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摁着弘阳噼里啪啦捶了十几下,弘阳不敢还手,只能连连求饶:“大哥,别打了,再打就破相了!”
    弘晖冷哼一声:“你脑子进水了!还是进宝钞了?你想什么呢?姑妈都多大了,谁家五十多岁还生孩子!”就是有孩子,弘晖也要动员全家去劝海棠别生下来,因为姑妈这身体这状态极有可能会一换一。
    弘阳也觉得自己想法有点多,就说:“您先别生气,弟弟回去问问,这事保证三天给您查清楚了。”
    “是让你回去劝着点,让姑妈晚睡早起,她说她半夜睡不着,以前都是早睡早起,现在换个法子,看看睡眠能不能好。”
    “是,放心吧。”
    弘晖对弘阳不放心,觉得这兄弟的脑子过分活跃也不是一件好事!
    弘阳回到家看到一群太监正用厚厚的草毡子盖园子里的花草预防冻伤,他阿玛背着手在一边指挥。弘阳就走过去打招呼:“阿玛,儿子给您请安,今儿没出门?”
    扎拉丰阿看到儿子回来欢喜地问:“忙完了?累不累?要不先去洗个澡再出来吃点东西?”
    “不用,”他觉得自己最近几天用脑过度,只想睡觉,沐浴这种事儿能不做就不做。他有个毛病,就是不太讲究个人卫生,平日里能三天洗一次澡就绝不两天洗一次。他就问:“就您一个人在家,我额娘呢?”
    扎拉丰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跟弘阳说:“走,咱们爷俩说说话。”随后跟总管花草的太监说:“都小心点,别踩着了,这片花是郡主最喜欢的,可要看护好了。”
    太监躬身应是,保证说:“您放心,奴才们都是做熟了的,知道该怎么铺毡子。”
    扎拉丰阿就领着弘阳去了一座亭子里坐下,弘阳在扎拉丰阿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地打个哈欠,他这一段日子真的用脑过度急需休息。
    扎拉丰阿没看到,就忧心忡忡地说:“坐吧,你额娘这段时间嗜睡,手抖,反应迟钝,健忘。太医那边说这是老了,可是你额娘明明很年轻,还不到六十岁呢,怎么就老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五十多岁开始步入老年,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弘阳问:“太医说老了?哪个太医?”
    “就是院判啊!”
    弘阳心里咯噔一下,院判亲自说的,这件事和有孕就没任何关系了。作为一个医术上佳的老太医,不会摸不准脉的。
    他皱眉发愁这件事该怎么办?
    如何才能延迟衰老呢?
    弘阳也没办法,他只能劝:“您别难受,衰老不是一天发生的,只能是一年年变坏,您要是这么愁眉不展,说不定额娘也难受,不如全家当不知道,私下里也放松一些,一边陪着她一边找大夫。对了,刚才皇上说明年让额娘在京城坐镇,关外那边的事儿让别人去办。”
    扎拉丰阿也顾不得考虑是不是有人要摘桃子,他心里松口气:“不出门也挺好的,你额娘就没那么操劳。”毕竟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还是京城更舒服一些。
    父子两个对着叹气了半天,都没什么好办法,弘阳就借口去换衣服叫了海棠院子里的几个老嬷嬷进来。
    弘阳就悄悄地问:“我额娘这些年还有经吗?”
    几个老嬷嬷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十多年前圣祖爷驾崩,那时候漫天飞雪滴水成冰,主子去哭孝,就跪在乾清宫外的雪地里,受过冻,打那之后就绝经了。后来吃过药,太医开的方子是长久吃的,但是主子吃了半个月就不吃了。”
    弘阳眉头一皱,心想这都是十几年了,点点头让她们走了,就派人去把太医院的院判和一个擅长妇科病的太医请来。
    弘阳问他们:“我额娘四十岁上下绝经,这事儿和现在她身体差有关系吗?”
    自然是有关系的,气血不足自然会影响到其他方面。而早早的绝经自然会早早地步入衰老,这两位太医经过一番讨论后给海棠换了药方,但是都暗示这是治标不治本,衰老是没法治愈的。
    弘阳就请他们对海棠再次诊脉,这次务必做到各方面都诊治到了。
    随后弘阳对海棠身边的人下令,如果白天海棠再有瞌睡的时候就立即叫醒她,让她白天忙起来,晚上的时间用来睡觉。
    海棠对弘阳的要求也赞成,这一两个月来没有人在她睡觉的时候叫醒她,她都是自己醒的。她也想尝试一下白天不睡觉看看晚上是否还会半夜醒来。同时她也增加了一些运动量,除了打拳外,还决定每天早上尽力在园子里转一圈,之所以说尽力,是因为这园子太大了,她想溜达一圈真的很费力气。
    同时弘阳和海棠聊了聊,他劝海棠急流勇退,把机会让给更年轻的人。
    海棠听明白了,就问:“你们兄弟打算派谁去?”
