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哥,我听说、听说……你的案子,警方要重新调查了?”马君鸿的声音难掩激动,但明显还带着小心翼翼。
    “是的。”对着昔日最好的兄弟,骆怀铮深深叹了口气,“我可能……可以洗刷掉罪名了。”
    “靠!”马君鸿在那头重重叹道,“靠!靠!我真的……吗的,我听检察院的朋友说起这个消息,我都不敢信……”他一个粗壮的汉子,居然也带上了哭音。
    当年,为骆怀铮难过的人那么多。马君鸿自认为除了准大嫂李轻鹞,最痛的就是他。骆怀铮被抓那个晚上,他和李轻鹞躺在草地上,哭得歇斯底里的画面,到现在想起来,都无法回首。
    骆怀铮坐牢时,他就打定了主意,一辈子做他最好的兄弟。现在他有望重获清白,马君鸿就更高兴了。
    “行了。”和马君鸿,骆怀铮就不说谢了,“等有了结果,我请你和你老婆吃饭。”
    “那必须的啊,骆总。”马君鸿又嬉皮笑脸起来,“对了……这天大的好事,那位知道了吗?”
    骆怀铮明知他问的谁,依然装傻:“哪位?”
    “还能有谁,我前大嫂呗。她是警察,消息也灵通吧。”
    “别乱喊。这个案子,就是她们刑警队办的。”
    “啊?”马君鸿又惊又喜,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相了,一拍大腿说,“我就说当年她一个斯斯文文的学霸,为什么从湘城大学退学,去读警校。当时我还不敢猜,毕竟她表现得太……冷静了,从来不去看你。原来是搁这儿等着呢!她肯定是为了你才去当警察的,有朝一日替你洗刷冤屈,靠!我大嫂就是我大嫂!太他吗牛b了。”
    骆怀铮的反应却很平静:“不是你说的那样,她当警察,应该是为了她哥,不是为了我。”又警觉道:“你下次见了她,别乱说话。”
    “行行行,我知道。”马君鸿也知道多说无益,刚刚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万一真把骆怀铮的心说动了,却追不到李轻鹞,岂不是害了兄弟。
    但他想,在骆怀铮的心里,和李轻鹞,就真的过去了吗?
    马君鸿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你要对她还有感情,就趁早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得让她知道。”
    关于自己的心意,骆怀铮一句准话,都没对马君鸿说。
    挂了电话,外间的员工们,已走了大半。夜色笼罩着这个城市,骆怀铮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浑身疲惫,眼神明亮。他想起数天前,也就是向思翎指认李美玲那天,李轻鹞和他并肩坐在警局走廊里的情景。
    那天他的心情很宁静,并且愉悦,并没有预想中的大起大落。他也能感觉出,李轻鹞完全和他分享着同样的情绪,一切尽在不言中。他那天也没多想和她的关系,更没生出什么奢望。
    可当陈浦走过来,望向李轻鹞,而李轻鹞想要起身时,他却神差鬼使般,按住她的肩。
    然后她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住,又或者在她心里,当时的他,更加值得可怜,需要陪伴。于是她又坐了回来,陪他说话。
    事后,骆怀铮每每想起自己这个举动,都觉得卑鄙又可笑,很不光彩。那个瞬间,他确实手比脑子更快了。
    可他又问自己,后悔那天这么干吗?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动作。
    一个骆怀铮在心里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他一向行得正立得直,做人如此,对感情亦该如此,你不该这样。
    另一个坐了五年牢又在商场见惯了尔虞我诈的骆怀铮,却对他说,这不过是最正常的反应,你有李轻鹞陪着,明明就很开心,仿佛回到了从前。这个世上,谁不去争自己想要的东西?哪个男人愿意拱手相让?她七年都没有男朋友,你现在已经不是低人一等了,你有资格了。
    按下心头稍稍纷乱的思绪,骆怀铮抬头,在楼宇的最上方,挂着一轮毛月亮,有着朦胧的边缘和晕黄的光泽。但骆怀铮依然觉得今夜的月色很静很美。
    他比谁都清楚,曾经在他怀里的那轮明月,现在已高高挂在天上,散发着如水的凉意,不是他能够轻易够得到的了。
    ——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在丁国强的指示下,整个二队,都扑在骆怀铮这一桩旧案上,而骆怀铮全程配合调查。
    另外,骆怀铮公司在华誉的it项目如期结束,向思翎一次也没有再找过他,连短信也没有发一条,仿佛完全忘了他这个人。
    仅仅是初步调查,当年负责本案的人员中,就有一名刑警副大队长、两名干警,以及一名医生也就是李美玲的老相好凌勇,因渎职和受贿,被停职接受调查。由于背后很可能还有更高层级的人牵扯进来,调查进行到这里,就由二队移交给了市里。二队只需要配合工作。
    案件也已经正式提出重审,正在走流程。但是各个部门都认为,骆怀铮成功翻案、重获清白及赔偿的几率很大。
    由于陈浦和李轻鹞一回湘城,就扑到了骆怀铮的案子上,起早贪黑、全力以赴,他们从河南带回来的,叶松明的那些日记,还没来得及细读。于是他们先将那些日记作为证据,提交给鉴证和内勤人员,让他们先查一遍。但目前,同事们还没有什么发现。陈浦对李轻鹞说,别人都没有他们俩,了解所有的故事和人物细节。等忙完手头这一段,他们还是得把日记拿回来,亲自读一遍。
    这天是周末。
    已经入秋了,中午虽然还燥热,下午过后就凉快下来。二队的人,今天难得准点下班,吹着惬意的秋风,三三两两离开办公室。
    今天过后,骆怀铮的案子就正式移交市里了。不过丁国强和局长都表示,他们一定会为了骆怀铮,一直盯着案件进展。
    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三个人时,李轻鹞收拾好东西起身,看了一眼斜对面的陈浦。他的脸被电脑挡住,只露出半边肩膀。
    看样子还没忙完?
