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阿哥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谢了太子,坐下后问:“汗阿玛,您叫儿子来有什么吩咐?”
    康熙说:“你妹妹今年要和你九弟十弟一起过年,不回来了。你去跟你额娘说一声,别让她牵挂,你妹妹好着呢,等明年她们三个一起回来。”说完就吩咐梁九功:“朕记得江宁送来了一批好料子,找出来一匹让老六给他额娘捎去。”
    六阿哥追问:“妹妹没事儿吧?”
    康熙把太医抄送的脉案给六阿哥看:“放心吧,好好调理就行。”
    六阿哥一边翻看一边背诵,争取全部背下来回头和四哥商量。他认真地看了一遍,站起来把脉案放在了康熙的桌子上,说了句:“那儿子就这么跟额娘说了。”
    康熙点头:“嗯,别让你额娘多想,女人就是想得多。”
    六阿哥问:“那祖母那边?”
    太子笑着说:“祖母那边哥哥去说。”随后转身跟康熙说:“汗阿玛,儿子和六弟去后面了。”
    “去吧。”
    太子站起来,六阿哥赶紧站,此时太子亲热地拍了拍六阿哥的肩膀:“六弟走吧,咱们顺路一起过去。”
    出门的时候太子还笑着问:“你家的秀宁最近乖吗?怎么不见她出来玩儿了?”
    六阿哥回答:“天太冷,怕她跑出一身汗来……”
    声音渐渐远了,康熙觉得太子还是好孩子。想了想,决定往后不让太子处理太多的公事,让他多参与家里的事儿,时间长了来往多了,这兄弟姐妹之间的感情不就好了吗?
    这也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心里暗示,太子需要和家人相处,所以政务不必给太子太多!
    然而这时候还在等太子的鄂伦岱等得心急:太子还来不来?
    他本来就横,一回来就先来见康熙,连家都没回呢,结果被叫到这里空等,于是就问门口的太监:“劳烦公公打听一下太子什么时候回来,我这一身风尘满脸尘土还没来得及洗洗刷刷呢,不行明日后日再来拜见太子。”
    门口的太监斜着眼对他从上到下看了一眼,语气轻蔑的说:“等着吧!”
    嘿!
    鄂伦岱的脾气如厨房里面要煎炸烹炒——大火起来了,他连康熙都敢怼,掀过康熙的饭桌,骂过康熙的御驾,能把一个太子跟前的奴才放在眼里才怪呢。
    心想自己才几年不在宫里混了,一个小太监都敢给跟自己要画面了!立即一拳打过去,打的这太监一个熊猫眼后立即拖着去康熙的书房,他就是要拖着这太监当着康熙的面问问太子:你丫的是什么意思?我虽然自称奴才,可不是被奴才磋磨的!
    鄂伦岱本就是行伍出身,拖着一个瘦鸡子似的小太监大步流星地出来了。加上太子的书房和康熙的书房并不远,从太子书房出来的时候太子的人拦不住,闹起来的时候已经到清溪书屋外面了。
    隆科多一看,堂哥打了太子的人,就知道这事儿不好收场,压根没上去围观,立即托要出去的官员传信:“就说我大哥打了太子跟前的太监,快去跟我伯父阿玛说一声。”
    鄂伦岱拉着这太监到了门口,门口的一等侍卫们赶紧拦着。鄂伦岱的年纪不小了,但是这批勋贵家来镀金的孩子们年纪都小,普遍都是要对鄂伦岱喊一声伯伯叔叔的。比如说从三等侍卫提为一等侍卫的图尔伯绅就不敢上去硬拦。毕竟和鄂伦岱平辈论交的是他阿玛辰泰,这时候只能和大伙组成人墙,嘴里说“您可要冷静点,这可不是别的地方”“您刚回来,有事儿回头再说,不如先回去歇着”……
    康熙听见外面喧哗问梁九功:“怎么回事儿?”
    梁九功赶紧小跑到外面,一看是鄂伦岱回来了,就心里叫苦,这可不是一般人啊!
    “鄂统领,您先别进,咱家给您通报。”
    此时梁九功跑来,小声的跟康熙比划:“不好了皇上,鄂伦岱来了,拉这个太监,不知道要干吗?看着很凶悍。”
    康熙就知道这老表又犯浑了,大声地说:“叫他进来!”
    鄂伦岱进来问:“太子殿下呢,奴才来给太子殿下请安呢!”说着把手里拖着的太监扔到康熙的桌子边,这太监在地上翻了个跟斗,随后赶紧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的请罪。
    康熙把手里的信放下说:“你看看你,一个长辈和一个小辈计较什么?这是怎么了?”
    鄂伦岱说:“刚才奴才要回去,这群人说太子要见奴才,结果等到现在太子没来。没来就没来,奴才让他们去问问太子什么时候回来,要是一时半会不回来,奴才就先回去。结果这帮人在奴才跟前充大爷了,奴才气不过来问问太子是怎么驭下的!”
    康熙对梁九功点点头,梁九功拉着小太监出去了。
    康熙是不会和鄂伦岱计较的,站起来:“来来来,炕上坐,炕上暖和。”
    鄂伦岱毫不客气地坐上去,一脱鞋,那股子脚臭味让康熙立即跟外面的侍卫说:“来人啊,进来把窗户打开!”
