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互瞪眼多时,这丹师终于叹了口气,捋须问道:“小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刘小楼指着对方,又是惊诧,又是欢喜:“老葫蠹,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又成丹师了?”
    这丹师,竟然是当年乌龙山同道中的葫蠹老道!
    老葫蠹也明显有些诧异:“你不知道我在这里?那为何会来这里找我?”
    刘小楼道:“我来找丹师炼丹啊,谁知道是你!”
    老葫蠹抱着脑袋自怨自艾:“原来是真找丹师,早知如此,我就不出来了……”
    刘小楼道:“我就说嘛,你什么时候成丹师了。”
    老葫蠹辩解道:“我们黔灵丹坊有两名丹师,老道我不才,屈就其一。”
    刘小楼更惊讶了:“老葫蠹,我记得你除了坑蒙拐骗心狠手辣,就没别的本事,怎么忽然就成了丹师?我可跟伱说,冒充什么都无所谓,可千万别冒充丹师,弄假丹给人吃,会祸及子孙的!哦,对了,你好像也没打算要子孙。”
    老葫蠹道:“小楼你别瞎掰,老道我如今是真丹师,有本事的,假不了……我是看着你这孩子长大的,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刘小楼觑着他道:“那你说说,怎么就会炼丹了?老道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可反过来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什么斤两我不知道吗?”
    老葫蠹气呼呼道:“当初我们被天姥山埋伏,这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我当时没来得及赶回去……”
    “你回来做甚?等着被天姥山一锅端?你能跑出去,我们都替你高兴,没人怪你。小楼,你别打岔!”
    “我没打岔!”
    “我们被天姥山端了之后,他们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要收降我们,或许是之前被咱们霍霍得有点惨,损折了很多人手吧,总之想用咱们这批人补充。老道是什么人?当年连庚桑洞都没降,如何能降天姥山?”
    “老葫蠹,你当年可是……”
    “小楼,我那是被庚桑洞拿住要害,虚与委蛇而已!当时老道我可是吐出一堆蛊虫来的!”
    “好了好了,你继续说。”
    “形势比人强,老道虽然不会屈服于卢贼,却也不会白白送死,否则将来如何报仇?所以老道我再次虚与委蛇,假作投诚,成功打入天姥山。”
    “所以老道你是在天姥山学会的炼丹?拜了师父?啊,想起来了,我听说你偷了人家的筑基丹跑了?你筑基了?哎呀呀老道,你可以啊,不愧咱乌龙山好汉!”
    “嘿嘿,小楼,咱俩都筑基了,当真不易啊,老道我想起山里那么多道友,就鼻子酸得紧……”
    “好了好了老道,不哭!乌龙山终有再次鼎盛的那一天。”
    “胡说八道,乌龙山压根儿就没鼎盛过!”
    “你不知道,我这次在彰龙山查到了史料,当年乌龙山曾有好几位筑基!”
    “有吗?”
    “有!”
    “什么时候?老道我怎么不知道?”
    “六十六年前!”
    “还有这等事?老道我进乌龙山是三十六年前,差着三十年……”
    “所以说嘛!哎?老道你别打岔!继续说,你是不是在天姥山学的丹?拜的哪位老师?”
    “老道我什么老师都没拜,跟天姥山做个打杂的管事,起初三年什么都没学成,天姥山也防着我们这些乌龙山旧人。三年后,他们见我表现还不错,便放松了对老道我的警惕。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派去藏经楼,专门负责洒扫。其实那座藏经楼不是天姥山真正的藏经楼,藏的都是些最普通的经卷,尤其是与修行有关的经卷,都是烂大街的货色,找個坊市随便就能买到,真正的传承,都在天姥山后山。”
    “别说你是看这种丹经学到的,老道,我没法相信!”
    “是,也不是。在天姥山,我们这些乌龙山的,是不能随意下山的,小楼你知道那三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没有赌局可以耍,没有盗案可以犯,没有路桩局可以打,我快闲得发疯了!实在没办法,我就看那些丹经打发时间,这一看,你还别说,老道我居然看进去了。整整看了两年,看了不知有多少……《问梅经》、《火烧经》、《同炉经》、《指海录》、《葵花丹要》、《丹生》、《玄天指丹问秘》……啊啊啊,我到现在了,脑子里还全是这些经卷!我当时怎么读下来的?真是疯了……”
    刘小楼见他一副抱头痛苦状,也很是无语,葫蠹老道说的这些经卷,都是最普通的丹书,没有任何炼丹法门,也没有任何深奥的道法,都是些义理上的东西,坊间随处可见,刘小楼自己书房里就布置了好几套。
    刚才葫蠹老道一口气说了十几种丹书,全部扒拉一套下来,用不了一百两银子。
    只听他续道:“总之是读下来了,老道我一肚子丹经知识,其后再听天姥山门人弟子谈论炼丹,便听懂了许多。”
    刘小楼很是震惊:“所以你真是自学的?”
    老葫蠹接着道:“再后来,戴升高那个杀才办了几件事都很漂亮,颇得卢伯期看重……小楼你是知道老道我的,老道绝不会和这个背叛乌龙山的杀才打交道的……总之他现在很受卢氏信重,顺带着,黄仙的日子也好过了——她和姓戴的有个孩子,当年被天姥山抓到了把柄,用孩子要挟她,她也是没办法,只能听卢氏和姓戴的摆布……黄仙很关照我们几个乌龙山的老人,包括老道我,她想了个办法,偷偷帮我换了个地方,打扫天姥山雾华台。”
    刘小楼插嘴道:“我还以为是云台。”
    老葫蠹笑道:“虽然不是云台,却很近了。雾华台是天姥山卢氏年幼子弟们集体学丹之处,大多不到十二岁,老道得了良机,跟着厮混其间。卢氏知道老道我的过往,以为老道我听不懂,嘿嘿,老道我洒扫雾华台两年,便偷听了两年的炼丹术。”
    刘小楼大为敬佩:“老葫蠹,了不起啊!”
    老葫蠹深深叹了口气,回忆道:“还记得那一年的八月十五,卢氏高层都下山了,去参加一个什么大会,云台无人炼丹,打扫云台的任管事想早些回家,便让我帮他干活顶班,于是我就上去了。小楼,这么多年了,我学会了许多炼丹之法,自然便想着上手一试,然后我就上手了……”
    见他顿在这里,陷入某种回忆而不说话了,刘小楼着急起来:“如何?说呀!”
    老葫蠹眼眶微红:“我炼成了,小楼,第一炉就出了三枚养心丹,虽然只是下品,但的确是第一炉就出丹了!”
    “真的?”
    “真的,所以老道我这几年一直在想,少年时没得机会啊,我本是有炼丹天赋的,若是有机缘,老道我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
    “小楼,你说我若是早炼丹五十年,我会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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