般经不起风浪的君王将带带领大夏朝走向何方?
    他赵敬渊有生之年还能平蛮夷迎姐姐回家吗?
    赵敬渊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一丝迷茫。
    ……
    李国舅倒台,追缴银两数额巨大,无形中倒是解了张璟的燃眉之急,只不过高兴之余张璟亦是头疼,不知道的指不定会怀疑是他张璟整倒了李国舅呢。
    朝廷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皇帝龙颜震怒,太子郁闷不已,宋三郎自然不会傻得现在显眼把儿子写的策论递上去,反正皇帝也没有给儿子规定时间,大不了就说小孩子认真,到农户里实地考量之后才开始动笔写的。
    四月中旬,睿哥儿这边顺利通过府试,李国舅的案件也过去一段时间,宋三郎这才将儿子写的策论递了上去。
    宫人递上来时,文昭帝正忙着批折子,顺手放到了一旁,后来忙完折子倒把这事儿给忘记了,说到底,他下那道圣旨意在鼓励,对小孩并没有什么期待,满朝文武递上来那么多关于养牛的折子都无甚新意,若能指望一个小孩子破解,他这帮文武百官干脆回家抱孩子好了。
    因为没太放在心上,文昭帝完全把这事儿抛在了脑后,他要操心的事太多,中州那边的灾情一直得不到根本性的解决,他也实在头大。
    宋景辰到底还是个孩子,嘴里说着不在乎,心里仍是希望自己的想法能得到皇帝的认可,等了好几天宫中全无一点动静传来,宋景辰忍不住有些沮丧。
    不止宋景辰沮丧,宋家人也隐隐失落,他们都觉得辰哥儿想出来的办法简直前无古人,特别好的法子,怎就让皇帝看不上眼呢?
    宋三郎亦是百思不得其解,皇帝不至于如此没眼光吧,莫非是因为什么原因,皇帝并未看到儿子的策论?
    宋三郎正想着如何帮儿子打探一番,看皇帝是否有看到那篇策论,宋景辰却又搞出个新鲜的小玩意儿来。
    宋景茂如今在翰林院上衙,每日须得整理各种文稿,宋景辰得知后,前些日子帮他哥设计出个多层分类收纳夹来,中间分层部分用牛皮纸制成,封皮同封底则是用薄铁片,有点类似于现代的手风琴,可做固定支撑,亦可像手风琴一般拉开。另,每一个分层上可粘上书签标明本层文稿类别,十分方便。
    前几日一直在反复改进,今日算是正式做出来了,宋景茂第一次看到弟弟画的草图就对弟弟的奇思妙想震惊不已,如今拿到手上更是爱不释手,他再也不用焦头烂额各种翻文稿了,文稿分门别类一目了然,关键还不占书桌上多少地方。
    这东西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再实用不过,
    宋景茂喜欢,宋三郎见到后同样稀罕,这东西对他们户部的人来说同样是再实用不过的好东西。
    宋三郎想着这样的好东西竟是自家大儿子特意为他大哥做的,三郎心里还有点不是味儿。
    宋景辰又说既然爹爹也喜欢,那就再叫人多做些出来,爹爹,大伯,二伯都可以用。
    听小崽子如此一说,宋三郎心里那个不是味儿呀:听听,他这当爹的都沦落到跟他大伯、二伯划拉到一堆儿里去了,还什么既然爹爹也喜欢。
    三郎心里不爽,当着侄子的面,他一个做长辈的哪能真表现出来,只得笑呵呵摸着儿子的头,夸小孩能干。
    等到夜里,宋三郎这一向宽宏大量不爱计较之人,忍不住同秀娘絮叨起来,道:“我看咱们家里三个小的,还挺亲的,不是亲兄弟,倒似嫡亲的兄弟一般。”
    秀娘今天约了高夫人,在外面逛一天,到吃晚饭的时间才回来,这会儿累极了,打了个哈欠道:“那不是挺好。”
    宋三郎:“你说若有一日,你我夫妻同他两个兄弟同时落水,辰哥儿会救谁?”
    秀娘有一搭没一搭地,“三郎你说什么胡话呢,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咱们一家子都会凫水,那自然是先救茂哥儿同睿哥儿呀。”
    宋三郎:“……”
    宋三郎抿了抿唇,“秀娘,我是说倘若,倘若我们俩不会水呢?”
    秀娘:“你这不是瞎抬杆吗,哎呀,三郎我都困死了,你自己问你儿子去不得了,我又不是小崽子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他整什么幺蛾子。”
    宋三郎扒拉过秀娘的身子,“最后一个问题,若是辰哥儿先救兄弟再救你这娘亲,你会伤心吗?”
    秀娘迷迷糊糊敷衍道:“不会,做长辈的让着小辈都是应该的。”
    宋三郎:“……”
    合着就他这当爹的是个小心眼子,小肚鸡肠呗。
    翌日清晨,宋三郎早早起来,习惯性去宋景辰屋里扫一眼,看小孩有没有蹬被子,其实换了单子以后宋景辰几乎很少蹬被子了,但就像例行公事一样,宋三郎不看一眼总觉得不放心。
    这会儿宋景辰睡得正香,三郎又轻手轻脚退出来,转去耳房洗漱。
    没多久,秀娘跟着起来,看了眼桌上的水钟,时候不早,起来换了衣裳,趿拉着软布鞋,转到宋景辰屋门口,朝着屋里喊了一嗓子,“辰哥儿你该起来了。”
    宋景辰不想起,不吭声,秀娘不客气道:“娘洗漱好后你若还没起来,今晚回来多练半个时辰的书法,你自己看着办。”
    屋子里传出宋景辰不高兴的嚷嚷,“娘,你就会用这一招对付我,你就不能来点儿新鲜的。”
    秀娘:“不能,娘就觉得这招管用,不想被罚你就别墨迹赶紧起来,娘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三更天就起来推磨了,那时候……”
    宋景辰忙道:“停停停,娘亲,你别说了,我马上就起。”
    秀娘朝屋里瞪了小孩一眼,气鼓鼓去洗漱,等她洗漱完毕宋三郎都在外面活动一圈儿又回屋了,秀娘忍不住同他抱怨,“越大越不像小时候那般听话,说他两句就开始顶嘴。”
    宋三郎摸了摸鼻尖,道:“那就少说他两句,该闭嘴的时候闭嘴,孩子大了,不喜欢被唠叨。”
    秀娘:“谁想唠叨他来着,明知道一会儿要去书院上课,磨磨唧唧不肯起来。”
    宋三郎:“嗯,那就别管他,爱起不起,我们自去做自己的事。”
    秀娘:“三郎说得轻巧,噢,三天两头晚到,叫人家先生怎么看他,叫同窗们怎么看他?”
    “那是他自己的事,他若觉得没问题,那我们便也没问题。”
    秀娘还想说什么,宋三郎推着她往外走,“好了,我们儿子不傻,他比谁都精明,该怎么做,他心里比你我还有数呢。”
    在屋里偷偷听墙角的宋景辰闻言撇了撇嘴巴,正要倒头再舒服一会儿,抬眼一看桌案上的水钟滴漏——哎呀不好,今日朱雀大街那边有集市,得早些起来,他这学生会长自己都晚到,有什么资格去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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