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长安大雨
    李承乾颔首又道:“只要不出人命,军法处置也好,如果他们还不打算改变,你就将其送回他们的家中,让他们的家人用家法再处置一顿,就说是孤安排的,但凡有什么后果,让他们来寻东宫。”
    “喏。”
    东宫右率不是这些勋贵子弟玩闹的地方,也不是他们的镀金地。
    三百人?李承乾离开曲江时还想着这三百人训练半个月一定会走一部分人,能够留下来的有一半都算不错了。
    长安城外,杜荷与不良人魏昶走在一处空地上。
    “此处距离长安城有十里地,地基已夯实,今年谷雨之前就可以动工建设出一批宅院。”
    魏昶道:“是否需要安排人手。”
    “不用了,今年迁居关中的人口不少,许多人都需要找活计过活,不缺人手。”
    这些事都是太子殿下安排的,人口不能聚集在长安城中,要在长安城外建设房屋,以缓解长安城内的人口压力。
    以现在杜荷的本钱,他了解的信息比寻常商人更多。
    对长安城的地价波动更为敏感,如果放任长安人口继续扩张,长安城的地价还会继续高涨。
    如此在外界修建房屋就成了重中之重。
    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在关中这八百里秦川之上广置田亩。
    因此能够用来大量修建房屋的土地并不多。
    这也是杜荷较为困难的所在,
    “对了。”杜荷又问道:“那个叫裴明礼的人如何了?”
    魏昶回道:“他种的蜀葵长起来了。”
    这就让杜荷有些意外了,先前泾阳也不是没有向这个人投去好意,可这人拒绝了。
    不过以杜荷现在的家业,也不用将他放在眼中,这世上不缺少聪明的商贾。
    有府上的家仆匆忙来报,“公子,东宫右率命人将我们送去的全部退回来了。”
    杜荷道:“那以后就不用送去了。”
    这多半也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只要是东宫的安排,杜荷只要照办就可以了,这是他下意识地选择。
    只因一直以来听从太子吩咐,做买卖就从来没有吃亏过,反而会赚得越来越多。
    如果太子只是将东宫右率当作是个样子,送一些钱财也没什么。
    若太子打算好好建设右率,那么往后就别与右率有什么瓜葛。
    家仆又拿出一封书信,道:“这是东宫送来的。”
    杜荷接过书信,揭开上方的封蜡,一直以来与东宫书信来往的纸张,都是作坊特制的。
    与外界的纸张不同,这些纸张都是独一无二的,拿在手中的质感更加精细一些,用起来更平滑,色泽也是偏向褐色。
    看着信上的内容,杜荷低声道:“魏昶,可以将以往与你为伍的不良人都聚集起来吗?”
    “在下还是能说一两句话的。”
    “嗯,让你的人手去盯着一个人,这个人叫杜正伦。”
    魏昶迟疑道:“这人是朝中侍郎。”
    “只是远远看着就好,看看这人在做什么,不要动他。”
    “喏,这就去安排。”
    吩咐完这些,杜荷收好信件,见到远处有人来了。
    是颜书令带着一队工匠而来,他们是来建设房子的。
    杜荷笑呵呵上前,与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关中到了三月末四月初,长安就会下起一场暴雨,而这场暴雨也如期而至了。
    豆大的雨水先是稀疏落下,而后大片的雨水倾盆而来。
    本就是黄昏天的长安,刹那间又凉快了许多,气温骤降。
    最近朝中有传言,太子能够按照北斗七星来辨别节气,这种本领是从东宫传出去的。
    有人说这是李淳风道长的学问,是东宫太子借由正在学道的晋阳公主学会的。
    只有李淳风心里清楚,他还未教年幼的晋阳公主这些本领。
    通过天象判断节气,也是道门的学问之一。
    有道是掌握了星象就是掌握了天时,其实就是北斗七星朝向是有规律的,按照朝向来判断节气。
    自古以来掌握掌握这种能力人,就有号召力,可以让乡民遵循时节耕种。
