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少不更事时,他习武练枪,她就捧着下巴在一旁观看,有时候当然也会艳羡。
    那时候陆子宴尚未入掌兵,他们感情好,谢晚凝曾闹着他教过她习武。
    可一个受不了苦,一个狠不下心,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当时他训练她反应力而留下的习惯,竟然被身体潜意识记住了。
    瞧,他不过随手一丢,连句招呼都没打。
    她张手就接住了。
    若是换做从前,谢晚凝高低也得夸夸自己,敏捷迅速,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可现在……
    对面的姑娘满脸涨红,尴尬成那样,陆子宴看的眼底生出几分笑意,他轻笑了声,道:“晚晚,你真的认为自己能忘了我吗?”
    从小一起长大,两世的情分累积。
    他们见过彼此最狼狈,最惨痛的模样,那些爱恨痴缠的记忆是能刻进骨血、灵魂里的。
    还有谁能介入他们之间?
    裴钰清做不到!
    她现在不肯回头只是因为她怕了。
    他让她受了委屈,又没把人护好,所以她怕了。
    从没有一刻,让陆子宴如此笃定,她不是真的不爱他,只是不敢再爱他。
    没有关系,一切都是他的错。
    是他让她不再有继续爱他的勇气,他会把一切找回来。
    这么想着,陆子宴那冷峻的面容都柔软下来,声音更是又轻又柔。
    “打开看看。”他道。
    谢晚凝抿着唇,没有动作。
    她没将手里这玩意丢回去,都是怕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如何肯听他指挥打开竹筒。
    陆子宴轻叹口气,“晚晚,在我面前你能不能别跟只刺猬一样。”
    浑身都是刺,谨慎,提防,满是敌意。
    他根本受不了她对自己这样的状态。
    “我什么时候对你下过狠手,伤害你?”
    怕她不高兴,明知她跟那老男人圆房的情况下,他甚至都把人放了回来。
    还不够顾忌她的感受吗?
    至于见到他就跟见到瘟神一样?
    他满腔酸涩谢晚凝完全体会不到,只立在角落,远远看着这边,举着手上的竹筒道:“请拿着你的东西离开,我不会要的。”
    “不打开看看再决定?”陆子宴坐在矮凳上,偏着头瞧她,面上喜怒不显,只轻轻道:“我行事手段对你来说固然可恨,但是晚晚,你知道的,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想你平安。”
    此生他所有的底线,都是她。
    做再多的事,也只为了保护她,拥有她。
    他把她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给的东西,一定是对她有益的。
    那双眼眸幽深平静,不经意间对上一眼都让人觉得深不可测,谢晚凝唇瓣的抽了下,急急别开脸。
    更觉得这竹筒烫手。
    正在这时,圆珠圆月已经备好热水,在外敲门。
    热水是谢晚凝吩咐备下的,她每日都要沐浴后再睡,已经是多年的习惯,这会儿当然不好无故让她们退下。
    她紧张的瞪着圆几前的人,“你快走!”
    陆子宴手握成拳置于唇边低低咳了声,笑道:“可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这副无赖模样险些让谢晚凝吐血,门外等候一会儿的圆珠圆月没听见里头的声音,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再度扣了扣门,“夫人?”
    “等等!”谢晚凝扬声应了句,又压低声音,恶狠狠道:“你赶紧给我滚!”
    她急成这样,陆子宴终于停住了轻敲桌案的指尖,叹道:“我们晚晚的名节重要,那我就藏一下吧。”
    他站起身,四处看了眼,直接跃上了房梁。
    成年男人腰粗的梁上,他侧身半躺着,单手撑着头冲着她笑的一脸痞气,还点评道:“灰尘大了点。”
    谢晚凝:“……”
    她真是从没见过他这样不要脸的模样,暗道了声晦气后,吩咐圆珠圆月进来。
    两个婢女身后跟着几个健妇,手里都拎着热水,冲着主子微微一福后,径直朝盥洗室走。
    再次出来时,里头的浴桶已经灌满了热水。
    谢晚凝沐浴不爱有人在旁服侍,没多一会儿,她们就退了下去。
    房门再度合上的下一瞬,身后出现一道影子,是那位梁上君子落了地。
    他弯腰凑近,轻飘飘道:“晚晚,你是不是该沐浴了?”