    弘阳说:“也不是外人,二十五舅舅带队,主事的是宫里的大阿哥,辅助的是咱们家百寿。”怕海棠不高兴赶紧加了一句:“他们就是替您跑腿的,回头您坐镇京城遥控指挥就行了。这也是给小辈们一个立功的机会。”
    海棠听了笑了一下:“既然都这么定了,就这么办吧。”话是这么说的,但是人显得很不高兴。
    弘阳就看着扎拉丰阿,希望阿玛帮自己劝劝。
    晚上海棠打算晚点睡,就坐着看书。她嗜睡的毛病又犯了,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睡着了,然后被扎拉丰阿推醒。海棠看了一下桌子上的座钟,自己睡了不到五分钟。被叫醒和自己醒来都没有那种想睡又睡不着的火气,就感觉睡着的时候时间像是被偷走了一样,醒来还是精神很好。
    海棠接着低头看书,但是她看不进去。
    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成了权力的奴隶,因为她刚才听说百岁他们要替自己去关外真的很愤怒。这种情绪是以前没有过的。
    她在想:我该不会变成一个死抓着权力不放手的怪物吧?
    她尝试劝自己,跟自己说小辈去关外是一件好事,然后不理智的一面就会酸溜溜地说:“他们毛都没长齐呢,很多事情都办不好,这不见得是好事!”
    她想了半晚上都没让自己对这件事看开,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闷闷不乐。
    然后她躺下去就睡不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扎拉丰阿被她弄得也睡不着,就说:“格格,这是好事儿啊!”
    海棠问:“好在哪儿啊?”
    “您看,百寿也参与进去了,在这件事上您托他们一把,往后孩子也能独当一面了。毕竟孩子还小,需要您带着他们办事。”
    海棠听了反驳不了,但是心里并不高兴。
    扎拉丰阿用胳膊撑着头,侧躺着问她:“格格不高兴啊?格格还想去关外?关外太远,群山连绵,您万一有事不能及时救助,也不能及时把您送回京城。毕竟年纪大了,您在京城我们大家都放心。再说了,您在京城的差事也不轻松啊,您还有很多事儿要处理呢,去关外反而浪费时间。”
    海棠听了倒是有些心动,扎拉丰阿说得也占理。
    她还是心里不舒服,就说:“我可能老了,老了之后就有种危机感,唉。”总担心有人将自己取而代之,可是又怕没人把自己取而代之!
    她在矛盾的心情里睡着了,大概睡了三个时辰,早早地醒来起床到外面走走。她起床的时候天还没亮,早上去读书的几个孙子刚出门,这时候的京城很冷,大早上出门就觉得有刀子在剐人的脸,呼吸之间口鼻处热气升腾。海棠就自己挑着灯笼,让人不必跟着自己,她要单独走一走。
    这黑灯瞎火谁敢让她一个人走,几个侍女扯了很多理由,海棠最终允许她们远远地跟着。
    海棠提着灯笼散步的时候还在想人这一辈子是孤独的,就如此时此刻。
    然后她又在想,自己光风霁月了一辈子,难道要在晚年面目可憎吗?
    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慢慢地放手啊!
    年轻时候的洒脱去哪儿了?这个世界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自己就是一个过客,难道还想不朽?盼着永恒?不可能的。
    她溜达了半圈,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按摩,在天亮的时候终于气顺了,或者说终于把自己规训成了一个贤者,磨去了棱角开始追求中庸之道。
    海棠溜达回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扎拉丰阿刚起来正在洗脸,看着海棠进来,赶紧把毛巾扔到盆里,扶着海棠进门:“格格,累不累?”
    海棠坐下后说:“还行,身上微微出汗,心跳也不快。要不是有心疾我还想跑起来呢。”
    扎拉丰阿就说:“散步就很好,有句话说欲速则不达,还有个词儿是过犹不及。对了,早饭在哪儿吃?”
    海棠说:“在前面暖厅里面吃吧,放卧室这边到处都是味。”
    两人出去吃饭,老夫老妻也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海棠问扎拉丰阿:“今儿还不出门?”
    扎拉丰阿摇头,把剥好的鸡蛋放在海棠面前的碟子里,笑着说:“奴才估摸着今明后三天莹莹要回京,就先去车站那边等着,好把咱们姑娘接回来。”
    海棠笑着点头:“也行,穿厚点出门,别冻着了。”
    “您放心吧,昨日就打发人去茶楼订了雅间,他们也带着衣服,不会冻着的。”
    吃完饭海棠去圆明园,扎拉丰阿出门去车站。
    车站附近一年比一年繁华,各种商铺如雨后春笋,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很多力夫成群结队地坐在商铺前面的台阶上等着生意,更有外地的商人从出站口那边出来好奇地看着车站外的街市。这里自然少不了各种小偷惯匪,自然也有走江湖的卖艺人,此时无论富贵贫穷,大家都聚在了这里,显得繁华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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