    如果错过了时节,那会让粮食欠收,欠收是小,绝收的问题就更大了。
    因此在很久远的时候,掌握了星象就是掌握了天时,掌握了万民的生计。
    时过境迁,千百年来早就已是皇帝掌权的时代,这种学问也随着一些与道门相关的杂书散落人间。
    能知晓其中奥秘的人亦有不少,有经验的老农甚至不用看星象,他们看看土,看看云就能明白时节到了。
    李淳风对东宫太子是否偷学道门本领,并不在意。
    他认为,以太子的本领,甚至能够教授晋阳公主画星图,所学之法并不亚于自己。
    这点本事又算得了什么。
    天还下着暴雨,今天长安城有一桩喜事,是皇帝将妹妹千金公主嫁给了温彦博老先生的次子温挺。
    这桩喜事是温彦播的身体每况愈下的当下,父皇安排的一件喜事。
    千金公主李氏,是太上皇李渊的女儿。
    要说年纪与当今太子相当。
    李承乾与东阳撑着伞走在雨中,准备去赴宴。
    雨势很大,兄妹两人在一处屋檐下躲雨,薛万备站在雨中,任由雨水落在甲胄上。
    东阳道:“温老先生的两个儿子这些天才回长安,是孙神医交代的,温老先生的病情已经到了不得不需要亲人在身边的地步了。”
    雨势大得让人挪不开脚步,李承乾带着妹妹沿着屋檐而走,询问道:“也就是不远了是吗?”
    东阳点头道:“嗯,老先生过世的那天他的儿子需要在身边,孙神医特意与妹妹说过的。”
    东阳学医一年有余,跟着孙神医出诊的次数不少,短短一年间,她一边看着孙神医的药经,一边与孙神医诊治病人。
    这一年来,医术相关的知识正在疯狂地补充着她的认知。
    东阳十五岁了,她这个年纪正是学习能力最强的阶段,这么好的年纪将心思用在学习是正确的。就如丽质,她也开始看道门书籍了,在知识的验证上,丽质的学习能力也在突飞猛进。
    人的一生中最宝贵的年纪便是在这个时候了,成长到现在她们的理解能力与思考能力都处于巅峰阶段。
    如果让一个年过三十的人,重新捡起一份以往认知以外的知识,学习能力就没有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人这么强悍。
    现在的东阳虽说还要孙神医带着看病人,可多数时候,她已经开始协助孙神医书写药方。
    过不了几年,她就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医者了。
    今天,一来是身为太子要去赴宴,毕竟是皇家嫁女,二来东阳要去给老先生复诊。
    径直到是老先生的府前,李承乾迈步走了进去,在这里的宾客不少有舅舅长孙无忌,还有郑公与尉迟大将军。
    温挺看着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他作揖行礼道:“臣温挺见过太子殿下,东阳公主。”
    东阳提了提肩膀上的东宫特制的双肩包,落落大方地行礼。
    李承乾道:“现在伱是驸马都尉了,往后与小姑姑好好相处。”
    “臣领命。”今日虽是大婚,他的神情上带着笑容,却没有太多的高兴,因他的父亲温彦博的身体每况愈下。
    皇帝没有亲自来,但让东宫太子来了。
    这给了温彦博家中多添了几分富贵,堂内宾客相继道贺。
    李承乾坐在一旁看着这场唐人的婚事,皇家将公主嫁给功臣之后,一些礼节还是很烦琐的。
    温挺按照礼部与宗正寺少卿李崇义的安排的礼节,一一照做。
    今天天色不好,许多礼数就免了,温挺又向太极殿方向叩拜。
    李承乾看向温老先生的长子,也就是温振,对方也是礼貌地笑了笑。
    忙完了眼前的婚事,李承乾与东阳,还有温家的长子温振,以及新婚的驸马都尉与千金公主一同来到温老先生的病榻前。
    东阳穿着一身道袍,因为孙神医平时也是穿着道袍,身为弟子的东阳也需要穿道袍。
    她正在一旁给老先生诊脉。
    温挺与千金公主向这位老先生行叩拜之礼。
    老先生缓缓点头,他的目光看向了东宫太子,坐在榻上,低声道:“殿下,恕臣……”
    李承乾连忙上前道:“老先生不用多礼。”