    “……”谢晚凝深吸口气,回头瞪他,“陆子宴,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要你,你给不给?”陆子宴表情都没动一下,只看着她道:“我从始至终唯一想做的,就是要你。”
    真是无可救药。
    谢晚凝真是气笑了,捂着胸口的手指都在发颤,“你怎么就成了这样的地痞无赖!”
    他的傲骨呢?
    不是冷傲不逊吗?
    不是高不可攀吗!
    陆子宴也笑,手腕抬起扣住她的肩,笑道:“我不来找你,你永远都不会主动找我的,晚晚,你知道吗?我今天等了你整整一天。”
    他捞起她的下巴,低头看着她愤怒的眸色,笑意变淡,“从没有人敢让我等这么久,但是,在我来这儿的路上,我却希望你是故意的。”
    故意戏耍他,故意折磨他,故意欺负他。
    无论怎么样都行。
    至少不是对他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真是卑微到了尘埃里。
    谢晚凝心不受控制的发紧,抿着唇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眼帘垂下时,下巴上的手却轻轻一捏,迫使她再度抬眼。
    他好像没告诉过她,他爱极了她的眼睛。
    就算里面是对他的厌烦,他也喜欢她好看的眼眸里印满他的样子。
    “晚晚,”他冲着她勾唇一笑,嗓音轻柔:“我要出征了。”
    北疆。
    谢晚凝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字。
    之前他就说过,今年会出战北疆。
    等他从北疆回来……
    眼前一黑,面前男人不知何时又凑近了些,谢晚凝以为他又要吻自己,但他没有。
    陆子宴只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她,像是要把她刻进心里,“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谢晚凝瞳孔猛地瞪大,“你要掳我去战场!”
    陆子宴道:“你愿意吗?”
    “不愿意!”谢晚凝勃然大怒,“我知道你行事嚣张惯了,但我……”
    “我只是担心你,”陆子宴打断道,“此去北疆山高路远,你这边若是出事我鞭长莫及,晚晚,我不想再经历你沉睡不醒的痛苦。”
    他语调轻柔,只是在陈述一桩事实,并不是诉说自己情意,也没有半点暴露自己痛点的难堪。
    谢晚凝听着,袖中的手指缓缓握紧,嘴唇动了动,僵硬道:“不要你管。”
    “这是你的安危,我做不到不去管,”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下颌肌肤,陆子宴道:“跟我去北疆好吗?最多一年,我踏平金朝,带你回京。”
    “我不去,”谢晚凝木着一张脸,“你当然可以动手强行掳我去,不需要顾忌我的感受,但我告诉你,你得到的只有……”
    “住嘴!”陆子宴瞬间变脸,低喝道:“再敢口无遮拦,我先把你掳去营帐侍弄。”
    ‘侍弄’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绝对是个动词。
    谢晚凝十分识时务,当即就不再说话,只是眼神依旧愤愤。
    四目相对许久,他的面色渐渐缓和下来,“真的不去?”
    “不去。”谢晚凝道。
    陆子宴深深的看她许久,最后轻轻嗯了声,“那就不去。”
    比倔,他哪里比得过这姑娘。
    谢晚凝才松口气,就见他拿着那个竹筒递过来,“打开看看。”
    竹筒不大不小,密封层已经被他撕开,她只需要轻轻一揭,就能打开。
    谢晚凝想了想,动手拔出竹塞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枚玉指环,一张卷曲的字条。
    字条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小字。
    谢晚凝冲冲扫了一眼,见到‘紫竹林’三字后,唇角微抽。
    这人不会真的在那儿,眼巴巴等她吧。
    他是怎么认为,她会愿意孤身去同他幽会的?