    简直要窒息了!
    侍卫跑进来赶紧开窗通风,又把鄂伦岱的靴子给提出去,鄂伦岱对把他靴子提出去的侍卫很客气:“劳驾,对不住,确实味大了点。”
    康熙说:“你把你袜子也脱了,你这袜子包浆了吗?你多久没洗脚了?”
    鄂伦岱一边脱袜子一边说:“上次洗还是在青海的时候。大老爷们糙点怎么了,其实吧,味大的不是脚,是我那靴子。”
    这时候御前的太监送来了火盆,这是怕开窗后温度下降,所以先送炭盆到炕边。结果鄂伦岱把脱下的包浆带洞袜子扔火盆里烧了,这简直是臭上加臭,康熙在吵架这方面是真没服过鄂伦岱,但是在邋遢这方面是真的甘拜下风。
    火盆也被端出去了,鄂伦岱看着康熙说:“别捂着了,把手帕放下来吧,没味了。”
    康熙的身体还在往后侧着,问他:“你日子是怎么过的?你头上身上生虱子了吗?”要是有,清溪书屋这套铺盖他不要了!
    鄂伦岱很自豪地说:“没有,就咱们这几根头发生不了虱子,而且奴才的衣服是干净的,不勤着洗澡勤换衣服是不会生虱子的。奴才的衣服也就在身上穿一个月,一个月后脱下来送城里让那些女人们洗,她们给大军洗衣服挣点钱补贴家用。就是靴子一直没换过,一穿穿半年,扔那个也没管,冷了又翻出来穿上。”
    鞋子就不说了,那衣服一个月换一次还叫换得勤?
    康熙摇头:“你这日子过得……”一言难尽。
    但是鄂伦岱觉得很好:“奴才这日子好啊,拿洗脚来说,想洗就洗,在京里就不是这样,在京里要是不洗脚,回头家里的婆娘能嚷嚷得全家知道,然后孩子劝老娘骂,仿佛不洗脚不洗澡就是犯了天条!西北好啊,她们管不着奴才,那是想不洗就不洗!”
    “朕也不是过问你这破事的,被你把事带偏了。朕刚打发了太子去太后跟前,你们回头再见吧。如今有空,不如你和朕聊聊西北的事儿。”
    鄂伦岱也想说这事儿,康熙和鄂伦岱正聊得愉快,外面通传佟国纲和佟国维来了。
    这老兄弟一进门就趴在地上请罪,佟国纲更是一边请罪一边骂鄂伦岱是个不省心的瘪犊子。
    在康熙看来这不过是小事儿罢了,就让两个舅舅起来留他们中午吃饭,连带着鄂伦岱和外面的隆科多,佟家的人陪着康熙用了午膳。而太子也陪着太后用了午膳,从太后那里出来后,听说鄂伦岱拉着他的人去清溪书屋,那真是又气又憋屈。
    气的是佟家的气焰太嚣张了,憋屈的是,他若是要架空妹妹,少不了要把鄂伦岱给笼络到手里。
    所以太子决定先忍一忍,换上一张笑脸去了清溪书屋。佟国纲和佟国维赶紧带着儿子请罪。在康熙跟前,哪怕鄂伦岱桀骜不驯,太子也只能认了,笑着说:“本来想留鄂统领吃饭呢,刚才去了祖母跟前,祖母挽留,才打发人来跟鄂统领说一声,这真是误会了,咱们至亲岂能因为一个奴才生了嫌隙。”
    太子说误会,大家都说是个误会,佟家的人就告辞离开了。
    佟家的人出去后,康熙问太子:“你留鄂伦岱干什么?”
    太子没法说他想旁敲侧击得到妹妹的消息,就说:“哦,是想知道藏地的事儿,鄂伦岱不是上高原了吗?儿子想问问。儿子看您一直对西北很关注,今儿还没问藏地的事儿呢,回头您要是想起来了,儿子这里有一手的消息能直接跟您说。”
    这理由算是过关了,康熙之所以没问藏地的消息,是他对藏地的消息很了解,比如说秘不发丧,比如说那些贵族之间的蝇营狗苟。
    但是这话他现在不想告诉太子,有些秘密人手直到临死的一刻才会交给太子。
    外面佟家人出了畅春园,隆科多还要接着站岗,把伯父和亲爹送到园子门口就回去了。而佟国纲已经对着鄂伦岱骂一路了。
    鄂伦岱自然和他开骂,佟国维站在父子中间不停地劝架。佟国维说:“哎哟,少说几句吧,丢不丢人啊?”
    鄂伦岱说:“我怕什么丢人,我早就丢过人了。”
    佟国纲也说:“老子自从养了这孽畜,早就没脸皮了!谁家的儿子和老子打架,放眼看看还有谁家有这样的逆子!”
    佟国维赶紧把老哥哥给推着上车,跟喋喋不休追着老爹骂架的鄂伦岱说:“你去后面那辆车上!”
    鄂伦岱去后面上车了,前面先上车的佟国纲也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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