    东阳把脉结束,便站到了一旁,朝着皇兄暗暗点头。
    会意之后,李承乾低声道:“老先生,好好休养。”
    “崇文馆还有……”
    “崇文馆的事孤会再安排的,往后会让颜书令多多照看。”
    “颜勤礼还是好的。”温彦博虚弱的声音道。
    李承乾笑道:“老先生的儿子成婚了,他娶了孤的小姑姑,往后有了子嗣多多陪在老先生身边。”
    温彦博道:“好,好。”
    温挺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扭过头不让父亲看到他的泪眼。
    “你们都出去吧,老朽与太子殿下有话要说。”
    一众人纷纷退出屋子,李承乾示意东阳留下来,她需要时刻关注老先生的气色。
    意识到父亲与太子有要事相商,或许这就是临终之前的话了,温挺在外面关上了屋门。
    温彦博低声道:“殿下,老臣恐看不到收服辽东四郡的那一天了。”
    感受到老先生如同枯槁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上,李承乾握着有些冰凉的手,小声道:“孤一定收复辽东。”
    “老臣知道东征辽东岂是一两句话的事,这世上的事总不会让人一直如意的,有朝一日收回辽东,还望太子殿下给老臣的坟前烧书信一份,好让老臣泉下有知。”
    “一定。”
    温彦博终于笑了笑,他头靠在竹枕上,闭着眼又问道:“殿下一直以来坚守的是什么?”
    “回老先生,我心中坚守的是千万人,他们不是少部分的精英,也不是极少部分的大族。”
    “太子以后打算如何做?”
    李承乾望着这张苍老的脸,道:“所谓精英只是很少一部分,又有谁说过这世上不能没有那一群精英,其实最有智慧的人往往是那些淳朴的乡民,他们的智慧很朴素,但他们是根基,是人心所向,权力所系的根基。”
    温彦博又问道:“老臣原以为以太子的才能,只要得到士族的支持,将来能够顺利登基帝位。”
    李承乾回道:“老先生,我建设关中,收拢人口,清查洛阳田亩,发展贸易,这些事一件件一桩桩,有很多人议论东宫太子,或者说东宫太子的政令有什么地方不合适。”
    “可朝中支持的人也有不少,就如御史张玄素所言,他觉得洛阳必须要大治,还有张行成,马周,高季辅他们。”
    温彦博沉默不语。
    “老先生,有人说东宫太子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可有些事我一定要固执己见,哪怕只有三两个人支持我,我也要一步接着一步地走下去。”
    温彦博低声道:“殿下啊,这太难了。”
    “老先生,其实不难。”
    屋内又安静了片刻
    “我想要造一个轮椅,带着老先生看看现在的关中,乡民们脸上的笑容就是最好的良药。”
    温彦博的手掌拍了拍太子的手背,又道:“也不知是哪一次入睡,老臣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太子筑着一道京观,那京观就在太子的脚下,死了很多很多人,天都是红色的,死的人太多了。”
    “也罢,那梦里的太子是孤身一人的,好像太子身边总是这样的。”温彦博又低声说了一句。
    这句话说完,老先生闭上了眼,只有剩下了平稳的呼吸。
    东阳又去探鼻息,诊脉了片刻,道:“皇兄,老先生睡着了。”
    李承乾站起身,端详这位老人家的睡脸。
    “老先生的身体到了这般地步,随时都会入睡,不过孙神医说过如果休养的好,再活一年尚可。”
    推开屋门,李承乾又见到了被雨水淋湿的温挺与温振兄弟。
    “老先生睡着了,好生照顾。”
    两兄弟齐齐行礼。
    前堂的宾客已走得差不多了,东阳从她的背包中拿出一个布包,她吩咐道:“这里都是一些补气的药材,老先生身体不能再服用其他药材,切莫用药太猛,循序补气就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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