    原来,他说等她一天的事,竟然是真的。
    “凭借这枚指环,你可以调令我在京城所有亲兵,”
    陆子宴捻起她掌心上的玉环,低声道:“这是我留给你的后手,我不在京城时,你一旦察觉到什么风吹草动,不要冒险去试探什么,直接去镇北王府,那儿有一条地道通往京郊军营,只要到了那儿,不会有人能伤你分毫……”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给她讲指环带上。
    谢晚凝抬手打断:“你觉得我会有什么危险?”
    陆子宴一顿,淡淡道:“世上不长眼的人很多,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有备无患。”
    他没有做正面回答,谢晚凝却知道。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前世她的死,让他再也没了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谢晚凝自己也觉得,事关自己性命,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但她如今是裴家妇,又怎么能拿他的信物,靠他的人来保护?
    这样,置裴钰清于何地?
    裴钰清……
    谢晚凝恍然一惊,“我的暗卫!”
    裴钰清离京时,给她留下四名暗卫,明处还有裴洱照应。
    如今,这人已经堂而皇之出现在她房里,那些暗卫呢?
    见她终于反应过来,陆子宴捏了捏眉骨,小声道:“我没动手。”
    在她咬牙逼视下,略有心虚道:“应该是鸣风处置了吧,你知道的,他自作主张惯了……”
    “陆子宴!”
    那是裴钰清离京前为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四名暗卫,以一当十不在话下的擎天卫精英!
    上回几名暗卫就被他的鸣风解决了,这次竟然还是他!
    谢晚凝真是又恼又恨,怒意直冲颅顶,想也没想,手直接扬起,猛地挥下。
    ‘啪’的一声脆响,响彻屋内。
    就连外面候立着的婢女都听见了动静,小声问询。
    谢晚凝只觉得自己手腕发麻,手掌发痛,正随口敷衍婢女两句,手腕就被扣住。
    “疼吗?”陆子宴看着她发红的手心,轻轻捏了捏,淡淡道:“就这么喜欢打脸?”
    他俊俏的侧脸上,一个手掌印十分清晰。
    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陆世子,现在更是兵权在握的镇北王。
    挨巴掌这样的事,恐怕最恨他的政敌都不敢想。
    可这是她打他的第二个耳光。
    谢晚凝唇动了动,咬牙道:“你欠打!”
    “好,我欠打,”他半点不见恼,低头凑近了些,哄道:“还打吗?消消气,只给你一个人打,打一辈子也行,好不好?”
    谢晚凝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可唇才轻启,陆子宴就势覆了上来,手扣住她的下颌。
    用着不容她躲避的姿态,吻她。
    这个吻灼热,痴缠,带着毫不遮掩的浓烈爱意和痛意。
    在此之前,谢晚凝从不知道,一个亲吻原来能品出这么复杂的情感。
    好像感同身受,她能真切体会到他的情绪。
    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的深吻,可吻到结束都不带半点欲念。
    他红了眼眶,没有落泪,眼睫看上去却湿漉漉的,像一只收敛了爪牙的小兽。
    可怜、无害。
    真是假的可笑,这可是陆子宴!
    他怎么会可怜,怎么会无害!
    谢晚凝闭了闭眼,强自压下自己可笑的动容,抬手又是狠狠一耳光,“滚!”
    随着‘啪’的一声,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陆子宴维持着被扇到偏着脸的姿势,好看的眼睫颤了颤。
    良久,他轻轻道:“真绝情。”
    他几乎要把一颗真心挖出来献给她。
    什么自尊,什么傲骨全部敲碎,就连羞耻心他都没有了。
    他只要她一个,不要脸面的只想要她一个。
    可她却一次比一次狠心。
    “早就没有情意,何谈绝情!”谢晚凝握住自己发抖的手腕,深吸口气,声硬如铁,“你给我滚!”
    “滚不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从被她话语的刺痛中回身,站直了身子,语调轻淡:“你是不是拿定了我舍不得动你一下?”
    他道:“晚晚,如果我是你,我不会一点希望都不给我这样的人。”
    “又要开始威胁我了吗?”谢晚凝气的发笑,“除了威胁,发情,和无休止的纠缠外,你还有别的招数吗?”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但你的感情,没有让我感受到半点快意,只有厌烦!”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爱我明白吗!”
    这章是四千字,晚点还有一章两千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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