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瞪圆了眼睛,使劲忍住不能笑。
    天哪,姑娘这话还能再用一遍?她简直对自家姑娘崇拜得五体投地。
    她望过去,只见大姑奶奶的表情跟原先小姑奶奶的表情一模一样,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那个……你听错了……”
    “我一个人有可能听错,但我几个丫头全都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时安夏全程带着笑,还抽空朝南雁眨了眨眼。
    跟小姑母都撕破了脸,再加一个大姑母又能怎样?
    时婉晴的表情相当精彩。
    在侯府自掏腰包买了一大堆东西,本就心头窝火。如今为辆马车,竟被侄女落了面子不说,还被人当面翻出那些私底下说的话,只觉脑袋一下子嗡嗡的。
    又听那可恶的侄女说,“况且大姑母并没压低声量,想来是故意让我听到,好叫我知难而退。所以后来我无论在街上还是任何一个地方,从来都不会主动往您和小姑母身边凑。”
    时婉晴恨不得把这姑娘的嘴给撕了!她不知道的是,当时她妹妹时婉珍也是这个心情。
    时安夏其实在两年前刚回府的时候,听到大小姑母这般恶意的对话,心里便一遍又一遍复刻过今日场景。
    只是曾经把清誉和礼数看得太重,还学不会当面落人家面子,只能让自己隐忍,粉饰着表面的和谐。
    再活一遍,她已经一切都不在乎了,“唤你一声‘大姑母’,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也是因为我还念着点礼数。但你非要灵魂发问还当不当你是大姑母,那我就得把话说开,以后这声‘大姑母’,您可就听不到了。”
    此女简直大逆不道!时婉晴呆若木鸡,已经不知用什么语言才能形容此刻的处境。
    可南雁笑不出来了。
    想哭。
    姑娘记得这么深切,无论重来多少次,都能把话说得几乎大差不差,这说明什么?
    说明当年亲人锋利的语言对她伤害有多大,那像是锐利的刀,一点一点切开她的肌肤,割裂骨头。
    姑娘当年回家的时候只有十二岁啊,这些所谓的长辈对她不是爱护,不是关怀,而是冷漠和刻骨铭心的伤害。
    南雁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眼泪就啪哒啪哒掉下来。
    她一哭,红鹊也跟着嘤嘤哭。
    我们姑娘太可怜了……
    时婉晴:“!!!”
    该哭的是我好吗?
    真是恨死这帮人了!
    时安夏用眼神示意北茴。后者眼眶也红红的,立时会意,忙将马凳放好,侍候姑娘上马车。
    北翼国的马车礼数规矩,长辈没上马车,小辈就不能上马车,还得等在一旁,目侍长者,以示尊敬。
    可如今话已说开。大姑母已不是大姑母,长辈就不是长辈,还同她有什么礼数可讲?
    况且,身为惠正皇太后,整个北翼国都得等她先行,她便自来习惯先行。
    在这跟时婉晴耗了这么久,就单纯是……想落她面子而已。
    时婉晴手脚冰凉僵在原地,终冷冷抬眸,“这就是你对长辈的态度?”
    要拿长辈压人了!时安夏并不避开她的视线,眸色安静从容且幽深淡漠。
    “我认你是长辈,你才能是长辈。我若不认你,你就什么也不是。原本邱夫人若是态度好,我还愿意在我不用的时候,将马车借给邱夫人充充门面。呵……如今咱们无亲无戚的关系,邱夫人就不必挂念了。”
    时婉晴见马车已然无望,气得一口银牙快咬碎。
    这次回京,什么都变了。
    原来母亲走了,整个侯府都面目全非。
    她怒目转向陈渊,“这侯府是没点规矩了,一个府卫,不过是个下人,还敢挡主子的道!”
    只能拿府卫出气了!
    陈渊抱胸淡漠站在那里,不回应半分,仿佛对任何人的指责都充耳不闻。
    幽深的视线追随着那个墨绿色身影的少女,似乎天地间就只这一抹颜色,看不到别的。
    便见她微微顿住脚步,一只脚踩进马车,另一只脚还落在马凳上,扭过头淡淡道,“邱夫人怕是弄错了,陈渊可不是府卫,更不是你嘴里的下人。你,也谈不上是侯府里谁的主子!”
    说完她就冷漠转身,钻进马车里去了。
    她在护着他呢。陈渊嘴角微微翘起,冷白的皮肤几不可见泛起一丝红晕。
    时婉晴气,就是很气,气得全身发抖,“时安夏,你会后悔的!”
    “那就让本姑娘领教邱夫人的手段!”时安夏稳稳坐在马车里,声音如黄莺出谷,“哥哥,快上马车,咱们要迟了。黄老夫子可还等着呢。”
    时云起应一声,从时婉晴身边走过时,顿了一下,对其身边的邱志言温温道,“邱公子,希望斗试能与你遇上。”
    邱志言闻言整个人轻轻颤了一下。
    时婉晴冷笑,“无知!”等着看她儿子如何为她出气!
    一定要把唐楚君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这是她儿子给的底气。
    没了马车的束缚,她指责起来便放得开了,“唐楚君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规矩?上梁不正下梁歪!府卫没有府卫的样子,少爷没有少爷的样子,姑娘更没有姑娘的样子!”
    时云起微微一笑,弯身进了马车。
    时婉晴板着一张黑脸,不甘心地疾言厉斥,“时安夏,我看唐楚君教得你这般不懂礼数,你就别想嫁进好人家。”
    隔着一层帷幔,从里传出时安夏庸懒又淡漠的声音,“借您吉言。”
    随着这四个字出口,帷幔升起,精美雕栏的马车窗缓缓打开,从里泼出一杯温温的茶水,淋了时婉晴一头。
    时婉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立在风中颤抖。
    时安夏道,“说话就说话,最讨厌有人当着我的面说我母亲和我哥哥不好。本姑娘不喜欢教人做人,但有的人不教不行。”
    时婉晴发出惊天动地哭吼声,“啊!啊啊啊!时安夏!”
    时安夏看小丑一般看着时婉晴,“当家主母没点当家主母的样子,也不知道你们邱府是怎么容得下如此当家主母。”
    时婉晴吃了侄女儿的心都有,想冲进马车打人,被她儿子邱志言一把抱住。
    邱志言劝道,“母亲,算了,点卯要紧,一会儿该迟了。文苍书院不等人。”
    时婉晴死死瞪着儿子,恨儿子不给自己出头。却也知道再耽误下去,就会错过文苍书院的点卯时间。
    时安夏的马车已稳稳而行,陈渊骑了一匹高头大马随行在侧。
    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载着北茴等人以及一大堆礼品。
    一阵冷风吹来,时婉晴头上脸上的茶水滑进颈项,凉得刺骨,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来,“言儿!你要争气!你一定要压过时云起拿下今年的状元!”
    邱志言心头又是狠狠一颤,一种力不从心感油然而生。
    他低下头,轻声道,“母亲,表妹所说的‘黄老夫子’,会不会是黄万千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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