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青海没有看到任何立太子的诏书,弘晖才算是松口气,因此整个人变得开朗了起来,颇有少年气。
    他就开始在西北寻访一些史书上的痕迹,特别是在天山南北的时候,那里曾经有过西域都护府和安西都护府。回到了青海之后开始听人讲这里的传说。
    青海这里本就是各民族杂居,他就隐姓埋名去和各族打交道,真是认识了不少市井朋友,养了些游侠气在身上。
    到了十一月,穿得跟只熊一样的弘晖从外面提着一块肉回来,跟门口的门子们交代拿到厨房,这事儿很快被海棠知道了。海棠等他换了衣服来请安的时候就问:“那肉哪儿来的啊?”
    弘晖笑着说:“听说城外的山上有野猪,天冷了没吃的开始往百姓家里去,侄儿就和一群朋友设了陷阱抓捕,倒是抓了几只大野猪,让他们拉去卖肉了,本来说不拿回来呢,他们就说不拿点回家不好,就提了一条猪后腿回来。”
    海棠不反对他交友,就说:“你可要注意安全啊!人家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对你阿玛额娘和你祖母来说非常重要。”
    “是,侄儿知道。”
    他应了一声,海棠说:“你这几日别出去了,这里有封信,是你六叔写来的,说是你祖母晋升为贵妃,这几日会有人来王府贺喜,你留下跟着我一起支应。”
    弘晖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旁边的秀宁就拿了几封信出来,有些拆封了有些没拆,递给了莹莹,跟她说:“给你弘晖哥哥送去。”
    莹莹接着信跑去给弘晖,仰着头说:“拆开的不能拿走。”
    弘晖看她胖嘟嘟的脸蛋十分红润显得极其可爱,就笑着说:“知道了,看完再还给你。”
    他赶紧看了拆开的信,这是六阿哥写给海棠的信,先是跟海棠报平安,说京城家里一切都好,把最近扎拉丰阿父子的生活说了一遍,把弘阳的功课和日常生活讲了讲,让她放心。
    又说了永和宫的喜事,额娘成了贵妃。接着就说四哥接了修路的差事,四阿哥已经打包行李去了工地,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天气转冷,很多民夫的御寒衣服不够,四阿哥派人回京采购布料棉花,送到河南府雇佣当地的女人做棉衣,这笔开支因为不属于早先预算内的,因此朝廷里面又开始打嘴仗。
    最后六阿哥总结,总体来说今年一切都好,让妹妹也照顾好自己看护好几个孩子。
    弘晖赶紧把这信还给了莹莹,立即把自己的信拆了,他的信一小堆,里面有叔叔祖母和额娘弟弟写的信,也有一封四阿哥离开京城前写给他的信。
    弘晖拆开四阿哥的信认真地读起来,莹莹抱着信回去递给了秀宁,爬到炕上趴在海棠的背上问:“哥哥为什么不高兴啊?是不是见不到四舅妈?”
    海棠把笔放下,收起炕桌上的一堆文书,说:“也不止这件事,是你四舅舅去修路的事儿让他烦心。”
    秀宁也坐过来,海棠觉得有些事儿不该瞒着孩子,就跟她们讲一件简单的事儿如何被弄得复杂了起来。
    那边弘晖看完了信坐过来一起听,海棠给他们举例子,再把很多例子掰开揉碎地讲,三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用莹莹的话说:“跟听故事一样。”
    海棠搂着她说:“故事就是故去的事儿,”这也算是故事吧,别说百年后了,一件事五年十年后就是故事。
    这时候傲霜斗雪进来问晚饭放在哪儿,海棠就让他们送到这里来,让弘晖也坐在炕上,用了矮矮的炕桌,把酱烧的排骨和一些扣碗送上来,烧排骨里面放了不少干豆角和菜干,加上玉米贴的饼子,闻到嘴里就开始分泌口水。
    盐宝也叼着盆子来到了炕边,等着海棠喂它。海棠一边催着三个孩子赶紧吃饭,一边把玉米饼掰开放凉夹了几块肉和白煮的肉粒拌在一起喂给盐宝吃。
    这时候秀宁问弘晖在外面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弘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说:“都是些贩夫走卒,有种地人家的孩子,有屠夫家的孩子,也有修鞋匠家的孩子。都不是本地的,祖籍有的在陕西,有的在西康,有的在山西。他们问我哪儿的,我说老家关外的,不过没去过,在京城长大的。”
    秀宁追问:“他们有没有问你阿玛是干什么的?”
    弘晖说:“还能干嘛?说了我籍贯就知道我是旗人,旗人不得经商,除了种地就是披甲,我就说我阿玛是种地的,这是跟着长辈来长青海长见识呢。我还说将来他们要是去京城,不妨来找我,我管着他们吃喝。”
    秀宁说:“我还以为你要收他们做门人呢。”
    “何必呢,有缘相逢何必把朋友变成奴才,虽然这朋友做得不长,说不定将来分开了一辈子再不来往,但是……算了不说了。”
    秀宁接着说:“咱们这种人家,很少有朋友的。”她问海棠:“姑妈,我听我阿玛说皇玛法有个布衣朋友叫做方苞是吗?”