    李轻鹞就往门外走去。
    陈浦其实早就忙完了,一直坐着没动,随手清理卷宗。李轻鹞一起身,他就察觉了,但没好意思盯着看。
    眼见她要走了,他才轻咳一声,随意理了理桌面,发出一阵响动,对另一个同事说:“走了啊,你也早点回去。”
    一出办公室,就看到前方李轻鹞正在下楼,脚步不紧不慢。
    陈浦毫不犹豫,加快步伐地同时又显得姿态极其自然地追了上去。
    在学校寻找证据的那个晚上,陈浦看到李轻鹞为了骆怀铮,食不下咽,呕心沥血,着实遭受了新一轮的重大打击。可毕竟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你要他就此放弃,那他也不干。
    而紧接着到来的,就是繁冗棘手的调查工作。这段时间,陈浦忙得私下里,连话都没能跟李轻鹞说几句。当然他也就没什么时间和心思,去想男人脑子里那些情情爱爱的事。
    今天工作告一段落,被丁国强折磨了半个月的陈浦,明显就呈现“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症状。他下意识不去想“谁才是真爱”这种深刻又伤人的问题。
    反正这些天,李轻鹞就在他眼前,从早到晚都和他在一起。工作时,她聪明伶俐;干饭时,她高傲能吃;和他讲话时,她还是那么颐指气使,鲜活有趣。一切好像都没变,李轻鹞还是李轻鹞,是他的刺头儿队员,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妹妹。
    陈浦现在被打击着打击着,也开始摆烂了。常言说得好,他也知道自己是老房子着火,没那么容易熄。但他现在没别的盼头,也不是就要李轻鹞现在就跟他谈恋爱定终身什么的。李谨诚的事还没查出个结果,他没心思想别的,他很清楚她也是。
    他只要保持现状,和她做好搭档,好兄妹就很满足了。
    但前提是她绝对当然不可以和别人谈恋爱。
    于是陈浦追上去,未语先笑:“难得今天没事,周末还放假。我打算去市中心吃家很火的酸汤火锅,一起不?一个人不好点菜。”
    李轻鹞一转头,就看到他高大爽利的模样,还有脸上浅浅的笑和深黑的眼眸。李轻鹞下意识也笑了,说:“不吃白不吃,走。”
    “那我回家拿车,你在这儿等?”
    “一起走过去吧,活动一下,能吃得更多。”
    陈浦就又笑了,心想她和刚进警队时,可一点不一样,那时候她一顿只吃5个馄饨。两人说说笑笑,刚走到单位门口,就见一辆黑色轿车靠边停着,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灰色风衣,站在车旁,更显得朱颜玉貌,英气逼人。
    两人站住。
    骆怀铮冲他们笑了,喊道:“陈警官,轻鹞。”
    李轻鹞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事?”
    骆怀铮点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李轻鹞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真有事,她点头:“好。”转头对陈浦说:“那我们……”
    陈浦笑了一下,说:“没事,下次再约,我先走了。”他又对骆怀铮笑了一下,很轻松的样子,转身走了。
    李轻鹞莫名觉得心里不太对劲,也有点歉疚,她追上去两步,拉了一下他的胳膊说:“今天是我失约,明天早上请你吃粉吧。”
    陈浦还是淡淡地笑笑,这回他反而跟个好脾气的菩萨似的了,看着她说:“别想那么多。去吧,别让人家等久了。我回去煮个方便面了事,大不了吃两包。走了。”
    李轻鹞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远。
    骆怀铮一直沉默站在原地,等她回头了,才替她拉开后座的门,说:“耽误你时间了,谢谢你。”
    李轻鹞说:“干嘛说见外的话,我请你吃饭吧,有什么事,边吃边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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