    那不算朋友,当初方苞受到南山案牵连,他给戴南山的《南山集》作序,因此坐了两年大牢,被李光地营救出狱,以布衣身份在南书房充任康熙的文学侍从,但是方苞出狱并不是被赦免无罪,而是“宽宥”。说他是康熙的朋友并不客观。
    海棠摇头:“那是你皇玛法爱惜他的学问,对他礼遇了些,并非朋友关系。”并且康熙那人也不想找朋友。
    秀宁了然地点头,弘晖一边给莹莹夹菜,莹莹这肥妞是个肉食动物,吃饭跟打仗一样,小嘴咀嚼的速度很快,一边说:“咱们很难遇到朋友,看弘皙哥哥和弘昱哥哥都知道了。当初大伯二伯没坏事儿的时候他们身边围着的那些人哪个不是好人?结果两位伯伯坏了事儿这些人立即遁走,甚至巴不得不认识他们。光看他们两位就知道的教训,还是别心存幻想去找什么朋友了,二三知己更是奢求。”
    与其去找京城的朋友,弘晖更想把弘阳和弘杲拉到自己身边,这才是正经的帮手,才是利益一致的人,才是心腹和肱骨。
    被弘晖视为肱骨的弘阳这时候正蹲在郎惠园吭哧吭哧给他的狗子搭窝。旁边的扎拉丰阿问:“弄好了吧?弄好了吃饭。”
    “快好了,再给它铺点草。”他站起来去抱干草塞进狗房子里,跟狗子说:“进去吧,这就是你家了。”
    扎拉丰阿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弘阳不满地说:“阿玛你不能笑!”
    “好好好,”扎拉丰阿看着三四尺高的狗窝,忍不住问:“这结实吗?”
    弘阳自信地说:“肯定结实,这是按照正经盖房子的步骤盖的!”
    这狗窝是他看了营建方面的书籍后给狗子修的,看上去像模像样,此刻弘阳充满了成就感。
    此时弘阳突然说:“要是额娘在就好了,让额娘和妹妹也看看,顺便再给盐宝也做个狗窝。”
    扎拉丰阿叹口气,把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上,说:“等你额娘她们回来了也能看,而且盐宝不会住这种狗窝的。”
    父子两个一起洗手回屋子里吃饭,此时太监来禀告,说是富察家某某亲戚要成亲,想请扎公爷回去参加,扎拉丰阿并不回去,只让送了一份礼过去。
    因此在吃饭的时候,扎拉丰阿自己突然说:“要是三月份咱们和你额娘一起去西北就好了。”
    弘阳年纪不大,也知道他这是痴人说梦!
    一家人不会同时出现在青海的。
    他就说:“要是我额娘在京城多好,只能盼着明年她早点回来。”弘阳的情绪就开始低落起来,至亲额娘不在,很严肃的四舅舅也不在,他一手握着筷子一手撑着脸,跟扎拉丰阿说:“阿玛,我想跟舅舅去修路。”
    这句话差点把扎拉丰阿吓得噎着:“你怎么这么想?”那修路就不是好差事,而且这么冷的天更是受罪!
    “好歹有活儿干啊,读书虽好,却总觉得没用。”
    你可不能这样想啊!读书是好事儿啊!
    扎拉丰阿搜肠刮肚找不出劝他的话,晚饭结束后就开始思考,思来想去他没什么养孩子的经验,觉得还是要求助有经验的人。
    他先去找了六阿哥,六阿哥一听,第一反应是:弘阳和四哥走得近了!
    四哥那种人是不给自己找点事儿都浑身刺挠。
    这是被四哥给带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啊,这路的尽头就是和大家硬刚!
    六阿哥瞬间跟大火烧了房子一样心情忽上忽下,紧张死了,这样的人家里有一个就够了,真的害怕来两个!
    外甥像舅也不是这样像的啊!
    他去劝弘阳,弘阳就说:“我是这样想的,但是我也知道还是要以读书为重,别的不能想那么多,等我长大了就好了。”
    孩子是个好孩子,也挺上进,六阿哥觉得这孩子是个好苗子,自己教不了,还是交给老爷子教吧。
    因此这事儿被交给了康熙,康熙就很鄙视六阿哥:“你也知道你教不好孩子啊!你要是但凡多读书多出来走动,也不至于成现在的样子。弘阳比你有出息多了!”
    是是是,您说的是,您无论说什么都是对的!
    康熙把弘阳叫来,弘阳坦言思念额娘和舅舅,还想妹妹。
    康熙听了想了想说:“你额娘和你妹妹年前是见不了了,北方下雪早,而且雪还很大,这几千里路他们要是冒雪回来太受罪了,你去不了他们也回不来。这样吧,你去见你舅舅吧。”
    弘阳的眼光里瞬间放出亮光:“见我舅舅?”
    康熙点头:“这都十一月了,下个月是腊月,腊月不开工,让民夫们回去过年,你呢,趁着这时候去见你舅舅,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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